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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漾琴心-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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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白色大钢琴占据大半个客厅,光由窗外射进来照在无尘的琴身上,一股宁静与祥和安抚着浮动的人心。
  “想要听个故事吗?”轻抚着方静湖的发,魏天扬低声在她头顶呼出热气。
  “故事?”
  “关于一名年轻有为、前途看好的富家子弟因年轻气盛所犯下的错误。”他必须释放自己,把内心的害怕给说出来。
  “年轻有为、前途看好是别人的赞誉,哪有人自己夸自己。”想也知道是他的故事。
  他微带恼怒的轻咬她下唇。“你到底要不要听?”
  “我耳朵没塞住,你想说就说,我会试着当个有耐心的聆听者。”她暗示别太枯燥乏味,否则她会不给面子的睡给他看。
  除了音乐,很少有事物能长期吸引她的专注。
  “你喔!给我撑着点。”他无奈的一笑,语气中含着一丝宠溺。
  过往,该从何说起呢?
  不是说故事高手的魏天扬先简约的描述他的家庭。
  三代单传,一父二母,生母是元配,另一位是父亲的妾室,一家四人不算多,他算是一家荣宠兴衰的依靠,受尽无数关怀目光长大的天之骄子。
  “我父亲在中台湾是小有名气的地主,新兴商圈中的土地有一大半是在他名下,光租金一年将近上亿……”
  那年他刚订完婚没多久,利用暑假时间参与公司运作,一等学业结束后立即投入自家的事业效力,他的人生平顺得像一盘安排好的棋。
  他有个名叫白云亚的学长一向对他十分照顾,因为世家的缘故彼此走得很亲近,两人常在一起研究未来的蓝图,亲如兄弟一般没有秘密。
  白云亚的女朋友是位中东女孩,年约十八岁左右,举止保守又害羞,见了人总是低下头看地上,甜美可人得叫人不由得多看一眼。
  “那晚我刚参加完一个宴会回来,神智有点不清楚,一路开车开错了路来到白家的别墅,我根本不晓得床上躺的女人是谁,一时兴起的脱光她的衣服,以为她的哭喊和挣扎不过在作戏,自动送上门的女人哪需要客气……”
  他强暴了她,在一个无月的夜里。
  “隔天我酒一醒,发现身边被狠狠爱过的女孩居然是学长的女友时,我心急又愤怒地认为她低贱,故意爬上我的床好破坏我与白家数代的交情。
  “我太自负了,又不肯承认错误,扔了一张即期支票给她算买了她一夜,当她是妓女一般的羞辱一番,警告她不许声张。”
  但他错了,床上的血渍正是她处女的象征,在他让欲望控制理智之前,她仍是完璧之身。
  不过他刻意忽视这个明显的事实,食髓知味的一再要求她充当他临时床伴,一逞兽欲地不断在她身上宣泄,不准她说声不。
  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她来找他,宣称她怀了他的孩子。
  试问正意气风发的他怎么可能相信那是他的孩子,反而指责她把别人的种栽在他头上,要她自行看着办别来烦他,当时他迷上一位时尚模特儿。
  “中东的女孩最重贞节,她怕未婚生子会引来非议,因此找了一种堕胎的草药胡乱服下,结果孩子没了,命也差点掉了,我和她的事因此爆发……”
  他记得气爆如牛的学长忽地给他一拳,两眼赤红的怒责他没义气,猪狗不如,强暴了他的女友还让她怀孕却不认帐,其行令人发指。
  而被揍一拳的他十分不甘心,自视高人一等不愿承认自己的恶行,反唇相稽他识人不清,听信谣言错把妓女当圣女膜拜。
  两人一言不和的打了起来,旁人怎么劝也劝不听。
  “我不知道当时凌乱的现场为何会出现一把刀,正在气头上的我一心想赢,好证实自己并非他口中的那种人,因而将刀一握,接连捅了他好几刀,直到他睁大眼吐出鲜血,虚软地瘫在我怀中断气。”
  他当场傻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事。
  那腥膻恶甜的汁液喷了他一身,握刀的手满是学长的血,瞬时寒意由脑门直灌脊髓,他顿时醒悟的回过神,丢下刀。
  但是已来不及了,了无生息的生命毁在他手中,而他也毁了自己。
  “那女孩呢?”他做了补偿吗?
  微微一怔的魏天扬不太能接受方静湖平静的一问。“你应该关心我杀人一事,而不是那个嫁给石油大王的女人。”
  “她嫁人了?”幸好。老天是公平的,没有遗忘她的幸福。
  “她嫁不嫁人不重要,难道你都在打盹没听见我的话?”她到底有没有用心在听?
  方静湖拉下他的头一吻。
  “男人在意男人的问题,女人用心在女人的问题,你的心结在于杀了亲如手足的学长,你认为对不起他,不该为了‘无关紧要’的女人而毁了两人的情谊。
  “可是你想到没,你真正亏欠的是那个女孩,潜意识里为没机会出世的孩子感到愧疚,但是你太骄傲了,不愿承认会为你眼中一文不名的母子而悲伤,因此把罪愿转嫁到他人身上。”
  “你……你胡说,我给了她一笔令她生活无虞的钱……”为什么他的心会因她的分析而起了浮动?
  “钱是万能的吗?”唉!他不了解女人。
  “这……”
  “它买不到心安理得吧!”她目光清澈的反映出他的迷惘。
  “我杀了人是事实……”魏天扬挣扎在心牢之中,用无形的荆棘扎裹着全身。
  带着抚慰笑容的方静湖走向她的白色钢琴。“听我弹首曲子吧!我很久没用音乐治疗人心了。”
  没人发现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深吸了口气在钢琴前坐下,随手翻了一页久违的乐谱。
  先试了个音,她的表情是极度神圣的,像要开启潘朵拉的盒子,既惶恐又带着兴奋的期许,期望希望不落空,留下希望的种子。
  不能再做音乐的逃兵,她不去试怎知是否能找回信心,她不是只会弹琴的弹琴机器,音符是有生命的,它在琴键上飞跃。
  按下第一个音,悲伤的气氛蓦然轻染,眼前浮掠着尽是不幸的面孔,肃穆的礼堂,白色的花束,恋人哀戚的哭声。
  琴音一转,忽高忽低仿佛出席一场葬礼,牧师的祝祷词冉冉,哀伤的小提琴正悠扬地发出断肠声,声声切切的表达出舒曼的心情。
  “亡灵幻想曲”。
  鼻一酸的魏天扬无可抑止地红了眼眶,慢慢的阖上眼融入琴音之中,感动于音乐的震撼人心。
  黑暗中他看见一具褚红色棺木,熟悉的亲友一脸哀戚的抬起它走向阴冷墓地,沉重的负荷让人几乎迈不开脚步,一步拖着一步地来到死亡。
  冬雨乍寒,冷风萧萧,棺木的盖子无端的飞起,年轻飞扬的脸映入眼中。
  他诧异的退了一步,那是二十一岁时的他。
  他死了吗?
  一阵轻飘飘的白雾袅袅升起,他的身体也跟着变轻,心中的重担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轻得他想飞向云层引吭高歌。
  阖上的眼流下两行泪,他告别了过去的自己,原谅原来并不难,他亲手在年轻的他脸上洒下第一把泥土。
  他,埋葬了自己。
  “谢谢你,吾爱。”
  豁然开明的心是一片清澈无云,魏天扬轻声地向他的爱人道谢,她所弹的琴音释放了他囚禁的灵魂。
  殊不知他的爱人也同样获得解脱。
  两人的心一起升华。
  在贝多芬降E大调第二十六号钢琴奏鸣曲之下。
  名为“告别”。
  第九章
  该来的总会来,这句话已成为方静湖每日必省的至理名言。
  建筑工地临时出了个小意外,鹰架忽然倒下压伤几名工人,匆匆赶去处理的魏天扬无法接送女友上下班,因此让她落了单。
  照理来说晴朗的一天应该万里无云才是,偏偏一朵小乌云在半空中绕,徘徊不去的惹人心烦,好象在预告不好的事要发生。
  果然,她才和学生徐天娜边走边聊的走出校门口,为她升学一事预先做好准备,一辆高级房车已然驶向面前,里面坐的正是神情倨傲的白雪亚。
  依然是一身干练的上班族服饰,脚踩时尚流行的高级皮鞋,遮住半张脸的宽大墨镜横架头上,眼神是不驯和挑衅。
  她一开口就是命令式的语气,“上车。”
  可是美丽高雅的女老师不为所动,朝她轻轻一颔首,沿着学校围墙外的步道行走,打算步行回家,公车站牌送去修理尚未重设,因此公车司机会跳过这一站。
  幽幽的树,凉凉的风,生性淡泊的她不想和人起冲突,安步当车搭着学生的肩,一脸安详的表情。
  叭!叭!叭……
  不曾断绝的喇叭声由左侧响起,方静湖眉头微微一颦,杂音会让音乐家的耳感到不耐烦,敏锐的音感会产生抗拒,让人非常不舒服。
  “方静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耐性有限,别耽误我的时间。”
  她好笑地扬起秀美的眉不予置评,难道她的时间就不宝贵吗?
  这世界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时间,它不因任何人有宽待,一分一秒的流逝绝不回头,千金难换,万银难改,在钟摆间向人告别。
  “你聋了,没听见我在叫你呀?要我下车请你不成。”敢给她摆架子,她好大的威风呀!
  不再装出温娴的白雪亚恶形恶状的一吼,让车子滑行车阵中,她隔着半降的车窗叫嚣,目空一切。
  “老师,那个女人好凶哦!她是你的朋友吗?”以后她绝对不交这种女人当朋友。
  “不是,她是魏叔叔的未婚妻。”过去式。
  一脸惊吓的徐天娜脸都发皱了,稍稍地握住她的手像要为她打气。“魏叔叔是笨蛋。”
  “对,他很笨,我们打顶笨蛋的帽子让他戴。”她故作正经地说着孩子话。
  “好。”咦!不对。“老师,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呢?”瞧她愤慨的小脸都红了,真是可爱。
  这年纪的小孩半大不小,似懂非懂的进入懵懂期,有些别扭,有些好奇,还有更多的野心急于探究这个世界。
  她明白车里的女人不怀好意,很可能会伤害她的老师,可是她却搞不懂老师为什么不反击,任由他人的言语攻讦而不动怒。
  “因为你是魏叔叔的女朋友,他不应该脚踏两条船让你受委屈。”再怎么说女朋友的感觉就是比未婚妻低。
  在她一加一等于二的单纯脑子里,有未婚妻的人不该再交女朋友,而有女朋友就不能有未婚妻,否则这是一种欺骗。
  “谁教你什么叫委屈,你认为魏叔叔不好吗?”她要从小孩子的眼中看她对他的观点如何。
  “当然不好,我妈妈每次一想到爸爸就流眼泪,然后我们邻居的王妈妈就说她受很多委屈。”她不希望看到气质优雅的老师也像妈妈一样受委屈。
  “喔!爸爸呢?”她的意思是爸爸对她好不好,但她弄拧了意思。
  “我爸爸是远洋渔船的船长,他要航行好多个国家才回来。”徐天娜略显落寞的说道。
  为之一怔的方静湖只是抚抚她的头,怜悯她不懂事。
  在魏天扬的解释下,她已明白他口中的朋友其实是狱友,对方在受刑时对他诸多照顾,还教他功夫好对付他人,所以他才能平安无事的度过六年的牢狱生活。
  因此他一出狱就想要有所回报,谎称她父亲托他带了生活费给她们母女,暂时不能回家团聚。
  “不过魏叔叔会代替爸爸陪我,教我作功课,应该不算太坏。”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起人家昔日对她的好又赶紧改口。
  “魏叔叔是不坏,他还是很爱老师。”总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他坏话。
  “那他干么多个未婚妻,这么贪心呀!”像隔壁的建成,一下子喜欢由美,一下子又说爱佳子,真是讨厌。
  嗄!这……“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大人的事你还不懂。”
  徐天娜不服气的小撅嘴巴。“你们大人真奇怪,每次都不讲清楚,总是骗我们说,你们长大就会明白了。”
  多大才叫大,她十五岁了吶!
  她的话让方静湖不自主地发出轻笑声。“大人的确都很狡诈……”
  声音乍歇,几道阴影挡在眼前,她脚步一停地轻逸叹息,该来的总会来。
  四周的景物依旧,来往的人潮较平日少了一半,停摆的工地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工人在整理倒塌的鹰架,她看不到足以让她依赖的背影。
  大概送受伤的工人到医院吧!
  “你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要人架着你走,自己选择。”看她还能走到哪去。
  方静湖一脸平静地看看身后两名壮硕的保镖,心中不免有些矛盾。“你不能胁迫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
  白雪亚冷冷瞥去一眼,
  “用不着跟我谈法律,我旗下的律师团有十几名,他们会教我如何脱罪。”精神方面有疾病是不受法律约束。
  而一张病历表不难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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