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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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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明白,成天郁郁不乐……”志鲲叮嘱道:“这话我只对你一个讲,你爸都不消提起。全凭各人悟性。”继瑛白丈夫一眼:“只你聪明!我爸就讲过类似的话。说,过去是‘伴君如伴虎’,现在是‘玩政治如玩老虎’。他又说,骑虎难下……”岳父的话虽然粗鄙直露,却也一针见血,志鲲笑道:“文化革命闹去闹来,把人闹醒了!”
就在志鲲夫妇论及对运动感悟的当晚,滠水边一座破败小屋里,立言同立功、张海子父子在煤油灯下彻夜长谈。
从栗阳逃回武汉,立言不敢回家,先到姨妈家落脚。表弟钱小安是新华工造反派,参加过汉阳公安局静坐营救夏帮银活动。毕业分配到机械局即淡出造反圈子。听罢表哥遭遇,钱小安问:“今后打算怎么办呢?”立言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坚定地:“这事还没完!”钱小安“啧”一声:“你陷深了。也是欲罢不能。行,先住在这里。我书柜里有的是书,够你看的。”钱袁氏苦笑道:“你这像过去戏文里唱的:‘冲出去红了顶子,冲不出去红了颈子’!”说着,讲起钱老五的故事。在乡下,钱家住在山脚下,人多地少,家大口阔,日子过得紧巴巴。钱老五眼见累断腰也糊不住口,干脆懒种田,成天在镇上游荡。后来认识一个教书先生,谈得十分投机,常相往来。一天,教书先生交给他几张纸,吩咐贴在街上。老五用荞麦粉打了半碗浆糊真去街上贴了。没过一会,慌慌张张跑回家,说:“嫂子,嫂子,屋里有没有饭?”钱袁氏说:“还有大半碗冷饭,几根咸萝卜。”老五拿冷开水泡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那么慌忙,端碗的手直抖,水和饭抖泼两次。钱袁氏问是怎么回事?他说,学堂先生让他在街上贴几张纸,浆糊还没乾,有人报信,联保公所要抓他,得赶紧跑……叔嫂正谈着,忽听见外面铁链拖得哗啷响,老五丢下碗从后门钻进林子翻山跑了。保丁拎着铁链子来家,说,有人看见街上煽动造反的纸条是你家老五贴的,快把人交出来!屋前屋后搜了半天,没逮着人,气得把灶屋的锅也砸了。随后,又到亲戚家搜,闹得四处不安宁……说到这里,钱袁氏叹口气:“立言,你这跟五叔过去闹革命一样,到处躲。”钱小安这时插话:“后来是我爹悄悄送五叔两块光洋投奔贺龙。牺牲时,五叔已当上司令员了!”钱袁氏眼泪婆娑:“唉,司令员又怎样呢?共产党得了天下,人家当官享福,老五死在洪湖尸首都找不到。自已大哥反倒打成右派,受尽折磨含冤死去!”这番话激起钱小安造反气慨:“这些当权派是他妈不像话!立言哥,你尽管住起,让我妈照料你。”立言摇头:“不行,你这里是集体宿舍。楼上楼下,隔壁左右全是单位同事。久了别人会怀疑,影响你。麻烦你通知立功——不要去我家,打个电话杜家,让他来就行了。”说毕,告诉汉水街传呼电话和小蓉家门牌号码。
傍晚,立功来姨家,虽然形势危急,他依开玩笑:“哥,你这是第二次政治流亡了!”兄弟商量后,认为这里的确不宜久留,按杜师娘主意,连夜坐火车到黄陂张家湾找张海子。
张海子家,独门独户位于村子最偏僻山脚下,加上半月形池塘阻隔,少有人来往;再则,他家在湾子里房头大、同宗兄弟多,大队书记自奸污张海子老婆被当场捉个现行,再也不敢招惹张海子。凡事还得同他相商。用张海子牛皮形容:“还掌着权”。一听侄女婿哥哥要在这里避难,张海子二话不说:“行,住在我家就像进了保险柜,没人敢动。问都不敢问!就说你有肺病,乡下空气好,你来养病的。”说着,连钞票和粮票都不肯收。立功说:“表叔,农村情况我知道,你也不多宽裕。不是一天两天,收下吧!”张海子听这一说,笑了:“行,拿着多割几次肉改善改善生活!”又缩头一笑:“其实,我哪不想拿?怕小蓉回来骂我!”说着,领刘氏兄弟转到屋后山坡见他爹。
张半仙正在设祭坛,做法事。三根白蜡烛在晚风中摇曳。幽暗烛影里有只打死的黑白相间的花猫。燃尽的黄表纸灰升腾半空。月光下,阴森森,弥漫几分鬼气。张半仙倒提木剑,指着立言说:“你是立功的哥哥刘立言?”立功夸张地奉承:“舅爷爷法眼真不同凡响!”张半仙得意地抹抹脸一笑:“快到屋里坐!”立言问过张半仙好,请教道:“听表叔讲,祭坛……应该……”张海子猜到他的疑问:“没一定之规。”说着,带点惋惜:“本来,这猫儿肯捉鼠。昨天碍手碍脚,绊了老爷子一下……”张半仙恶狠狠地:“看不顺眼就宰剐了!”这话让立言一惊,没料想,神仙也如此草菅生灵!到张家湾的头天晚上,几乎没合一下眼。
不过,他总算暂时在滠水边安顿下来。立功十天半月送钱送粮票,并带来消息。听说有位叫邵为群的湖南妹子找过他,讲起各地批林批孔中补台的造反派新干部又流放下去,纪登奎甚至骂河南造反派“都不是好东西”,听说武汉潮流派因栗阳问题大受重创,立言全不奇怪。听到谢妙福、武齐骅都是王洪文点名抓捕的,立言才惊诧得失声叫了:“又是他?!”张半仙冷笑:“为人不当官,当官都一般!”然而,立言很迷惘:不管杨当事件,六度桥事件,比起王洪文当年策动的安亭事件,后果和影响不知小到哪里!固然,时代背景不同,不能同日而语。但,也不至于别人坐牢,他倒官升党中央副主席呀,反差太大,太不公平,太不正常。尤其是由王洪文其人出面处理,难以让人心服。张海子见立言愣怔着,接上老头子的话茬:“是呀,再好的人当上官就会变的。老百姓和当官的永远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立言叹口气:“唉,看来不是短时间能解决问题了——”将个“了”字拖得长长地,微微地连连地痛苦地摇着头,随即颇为懊悔:“要是学立功,批林批孔不管就……”说到一半,自已改口:“也不可能哪,从清队就挂住了。如同上钩的鱼儿越挣扎越伤得狠越疼!说到底开始就不该搞的!”张海子急得笑起来:“就像你讲的,‘上他当’的故事。立功,你晓得这故事么?”立言瞧弟弟迷惘地瞅他,苦笑道:“是栗阳白水木匠张跛子讲的。那是个砍不成!”砍不成,栗阳俚语,意即不成器,顽劣,调皮捣蛋之流。张海子见立言不肯明说,便向立功讲起“上他当”的故事:从前,有个人好认别字。有次路过一座庙宇,瞧见门楣横额大书“土地堂”三字,将“土”字认成“上”字,“地”字认成“他”字,“堂”字认成繁写“当”字,却偏偏装成有学问,大声念道:“上他当也!”这个短小的故事既无引人入胜悬念,也无惊险离奇情节,甚至编造痕迹颇重,但结尾富于黑色幽默的感悟,让所有人都笑了。大伙心照不宣知道“他”指谁。笑了一阵,立功说:“要不是师傅临终前讲‘朱元璋火烧功臣楼’,我也醒不了,可能又卷进去了!”立言赶紧阻拦弟弟:“这是在舅爷爷家,自已人。在外可不能乱讲。张木匠就是‘上他当’的故事和一句‘共产党卸磨杀驴’判了十二年!”张海子显得有点败兴,讪讪地:“自已人关起门说笑话,不打紧。”张半仙倚老卖老,干脆说点出格话儿,互相交换,以示不会揭发:“共产党就爱来假的。本来好多地主是勤扒苦做,省吃俭用置点田产,硬说是剥削得来。发动我们去斗争去分田分地分房子分浮财。农村里人也不是傻子,只要你给分东西,要我咋说就咋说。管他妈嫁哪个,只要有喜酒喝!”最后一句玩世不恭的幽默谚语又逗起笑声。张半仙受到笑声鼓励,举起具体例子证明:“我堂兄张万财成年捡菜叶吃稀饭,攒点钱买了几十亩水田,结果划成地主,人斗了,地分了,子子孙孙还脱不了壳!运动一来就是对象。再说我媳妇的爹,人脾气不好,仗着几个钱,眼睛长在额头上。说他是恶霸,毙了。要说他是恶霸,现在大队干部个个算大恶霸!大伙劳动的血汗钱,他们假借各种名义大吃大喝,是不是剥削?动不动将人捆了游乡,算不算恶霸?过去哪有这狠的恶霸啊!”张海子补充道:“为什么我一造反,几个公社群众都跟我跑呢?农民过的实在不是日子啊!”
张家父子所讲事实,立言在四清时了解几分,感到人与人关系委实复杂,复杂到难用经典阶级斗争理论解释,但不敢苟同。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看表,对立功说:“从北京到广州一点半的车快到了吧?你得走了。”
送走立功,张家父子各自进房休息。立言站在门前枣树下毫无睡意。大黄狗蹲在他身旁,恰似忠于职守的警卫。弟弟这次来,第一句就报告喜讯:妹妹抽出来了。其实,立孝并非抽到哪家武汉工厂,只是作为公社赤脚医生在继瑛医院实习一年半。实习期满,仍回监利。即便这样,满巷子街坊为她高兴。连红脸也表示祝贺:“这真是党‘重在表现’政策的体现啊!好好学习,学好本领回去为贫下中农服务!”刘袁氏感觉最后一句带着幸灾乐祸,低声恨恨地:“狗嘴吐不出象牙。立孝,你跟我发愤学,超过医院所有同茬实习生。让你继瑛姐以后想办法把你留下来!”说毕叹口气:“唉,要不是立言的事,虽说我们家成份高点,你爸历史清白嘛,也不至于现在还留在农村!”刘袁氏讲的确系事实,一次招工外调,立孝有个地主出身的同班同学政审合格进了水泥厂;而立孝却因为胡传枝反映,她哥哥是栗阳造反派头头,杨当事件后,栗阳公安局来人追捕过,现今,在逃……就这样,立孝连没人肯进的水泥厂也进不了!母亲的话明显带有埋怨。但,一向胆小怕事的父亲却说:“非常之人干非常之事!我们家要么受他连累,要么沾他的光!”想到这里,立言有几分内疚,几分懊悔,把枣树一拍,惊得大黄狗跳起身惶惑地望他好久;瞅新朋友不过扶着树干伫立,它又蹲下了。
天上,一轮满月泛溢清寒照着沉睡的乡村。山岗、丛林、农舍如黑色剪影。偶尔,远远近近传来几声犬吠。大黄狗本想应和,瞟瞟立言,喉咙里低沉呜咽两声又老实地蹲起了。
立言思绪万千。从张半仙所讲农民土改中圆滑的处世态度,联想姨妈有关钱老五革命的故事,颇觉新鲜;同时又觉得与革命传统教育大异其趣,简直带点离经叛道的味口!这使他又惊奇又迷惘。但,老人们所言肯定比课本、电影、小说真实。抑或,历史的真实面目总不免由一层面纱掩饰?然而,像那个年代青年知识分子一样,立言更愿从正面解释一切。那就应认定,历史是从具象到抽象,是反映事实本质,而不能用个别例子怀疑其主流方向!
这个年轻的政治流亡者在形而上层面绕了半天,终于回到现实里。
现实是,有家不能回,有志不能伸,有国不能报。他忽地记起倪小凤的叹息:“唉,三十几岁的人,连个家也没有!”心里顿时焦躁了。若要翻身,只有盼望反复,等待运动反复还得多久?这疑问让他想到农场张书记的劝诫:“毛主席说,牛鬼蛇神七八年跳出来一次。小刘,你算算,从66年到现在是不是恰好八年?”当时觉得如此简单比附十分好笑,岂料不幸言中!本意批判*及其死党,自已成了打击对象!真是“上他当”?其实,当年在白水两清学习班里,张木匠发这般牢骚他也有同感,只不过出于谨慎不敢应和而已。批林批孔伊始,固然并未曾忘记“上他当”的故事,为着雪洗冤屈终于投身其中;运动顺当进行,发展至高潮竟然“好了疮疤忘了痛”,觉得并非“上他当”,而是走资派反扑作孽。于是,怀着更加纯洁理想,抱着更大政治热情,夜以继日宣传、发动、组织、策划,争取革命早日胜利。直至受到二十万大军围剿也没动摇。但是,在得知栗阳、武汉两地全由王洪文下令*,包括立功转告邵为群谈及湖南、河南、四川、江西等省,全国各地对造反派的处置,他才又感到是“上他当”了!明明倡导批判孔老二的“上智下愚”,实际搞的正是“上智下愚”。事实再明白不过,每次运动煽动群众作为上层争权夺利的工具,一旦达到目的,又抓个由头对群众大加挞伐!很多人为什么后来百事不问?绝不是全为整怕了,而是看穿了。有一瞬,立言很懊悔自已的倔犟,如果忍耐一点,两年开除留用早到期,不是重执教鞭么?转而一想,一辈子背黑锅,任人作践,苟且偷生,只算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思?那么,趁着杨当三镇有几万人拥护,一万余条枪,不应犹豫,同走资派拼个你死我活?也许乘王槐青等人无能可以坚持一时,甚至扩大力量,然而,那么做,正好证明自已真系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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