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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文颢站在打开的冰箱门前,一声不响。
“啊,刚好,帮我拿一下蛋糕,巧克力那个。”指使得非常顺口。
“为什么有这么多酒?”厉文颢这才大惑不解地回头质问:“这些是哪里来的?还有,你知道这里面有红酒吗?还没开瓶的红酒,为什么被放在冰箱里?”
可不是!冰箱里除了多出几个新鲜蛋糕之外,还有水果、优格等食物,应该是赵湘柔买的;但是,下层满满的一整列酒,有红有白,有香槟有啤酒……又是怎么回事?
“早上有人送快递来。”她没精打采的回答。
“谁?”
“不知道。送货的小弟没说。”
一定又是追求者献殷切,早已见怪不怪。煞费苦心选了这么多美酒,结果大小姐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厉文颢摇头,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追女人,绝对不要用这么蠢又没效率的方法;若不能出奇制胜的话,花再多钱也没用。
随手选了一罐看起来挺顺眼的,他走回客厅,舒舒服服享受着运动之后的放松时刻。
“你为什么没帮我拿?”有人不爽了。“我也要喝。”
“你要喝什么?”
“随便。搭配巧克力蛋糕的。那香槟好了。”
这么好的香槟被她拿来配蛋糕,厉文颢还是只能摇头。他很认命地起身去帮小姐张罗吃喝点心。
“不搭。”茶来张口的小姐还要挑剔,喝了一口冒着金黄泡泡的香槟,皱眉抱怨:“蛋糕太甜,香槟就有点苦了。”
“那换配爱尔兰奶酒怎么样?”厉文颢建议。反正选择众多,不怕没得配。
“试试看。”
结果单喝奶酒太浓,要加鲜奶。奶酒冲淡之后又嫌不够甜,不如加点巧克力酱吧;甜腻口味试过之后,想喝点清淡的,那白酒拿来开;德国气泡白酒好喝是好喝,但光喝酒又没意思,橱柜里的杏仁小鱼、盐烤花生拿出来当下酒菜;晚餐时间到了,点了外送的pizza,浓郁的起司配上重咸的腊肠切片,配上冰凉的啤酒刚刚好……
就这样,从下午到傍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试遍了冰箱里的酒。
当电视里跨年晚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昂、烟火蓄势待发时,半摊在沙发上的赵湘柔脸红头晕,眯着醉眼,盯住墙上大电视,突然纤手一挥,指着飘起雪花的纽约时代广场、热闹拥挤的街景人群,大声控诉:“我应该在那里的!”
厉文颢则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一手撑着头,懒洋洋回答:“我们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好玩?在时代广场跨年,从下午就要去现场等,外面气温低,现场挤得水泄不通,上厕所不方便,周遭的人都在喝酒,喝到后来还有人吐……折磨了七、八个小时只为了看一颗球从塔尖降下来?在家看转播就好了,多舒服。”
“你根本不懂!你这个老头子!”赵湘柔愤怒地找抱枕要丢他。
不过因为手脚发软,抱枕丢到了桌上,撞翻瓶瓶罐罐,发出清脆撞击声响,还有酒罐滚落木头地板,却没人理。
赵湘柔躺回原来的位置,厉文颢根本动都没动,他们实在都喝多了。
“我应该在那里的呀。”继续盯着电视上的热闹景象,半晌,赵湘柔才喃喃自语似地说:“我本来跟他约好要一起跨年的。”
这才是重点吧。这几天,赵湘柔一直绝口不提远在东岸的“男友”,也没有电话找她;电池用罄的手机安静地躺在玄关处的玻璃小桌上,一直没充电,自然也没响过。厉文颢当然知道有事发生了。
但厉文颢不会开口问。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温柔地、安静地看着。
看她辛苦地维持远距离感情,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呵护男友脆弱的自尊;看她被蒙在鼓里,任由男友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厉文颢什么都没有说。
“时间快到了。新年的第一刻,你想喝什么酒?”半晌,他问。
“当然是香槟。”她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抱枕压住脸蛋,闷闷的回答从枕下传来。“还有没有草莓?”
“有。还是Godiva的巧克力包鲜草莓,怎么样?”
“速速呈上。”
“奴才这就去拿。”
偏偏两人都是会追酒的个性,该说是一个屋檐下互相影响吗?如此这般,不知道第几轮的大混战又开始了。
酒混着喝很容易醉,加上两人都各有心事,喝了一晚上,也该醉了。
醉了,就该乱性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赵湘柔其实完全没有印象。
一夜无话。
当新的一年闪亮开始,刺目的加州灿烂阳光慷慨地洒在她脸上时,她的头却痛得快要爆炸。耳际隆隆作响,好像有一整个乐队在她头里面猛敲猛打,太阳穴阵阵发胀。
勉强撑开浮肿的眼皮,却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天花板的暗花开始浮动。
喔,她要吐了要吐了要吐了……
“想吐?垃圾桶在旁边。”一个沙哑的、疲惫的嗓音在她身旁响起。
这嗓音……为什么像是由麦克风放大过,震得她头晕目眩?一定是宿醉的关系吧,或者,她还在作梦?
赵湘柔用力闭上眼,试图从满天的金星中找回一点平衡感,至少能让她睁开眼时不像是要掉进巨大的漩涡中,还顺便想把满腹的委屈、牢骚、垃圾食物全都吐出来——
“你要是想吐在床上,请快一点,我等一下一起洗。”那个丧钟般的嗓音,再度以全音量在她耳际悠悠回荡。他还叹了一口气,无奈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与宠溺,仿佛情人间的枕边细语:“反正我们的衣服也该洗了。”
“我们的”,“衣服”?
赵湘柔全身发冷。她身上,根本没有衣服。
光裸的肌肤直接接触纯棉床单,让她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本来穿着的丝绒运动服掉落在床边地板上,已经被各种酒类、食物、零嘴给污染,皱成了一团,仿佛咸菜干,根本看不出价值不菲的身价——拜托,那套衣服,可是豪门名媛希尔顿姐妹花的爱牌——
不要再管什么希尔顿姐妹花了!靠!她跟自己的“兄弟”上床了!
第二章
如果可能的话,赵湘柔真想拥有小叮当的时光机,坐回二十四小时之前,让这一天完全没有发生过。
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要面对现实。
即使再头大、处境再尴尬、再怎么想死,表面上都不能表露出来,一定要装优雅。这也要归功于多年的家教,赵湘柔非常拿手。
即使身上只穿着厚厚的毛巾浴袍,头发还因为刚淋浴过而湿答答的滴着水,她端坐在餐桌前的模样,还是高傲得像个公主。
“你的胃舒服点没有?我正在打果汁。喝了之后,宿醉会好很多。”跟她一样,披着毛巾浴袍的厉文颢,正在厨房里忙碌。修长的身影非常迅速,手脚轻快,帮她料理着醒酒的饮料。
新鲜蔬果、优格、蜂蜜等等普通的材料,到他手中,洗洗切切,丢进食物处理机,震耳的声响过去后,一杯颜色诡异的饮品就出现了。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接过玻璃杯,赵湘柔狐疑地问。
“网路查一下就有了,很方便。”他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在她对面坐下。浅尝一口之后,微笑而亲匿地对她说:“不算太可怕,赶快喝吧。”
语调温柔,目光温柔,微笑也温柔……实在太可怕。赵湘柔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她从没看过厉文颢这个模样,根本不像是在喝醒酒蔬果汁,仿佛像刚吞了一大口的蜂蜜似的,整个人甜得发腻。
不行,这错误越来越难以收拾,她非得立刻处理一下不可。
快刀斩乱麻,开门见山,深呼吸一口,说吧。
“你听我说。”赵湘柔把杯子放回桌上,纤指按着阵阵发疼的太阳穴,皱着眉,凝重地开口:“关于昨晚,那只是一时失误、酒后乱性,你不要想太多。”
厉文颢愣住,微笑僵在俊秀的脸上。
“你不用……呃,我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改变。”
不过,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说家人也不是,说朋友更不像,又不是路人;难道她可以抓着厉文颢去验血、做DNA检定,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吗?!
“你的意思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放下了杯子,转正了面对她,一脸严肃地问。
早晨的他看起来非常可口。下巴略有胡渣,头发乱乱的,单眼皮的眼眸通常有股笃定神采,而此刻却闪动淡淡的怒意。
若不是心乱如麻,赵湘柔会客观而愉悦地欣赏一下眼前的俊男;不过,此刻谁还有这个心思!
“我知道这很困难,不过,这种意外发生之后,通常只有两种解决方式。一是当作没这回事,从此丢开;第二,则是让错误继续发生,我们变成炮友。你想变成像我爸那种人吗?”晓以大义。
啊,她父亲,台北商场有名的老帅哥,风流韵事自年轻到老都没断过,身旁红粉知己一个换过一个,精采程度直逼演艺人员。
厉文颢的脸色已经一阵青一阵白,赵湘柔几乎无法正眼看他。她知道自己的尖锐言辞深深刺伤了对方。
他浓重失落的神色,就像之前他们到流浪狗收容中心领养、陪伴他三年的爱犬因病过世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赵湘柔正被沉重的罪恶感压着,几乎喘不过气,但,她还是努力挺直了背,坚强面对。拜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厉文颢一毕业回到台湾,她老爸可是立刻斥资找人买了一只幼犬送给他。
然后,连她的职位都给他了。
凝重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沉默还有棱角,刺得让人坐立不安。趟湘柔焦躁地换了几个姿势,厉文颢则是索性起身,推开通往阳台的落地门窗,走了出去,独自面对广阔的大海。
望着那修长优雅的背影,赵湘柔简直想赏他一个飞踢,让他到太平洋里去冷静一下。
拜托!发生这种事情,她也觉得很糟糕啊,不赶快启动危机处理机制、先下手为强的话,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看到自己慌张的模样?
怎么可以!她可是赵湘柔哪!是欠揍的、被宠坏的、没心没肺、专长是逛街花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主,她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自乱阵脚——
她必须努力说服、武装自己,否则,心底深处那个发现闯了大祸、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就会被发现了。
不可以!
“我不是真的那么老古板,觉得上过床就是要结婚。只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划清界线?”冷静过后的厉文颢,语调不再像早先那样温柔腻人,他头也不回地冷声问。
“不然呢?你想怎么样?”她反问。“意外就是意外,发生了只好快刀斩乱麻。你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你还接了我的职位,马上就要上任,你也不想被说是睡了老板的女儿才得到这工作的吧?”
嗓音清脆俐落,把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自己的感觉或情绪就先不论了。趟湘柔看似娇贵,思路却非常清楚伶俐,很多人都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厉文颢咬紧牙关。他很尽力忍耐着,才没有出口反驳。
虽然不期待她像猫咪一样赖在怀里撒娇,但是,在共度春宵的隔日醒来,居然是这样冷静到近乎冷血的态度,一点娇羞甜蜜都没有;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太愉快吧?
要走这个“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下床不认人”的欲望城市路线?可以,他奉陪!不过,她必须付出代价。
寒风扑面,刮得他手脚冰凉,连心也冷了。
越是这样,他的语气就越发温文和蔼。要说表里不一,他厉文颢也是个中翘楚。“大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们确实该把昨夜当成一个意外。”
“你能了解是最好了。”赵湘柔真的松了一口大气,她就知道厉文颢是个聪明人。“那我们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以后也别再提起,怎么样?”
阳台上的俊男转身。他靠在栏杆上,双手抱胸,姿态已经恢复往常的潇洒自在。要很仔细看,才会看出他眼眸中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落寞,也是怒意,更有着算计——
“当然没问题。”他一口答应了她的要求,然后,对着如释重负的公主狠心地丢出了炸弹一枚。“不过,我有条件。”
“什、什么条件?”赵湘柔罕见地结巴了,她完全没料到会接到变化球。
被熟人仙人跳?这、这是社会版才会出现的新闻哪。
“这个嘛……”佞臣嘴脸又出现了,更有甚之,他完全是个当权的、正在拿乔的佞臣!
是要她大变身,从此角色对调,变成他的奴隶兼佣人?还是他真的要实践“炮友”这个选项的可行性?赵湘柔越想越惊恐。
“也没什么。只不过接下来我的工作会越来越忙,常常要出差,所以有些事情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