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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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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如玉的山间空气里充溢草叶的青气和蘑菇的幽香,激发浪漫情感。司徒闭起眼由他吻个够。当着远处传来响动,立言慌忙松手。她取笑道:“真像只馋嘴的猫儿!”
收获每每丰盛。归来,司徒总把劳动果实,逐家分送给人品尝。
有时,立言让司徒带上脸盆,拿起钓杆到南面水库“扯蹿子”。之所以用“扯”形容捕鱼,是这种成群游蹿、形如刀状的小鱼特别贪嘴,只要把钓饵朝水里一甩,它们抢着吞钩,将钓丝一扯,多有所获。不到一小时,便有大半盆银色“刀片”。司徒喜得拍手:“不但有菜下饭,又可以送人情了!”说着,颇为遗憾地:“可惜没带游泳衣。不然,真想痛快游几圈!”立言挥杆将钓丝一甩,复一扯:“这里姑娘家不兴游泳的。露出大腿让人看不惯。”司徒边取钩上小鱼儿,边说:“这么封建哪,下次带游泳衣来,偏要游给他们看!”这话使立言联想在东湖继瑛听说教她游泳,窘得脸儿发烧的情境,不由哑模悄声一笑。司徒不知他心理活动,抢白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司徒不仅容貌出众,气质尤其优雅。庄重不失随和,沉静时显活泼;性情温和厚道,如水随形,善解人意,极好相处。没多久,深得白水中学师生喜爱。
这天,王重九见立言独自一人坐在寝室,踅进屋,悄声问:“德芬有没有男朋友?”立言打量他一眼,答道:“我妹子还在读书,哪会谈朋友!”王重九偏着脸指隔壁:“小田很喜欢你妹子,托我当介绍人——”立言不等他拉完腔调,笑道:“怎么他自已不来说,绕这大圈子干什么呢?”王重九一笑:“怕碰鼻子嘛。你知道,运动初期我俩有过隔阂。七?二O以后,有人说我是保守派幕后操纵者,准备揪斗。老李、何长生被学生打得像鬼娃子叫唤,是他说直话,让我作个检讨过了关。这人还有几分直气。长相标致是有目共睹的,配得上你妹子。他晓得我俩好,所以托我做介绍。他是红教工的勤务员,还得靠他。就是德芬不答应,你好好向他解释。我的确尽了力……”立言正准备开口,司徒进来了,于是说:“呶,我妹子回了,德芬,王老师想把小田老师介绍给你,听听你的意见。”说毕,讳莫如深地笑了。司徒倚在条桌边,含笑听罢王重九的话,回答:“我要上大学,现在不考虑这类事。即便今后谈朋友,也找我哥哥一模一样的人!真正的男子汉。”司徒曾说田家宝走路说话像姑娘家。立言知道她这话是讥讽田家宝一付娘姨相,赶紧打岔:“德芬,你不是总吵着看王老师打鱼,今天他有空。去不去?”司徒高兴得跳起来:“好呀,王老师就收我这学生吧!”王重九答道:“是得打鱼招待妹子一番。”说动就动,王重九带他俩去家里拿家什。
顺着白水河撒网,依然是王重九拎网,立言背笆篓,司徒当甩手掌柜。一只大黄猫闻到网上腥气,像模特儿样扭捏腰肢跟上三人。只要网起水,它就如脱弦箭蹿上前,明目张胆地用爪子去扒拉网里鱼儿。王重九跺脚骂声:“馋!”把大黄猫赶走。立言笑道:“它倒指望坐享其成。”王重九说:“不赶走,会把网抓破的。”但是,大约有经验,知道渔人拣网会将小鱼小虾随手丢弃,大黄猫远远坐起,放出耐心等待。王重九嫌它讨厌,几次拣石头掷它。大黄猫躲闪一边,依旧蹲坐不舍;并且,背过身,装做不屑一顾的样子。只要人们不注意它,又眼巴巴观望打鱼一边的动静;当有人转过眼光瞅它,它赶紧掉过头瞄别处,若无其事。司徒发觉猫儿富有灵性,悄声告诉立言观察:“快瞧!”。立言试了几次,这猫果真聪明狡黠,两人瞧着乐不可支。王重九说:“人畜一般同。哑巴畜牲不会说话,同人没有两样的。”司徒骂句:“真是只馋嘴的猫儿!”骂毕,瞟立言笑了。立言在她背后掐她一下。
这天,王重九捕了一条鞋板大鲫鱼,一条两斤多重鲤鱼。另外买了些卤牛肉,杀了只鸡,要老婆做好菜,与立言开怀畅饮;王重九的老婆则陪司徒喝黄酒。
喝过三大杯,王重九对司徒讲述自已处境,解释为田家宝做媒的苦衷。
中央七?二三广播后,栗阳大联合当即土崩瓦解。武汉揪三个一小撮,栗阳揪大联合的坏头头。何长生不仅是大联合革命教工的头,六七月之交领着宣传队四处演唱“百万雄师大好纯”,自是在劫难逃。中央号召“武装左派”,造反派发了枪支,东方红战士用枪押着何长生和他的宣传队重新表演“百万雄师大好纯”,以供批判消毒。演员们在枪杆子比着下,颤颤巍巍唱罢,跪下低头请罪;接着是架飞机批斗。个个大汗淋漓,叫爷喊娘……
讲到这里,王重九说:“有人揭发我坚持资反路线。实际上,七?二O*都没参加。不是有先见之明;那几天我感冒了,躺在家里呢。”
司徒听到这句,颇不以为然:“七?二O游了行又怎样?是反王力,王力现在不倒了?有什么错!”王重九高兴得叫起来:“妹子,这话说得有水平。为着这句话,来,大哥敬你一杯!”而后,又叫老婆也敬司徒一杯。这个素来温柔敦厚的姑娘显出从未有过的豪情,大口大口地喝干碗里的黄酒,尔后,瞟立言莞尔一笑,笑容就像甜中带苦的黄酒,意味绵长。立言宽厚地一笑。王重九瞧他兄妹俩亲切情深,倍感开心,声称一定尽兴喝好。立言似乎也要一醉方休。结果,王重九送他出门,步伐竟已踉踉跄跄……
回到学校,显然又有什么紧急活动,两排房屋阒无人声,只有南边操场上传来口号声。
司徒挽着立言开了锁,刚刚相扶进房,立言用脚后跟将门扒关了,随即,转身拴上门,将她当腰搂定。司徒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一刻,并且早已等待这一刻,不像平时推拒,含笑仰起脸,靠在墙壁上任立言抚摸亲吻。但是,立言毫不知足,有只手从腰间探进衣服里,往上游动捉住她胀鼓鼓、细腻如脂的乳房,也许是对席间立言包容态度予以回报,也许喝醉了,也许她自已亦动了情,姑娘闭着眼由他揉搓;岂料,立言又抱起她往床边挪,她这才慌乱了,推搡着,两脚蹭地,压低嗓门质问:“你想干什么?借酒装疯?”她迸力挣扎却浑身乏软,力不从心;忽然,她听到隔壁有开门声,随后板壁缝透过灯光,急中生智:“田老师,你回了?”田家宝受宠若惊地回答:“回了,回了。德芬,你和你哥去哪里了呀?我把文件收拾了马上过来。”立言听这话,赶紧放开司徒,拉开门栓,顺势坐下,将头伏在条桌上。
田家宝推门瞅见立言伏在桌上,问:“德芬,你哥这是怎么了?”司徒答道:“在王老师那里喝醉了。我喊倪大夫弄点解酒的药物。”说着,快步出门而去。
倪小凤很快来了,说:“刘老师,你妹妹可能也醉了。我扶她睡了。”瞅立言醉得不省人事,给包药粉田家宝,让他冲水给立言服下休息。
第二天,临近中午司徒才来寝室,刚到门口,就用手臂捂住眼,低头笑了;低下头还朝上偷看立言,不停地笑着。立言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忘了,若无其事递给她一封信:“立孝来的。说你们要复课,搞毕业学生登记。催你回去。”
司徒看完信,说:“你们学校不是也在动?是全国统一的精神。只是我们六六届毕业生不知怎么搞法,大学招不招生?”说完,又笑了:“是不能久住下去。今天就走!”立言听司徒马上走,心里一急,没细品她话中意味,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呢?”司徒嗔一眼,嘟嘴说:“还没走就问几时来!我再不敢来了!”这才让他想起昨晚的失态,感觉很难为情,笑着搔搔后脑勺:“我现在不好请假陪你回。你在家里清东西。我上街买几只鸡带回去。母鸡六角三,公鸡三角八,多便宜!”说毕,提上网兜匆匆出门。
想到马上离别这充满甜蜜和欢笑的安乐窝,司徒怅怅地,依依不舍。她环顾小屋,要抓紧时间为立言做点什么。可是,经她这些时日收拾,小屋整洁干净,一尘不染。连冬天的棉靴也让洗得鞋底发白。清清拣拣,最终,她将搭在门后的两条毛巾用脸盆盛起,端到西边小溪里清洗。白水中学西面有道从水库引来的溪水,穿校而过,流入白水河。水很洁净,如同春天的汉江,呈碧绿色。一早一晚,溪边蹲满洗衣服的人,欢声笑语不断。司徒很喜欢这条小溪,认为比城里自来水管富有情趣,并且方便。搓好的被单不用久久等待往盆里放水,换水,只需丢在溪里漂漂,摆摆,便会一干二净呢!
她洗罢毛巾刚坐下,立言拎回四只母鸡、夹了一条飞马香烟。武汉凭票供应,优劣搭配一人一月六盒。立言一下买到整条好烟,真算身手不凡。倒不是他有能耐,乡下人吃不起好烟。立言交待:“鸡子一家两只。香烟是给爸的。”刘甫轩不吃烟,“爸”自然是司徒洪。司徒听了嘴一噘。立言没发觉她做怪相,从床下拖出只木脚盆:“你不是说你妈到处买不到木脚盆。这是学校福利费定做的,柏树心箍的,可结实。一个老师发一只。带回去给妈,肯定喜欢!”这次司徒点了头。吃罢午饭,立言送司徒搭车,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小心。司徒调侃地:“坏人毕竟是极少数,甚至只个别人,小刘老师!”汽车开动时,立言加一句:“没什么事再转来,先写信来,我去火车站接你!”
司徒在窗口抿嘴摇头,背过身,断然回绝:“我才不来了呐!”
注:实则为工造铁军刘耀祖找朱洪霞“索赔”撕毁旗帜,争执之下,打了朱一拳。第二天,工总派人砸了工造总部及各分部。传为彭打朱,朱踢彭。




二、山高皇帝远

八月是江城最热的日子,但是,这天清早格外凉爽。也许哪里下着雨,吹来的风湿润润地。时间至多不过六点,不见太阳,空中铺满瓦灰云层;天色却很亮。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早锻炼跑步者,马路空荡荡,仿佛激战后的战场,异常清寂。
长江的水满了槽,简直与岸平齐了,无比开阔,映衬得高楼大厦形同小巧摆设。泱泱大江如煮沸的浑黄开水,翻滚涌动。不见来往船只。连鸥鸟也只敢贴着江面试探一下,仿佛承受不住水温,赶紧腾空飞起。水天迷茫间,江水就像由西边天上倾泄下来的,又在东边沿着地球曲面化作瀑布飞落无垠的茫茫宙宇!
从大江流淌而去的方向传来武汉关报时钟声。“嘡——嘡……”,声音悠长,如同一根无尽的钢丝轻微地颤动,传至云水融合处方始消逝。
对于那座临江矗立、四面嵌有大钟的尖顶洋楼,陈志鲲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他常同刘立言、李继瑛顺着繁华的中山大道,一家家店铺瞧呀,瞅呀;那些商店的玻璃橱窗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让人眼花缭乱。最教他们吃惊的是茂记皮鞋店的两件样品:大皮鞋简直像摇篮,完全睡得下一个婴儿;小皮鞋又不足一寸,仅可套进大拇指!盛锡福帽子的款式成百上千,色彩绚丽,几乎隔不多久一个变化;继瑛似乎对白海记的旗袍、维新的各式裙子,倍感兴趣,每次嘴含指头看着不想走。志鲲催促道:“你要喜欢这些衣服,等立言长大工作了,给你买来就是!他是你表哥嘛!”以三人当时的懵懂,还不明白一个男子给姑娘买礼物意味什么。但是,小丫头生气了,辫儿一甩,噘起嘴,趔得远远地:“要谁给我买什么!我不会工作,自已挣钱买来?”立言埋怨地撞撞志鲲肘臂,于是,志鲲赶紧上前拉住她,陪笑声明:“你自然会工作,而且是人人需要的工作!”继瑛挣脱他的手,不依不饶;志鲲掏腰包买了三个洒满芝麻、夹了桂花糖馅、烘得千层起酥、香喷喷的“蟹壳黄”请客,并且由立言塞给继瑛才算和解;有时,三个伙伴沿着小河过龙王庙,顺着长江往下数帆船桅杆、汽船烟囱,看木划子在风浪中撒网捕鱼……然而,不管从哪条路逛着玩儿,逛到武汉关都要在门前麻石台阶上坐好久。不时惆怅地朝楼房尖顶瞄瞄。李卫东对他们讲,这楼原名“江汉关”,尖顶上有只一尺多长纯金帆船。后来日本人拿走了。野史从来比正史富于传奇,动人心弦,深入人心。这个最初的爱国主义教育使他们恨死日本人。坐在武汉关前,三个小伙伴总不免骂一通日本鬼子。骂够了,站起身仰头瞅着比他们个子还长的大钟指针颤抖着,如步履蹒跚的老人慢慢移动;当着分针移到“12”,知道要打鸣了,志鲲和立言不约而同地学着“嘡——”起来。继瑛做评判,看谁一口气拖得长。志鲲多半是优胜者。好长一段时间成为他的骄傲。
可是,今天,听着武汉关熟悉的钟声,志鲲感觉十分陌生,格外怪异,有些惊心动魄。
近一个月里,他仿佛颠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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