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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手臂上密麻麻地都是伤疤,也许早巳习惯了这般碗大伤口吧。
君绯雪接过护卫递来的药草,轻轻替王爷敷上,感觉他的手臂突然紧绷了下。她不假思索地低下头在他的伤处轻吹着气,希望他能少受些痛苦。
完颜术没张眼,浓眉却渐渐地松开。
“行了,大伙都出去,让头儿好好休息。”殊尔哈齐压低声音说道。
“义父,可以找人帮我拿一盆温水过来吗?我想替王爷擦一下脸。”君绯雪柔声问道。
“可他睡着了,万一吵醒了他——”那可又是一阵大吼哪!
“他的脸又是血又是泥上,擦净一些,会睡得舒服些的。”君绯雪轻声说道。“也麻烦各位大哥生起这屋内暖炕,在榻边也摆个火盆。王爷有些发热,万一天冷受了寒,那就不妥了。”
“我就知道你心细,让你照顾头儿铁定没问题!”殊尔哈齐一乐,嗓门不禁又大了起来。
“嘘。”君绯雪做了个噤声手势。
她拧了条毛巾,尽可能地用最不惊动完颜术的方式,拭去他脸颊、额间的脏污。
珠玉般光采的瞳眸,专注地望着完颜术,眼底眉梢之柔美,看傻一帮人的眼。
“怎么受伤的不是咱呢?”一名护卫如是说道。
“通通滚出去啦!”殊尔哈齐连拉带扯地赶走一批人。
“留她下来。”完颜术紧闭着眼,嘴里蹦了这么句话出来。
君绯雪微诧地看向他黧黑脸孔,却忍不住再度伸手将他耳际几缯汗湿的发辫拂到耳后,盼得他能好睡些。
“我既然带了绯雪过来,自然就是希望她留下来啊。”殊尔哈齐笑咧了嘴,临走前还不忘看了绯雪丫头和头儿一眼。
最好她这一照顾之下,便能留在头儿身边一生一世哪。正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于是,君绯雪便被留在完颜术房里,成了他的随身丫鬟,时光一晃眼,又是一年多的光阴。
完颜术中意她的心细如发,早早便将他居宅内外的大小事全交由了她处理。
君绯雪做得甚是称职,一来是为了报答王爷这几年收留之恩,二来则是渐渐发现他虽然脾气差,不甚有耐心,却是宅心仁厚、处事公正。宅院里、军队间,他总会身先士卒地扛起重任,替下头人撑出一片天。
将满十八岁的君绯雪出落得更加沈鱼落雁,早年的颠沛流离早已淡去痕迹,只是回忆没法淡忘,她的轻愁于是在一举一动问漾成楚楚动人风韵。
早冬,北方天寒,冷风飕飕,刮起沙石,握落树叶。
君绯雪生性畏寒,指尖早已冰冷,可她加了外衣后总嫌动作不够俐落,因此总是只套了件酱色云鹤金绢棉袍便在府里行走。
此时,在女眷们聚集之外客厅里,君绯雪正忙着教大伙如何把鞋面压得又紧又暖和。年初时,她帮王爷缝了双鞋,他穿得竟连破了都舍不得扔,直夸合脚好穿。之后,他的衣服、鞋子,便没假手过他人了。
“绯雪姑娘,王爷回来了,找不着你,正在发火呢!”一名小厮掀起门帘,气喘如牛地嚷叫着。
王爷回来了!君绯雪手里的鞋面滑落到地上,眼瞳水银似地闪着亮。
她忙起身,开口便问道:“他受伤了吗?”
“不知道,王爷不许人问。”小厮眼巴巴看着她,只盼绯雪姑娘快点动身,免得自己又遭王爷一顿臭骂。
“诸位大姐,咱们今天便先做到这吧,我明儿个再来。”君绯雪低头收拾着桌上的布料细软,心跳却是益愈加快了。
女眷们推推她的肩,笑着说道:“这里留给我们收拾吧,你还是快些到王爷那里去吧。他那急性子要是没能马上见着你,怕又要吼得掀了屋檐呢!”
“王爷要真是性急,哪真能等上这么一年多啊?”殊尔哈齐之妻乌林答氏笑着说道:“我那口子说,王爷八成是在等绯雪长大,再挑个黄道吉日,将她给迎入府吧。”
女眷们全都低笑出声了,君绯雪却是脸蛋微红,不敢接话。
她起身走出外客厅,吩咐了小厮们准备些东西,待会儿送进王爷屋内。
怕完颜术等急了没耐心,她的脚步走得急了些。
只是,这一走快,她的头竟开始昏沈了起来,这才想起昨晚睡觉时忘了关窗。
可别又染上风寒了哪!否则,完颜术面前免不了又是一阵讨骂了。
君绯雪轻咬住下唇,柳眉微拧着。
她和完颜术之间,真是大娘们所说的那般男女之情吗?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待她似乎是有些下同。然则,除了这“不同”二字之外,他也不曾对她有过任何逾炬之举啊。
那她呢?对他可是男女之情吗?贝齿在唇问咬出印痕,却想不清楚她是打从何时开始,在关照王爷时总比对待他人时多了几分私心。只不过,他是她主子,她多用点心也是应当的啊。
君绯雪才踏入内院大门,便听见一阵雷鸣大吼由内室直冲而出。
“一群没用家伙,叫人也要叫上个半天!她再不过来,你们就全给我滚回老家!”
语音末停,一阵砸杯摔物的暴力声便随之而来。
“小的这就去——”一名小厮狼狈逃出,见到君绯雪,只差没跪地谢恩了。“绯雪姑娘,你总算来了,王爷等得——”
“我晓得。”君绯雪轻笑着一颔首,莲步轻栘向内室。
小厮痴傻地看着那山茶花一般清艳笑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久久还动弹不得。
君绯雪没注意到小厮之失神,推门而人内室时,笑意早已在不知不觉问渗入眉眼里。
“您回来了。”她说。
完颜术正单脚箕坐在长榻上,乌发披散一肩,久未修剪的胡髯胡乱在脸上飞扬着,浓眉下的怒眸于是更显恶凶了。
他瞪着她纤雅美颜,却是越看越心烦。
殊尔哈齐今天一早便同他说过,回王府后要帮君绯雪招一门亲事,害他明明打了胜仗,却是整日都像火烧屁股一样地坐立难安。
“你跑哪去了?”完颜术大掌一拍,杨上茶几险些被拆成两半。
“我在外客厅那边做些女红。”
“你是我房里的人,谁敢叫你去做事?”完颜术浓眉一扬,棱角面容上之跋扈神色更加猖狂。
“是我自己去找大伙说话的。”她不想连累其他人。
“你是服待我的人,自己要知道分寸何在。”
“是。”君绯雪柔声应道,也下和他争辩什么,横竖她想去时,她还是会去的。
完颜术双唇一抿,知道她这般沈静可不代表心服口服。他哪一回回到府内时,她是乖乖坐在屋内等人的。
但她确实有一套本事,把他这屋里的食衣住行打理得样样妥当,让他现下离开战场时之最大慰借,便是想早早回到府里等着她伺候。
“你……”完颜术倾身向前,想逼问她关于招亲一事之想法。
“绯雪姑娘,你要的东西送来了。”小厮领着一群人站在门口说道,打断了完颜术的追问。
“送进来吧。”君绯雪轻声吩咐小厮将东西摆到定位之后,又交代了他们退出时务必要轻声缓步一些。
可别瞧这完颜术是个武夫,他在家中之讲究程度,就名副其实地是位王爷。只是他府内这些年轻仆佣,以为他在沙场征战吃苦耐劳惯了,便总是忽略了这一点。
她受到完颜术重用,也不过是比别人多了分细心、多了分用心罢了。这是娘自小所给她的教诲,她岂能不牢牢记得呢?
“王爷,请用茶。”君绯雪双手将一只玉白瓷杯递到他手边。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完颜术的目光停在她那双像是冰雪雕出的细长柔荑上,无法移开视线,恍惚问竟以为那玉白瓷杯上之皙色是自她的肌理倾流而入的。
“是调气的鬚红枣茶。”君绯雪站在榻边,柔声说道。
“调什么气,我已经是一肚子气了!以为有一场硬仗可打,没想到三两下就攻下那个蒙古部落了。”
“少些伤亡,不也是件好事吗?”她就是没法子理解他在战场上总是想找到势均力敌对手之野心。
“妇道人家懂什么。”完颜术不以为然地一撇嘴。
“您受伤了吗?”她担心的不过就是这事。
“右肩上有些小伤,军医处理过了,不碍事!”他左掌一挥,右掌拿起瓷杯,先闻味道是否讨他欢心,而后再品了一小口。
嗯,味道果然甘甜。他眉头渐缓,一口气喝光了一杯。
“您上回也说不碍事,却因为伤口没处理好,发热了两天。”她柔声提醒道。
“少罗嗦。”完颜术把杯子重重往几上一搁,随手拿起一卷兵书放到眼下。
君绯雪当真闭上嘴了,不过一双水亮眸子,偏生还是固执地直盯着他的右肩瞧。
“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下懂得害臊,硬是要看男子宽衣解带呢?”完颜术啪地把兵书往旁一搁,浓眉一挑,黑眸一睨,啧啧有声地说道。
君绯雪脸上飞红一路散至耳根,却还是牢牢盯着他的肩膀。
完颜术扯开腰问玉吐鹊腰带,继而拉松盘领,啪地扯下右肩衣袍。
君绯雪倾身向前,见他伤口果真愈合得不错,这才放了心,拉拢他的衣裳,冰冷指尖在不意间拂过他的灼热肌理。
完颜术微眯着眼,把她此时放心神态尽收眼底。无庸置疑,这个小女子关心他!但是她将他当成何等人关心?是王子抑或男子?
在他面前,她从不故作媚态,经常身穿下人们常着之朴素黑色棉衣。是他瞧不过她糟蹋天生容貌,才赐下了不少花罗织品给她。他瞧不出她对他是什么心思,只知道以她的姿色,当个王妃都算糟蹋了。
完颜术皱起眉,却仍然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这张脸、这身影,每当他回府一回,便侵入他的心里一点。待他一经殊尔哈齐招亲之举刺激,便惊觉到自己心中竟住了个人儿时,一颗心早就被她蚕食殆尽,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君绯雪束紧了他腰带,佯装没见到他肌垒分明之身魄,也佯装不知情他此时一瞬也不瞬的视线。
“小的察看您的伤口,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免得您身体一不适,大伙就遭殃。”她轻声地说道,离开榻边,后退了一步。
“你这么爱东问西问,就不怕惹火我?”完颜术大掌蓦地伸出扣住她的下颚,一双从不懂迂回的黑眸,牢牢地锁住她清澈晶莹的瞳眸。
“我怕什么,我一无所有,也不怕失去什么。”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心一惊,却是力持镇定地说道:“您弄疼我了。”
完颜术抽回手,瞪着她雪白肌肤上的两道指印。
她一身细皮嫩肉,完全禁不得碰。有时不过才擦撞了桌榻一下,便会留下一道让人在乎之青紫痕迹。
“请您闭眼,小的帮您净脸。”君绯雪弯身在小厮拿来的温水里沾湿了布巾,先帮他擦净脸上的尘土。
完颜术盘腿坐起,缓缓闭上了眼。
君绯雪用布巾滑过他小山般的浓眉及刚硬鼻梁,还有他和柔软二字完全沾不上边的唇。他啊,浑身都像石块般地硬邦邦,不需开口便够凶神恶煞了。这样的男子,就算想辩称自己脾气好,也没人会相信吧。
君绯雪唇角噙着一抹笑,还真想不起他何时曾经对谁温言软语过哪!
无预警地,完颜术睁开眼,对上了她的绝美笑意。
他瞧得痴了,心魂全被她夺了去。可惜,她的笑意只是昙花一现。
君绯雪心慌地忙垂下眸,不明白他今天何来这么多反常之举。往常,都是等到她开口,他才会睁开眼的啊。
不敢让自己多想,她执起他的手掌,放入温水里,细心地一根一根搓洗着。
“我另外让人帮您准备了净身的水,待您净身之后,我再帮您铰发。”她一迳低着头,在水盆问用布巾仔仔细细地洗过他大掌问的厚茧,还有那数不清的细小伤疤。
“这胡渣子刺得我难受!”他沈声说道,瞪着她丝亮长发。
“我已经让人为您准备好剃刀了。”君绯雪拭乾他的双掌,侧身打开一只丝质软包,取出一柄金玉小刀。
听她一迳您啊您的,敢情只是把他当成主子?完颜术瞪着她温婉侧脸,胸口里激荡着一股宣泄不去的郁闷之气。
“我要你动手。”
“我不会。我没做过——”君绯雪倒抽了一口气,猛抬头看他。
螓首微扬之际,红长发丝于是拂过他的脸庞,留下一道兰芷之香。
她浑然不觉,他却是如临大敌地心跳激昂着。
“你见我做过那么多次,不可能不会。”他沈声命令道,浓眉一皱,不耐地再说了一次。“动手。”
君绯雪拿着那把亮得晃眼的小刀,紧张地咬着唇。
完颜术正经端坐着,君绯雪偎在他身边,现下就连他今天究竟哪里不对劲,都顾不得了。她只担心万一自己一个出力不当,刮伤了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