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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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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如此,这个计划应该很早便开始了,早到什么时候呢?宝龄忽然想起顾老爷莫名的转变,心中陡然一怔,紊乱的线索绕在心头,却如同一团打结的毛线,越是想理清,却越是混乱。良久,她甩了甩头,索性暂且抛开,凭她此刻所掌握的事,根本无法解开答案,即是如此,何苦苦苦思索?一念之间,眉心缓缓的舒张开来,沉默片刻,她缓缓的道:“那么,我要在这里住多久?这段时间里,我又该做些什么?”

  只见轻敲杯沿,邵九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她仿佛思考的极为艰难,眉宇间流露出困惑的神情,却在片刻间又全然敛去,只剩下一片清朗。她不该思索,在她脸上不该有这样的 神情,她应该欣喜的顾不得其他,亦或是怒气冲冲的质问他一切总之,不该是如此刻这般困惑下却依旧保持压抑的平静,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的压了下去,是一种强烈的克制感。他更未想到她竟会问出一个他始料未及的问题来。一瞬间,他竟有些不确定,眼底亦流露出一丝思索,只是与她一样,情绪在须臾间便已隐去,甚至比她更为不着痕迹。

  这段时间,她要做什么?邵九唇角微微扬起:“什么都不用做,既然是不确定的事,做什么都没用,顾小姐不妨当做长假便好。清明过后便是谷雨,梅子黄时雨,此处的雨景,比之顾府,或许别有一番风味。”

  宝龄抬起头来,邵九正望向窗外大好的春光,眼中一片恬然之色,她忽而展颜一笑:“九爷说的不错,梅雨过后,便入了夏,真是白白辜负了这大好春色。”

  不确定的事,想太多,亦无用。那么,她便坐在这小舟之中,暂且静观这掌舵的两个人,静观这风水流向,要将她推去哪里。并非随波逐流,只是,纵然此刻,顾府中所有的人之中,她内心深处最为信任的,还是顾老爷。那是一种直觉,无论这种直觉来自于她短短几个月与顾老爷只见的相处,还是这句身体潜然存在的感觉,又或许这种直觉并不准确,但她依旧像相信一回。

  宝龄目光转向跟前精致的西式碗碟中那几块糕点,蛋糕上缀着两颗樱桃。她记起前世有一个习惯,便是吃水果蛋糕时,喜欢想将上头的水果挑出来吃掉,犹如一道开胃菜,再吃蛋糕时,舌尖便会残留微酸的气味,将蛋糕的甜腻感化去了几分。

  宝龄迟疑了一会,终究只是笑眯眯的拿起那把银质的刀叉,缓缓切了一小角的嫩黄色蛋糕。蛋糕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比之她在现代高级西餐厅吃的那些,竟是丝毫不差。她已是尽量小心翼翼,却依旧感到唇边沾了些许奶油,伸手想从怀里取帕子,却不想一时找不到,大约是忘在了顾府,这段时间里,她虽大致还保持着原来的习惯,但也被顾大小姐同化了不少,比如吃饭时,招娣便早已准备好了巾子帕子的递过来让她擦嘴,所以形成了习惯。她寻了一遍,有些无奈,刚想索性伸手去擦,却不防眼前递来一块帕子。

  白底色的放帕,只在角上简单的有些浅灰色的条纹,还带着一丝体温,鼻尖传来那种特有的薄荷烟草味,宝龄心蓦地跳了两下,却听得门外忽的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有人禀报:“爷,裘堂主来了,有事求见爷。”

  宝龄一愣,便听得邵九淡淡道:“叫他进来。”

  门外的听差似乎迟疑了那么一下,脚步声便远去了,不一会,有人叩门,邵九道了声:“进来。”宝龄便瞧见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缓步进来,模样极是威武,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九爷”目光随即落在宝龄身上,暗暗诧异,却似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只用余光瞧着。

  邵九已开口道:“裘叔可用过饭?不如坐下来随意吃些。”

  那裘堂主本是有一肚子的话,此刻见了外人在,倒也不好说,只道:“谢九爷,我吃过了。我有几句话想与九爷单独说说。”

  适才有人禀报时,宝龄本已想告辞,却不放邵九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散漫的模样,此刻一听这位裘堂主的话,更是已准备起身,却听邵九笑道:“无妨,有什么话就说吧,顾小姐不是外人。”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果然,裘堂主犀利的目光朝宝龄扫来,宝龄一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想了想,还是重新坐了回去,目光转向窗外i,露出一种“你们谈,我什么都听不见”的姿态来。

  而裘堂主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一位便是九爷近日提亲的顾大小姐,顾家别说在苏州,在整个江南亦是赫赫有名,身后又有那一家撑腰,若是邵顾两家联姻他的眉头不觉微微拧了起来,抬头见邵九仿若漫不经心的望着自己,心里不觉咯噔一下,暗道自己大意,这位小主的心思可不一般,若是被他看出什么来,他心一沉,却终究是老江湖,面上波澜不惊的道:“九爷,大和帮的人屡屡在咱们地盘上闹事,安子派了人恐吓那些工人伙计,使得那些人无法安心干活,有的,已偷偷逃了出去,大和帮这样做,摆明了是挑衅!”

  邵九略一沉吟:“确定了是大和帮的人做的?”

  裘堂主哼了一声,“除了大和帮还会有谁?何况,我底下的兄弟亦看见那帮前来捣乱的人种有一个是大和帮黑虎堂的手下。大和帮的人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前年海上拦截一事,去年西关码头一事,那些事发生之后,十三堂堂主都与九爷商议过,按照如今的形式来看,咱们只要计划周详,便能并了大和帮,只是九爷却迟迟不作决定,如今这一次是明晃晃的冲着咱们来的,九月,若在这么按兵不动,怕是底下的兄弟也有异议,恐难以服众啊!”

  半侧的脸浸在阴影中,邵九微微一笑:“按裘叔的意思,该如何做?”

  裘堂主说话时一直观察邵九的反应,此刻看不透他的态度,试探的道:“我得到消息,过几日是大和帮陆爷的六十岁寿辰,到时定是人来人往,应顾不暇,不如,咱们乘此机会,将十三堂的弟兄们聚集起来,来个措手不及!陆爷肯定没料到咱们会突然动手,道士疏于防范,怕是能一举拿下。”

  “哦。”邵九淡淡的应了声。

  裘堂主看不透邵九心中所想,又被他淡漠弄了有些光火,不觉提高眉毛,不阴不阳的道:“九爷到底意下如何?若是老太爷建在,如今怕是早已没了什么大和帮,怎还会等到今日。”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意思却再清楚不过。宝龄不觉望向邵九,邵九神情间几乎没有一丝变化,秀丽的眉峰甚至没有动上分毫:“如此,就按裘叔说的办,只不过,大和帮存在亦非一朝一夕,必有他过人之处,这件事要谨慎,不能出一丝纰漏,我接手青莲会不过五年,经验尚浅,裘叔跟着家父这么多年,这件事就交给裘叔全权处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裘堂主纵然是老江湖,但听得这句话,亦是受用,而神情间流露出一丝喜色,却似乎并非那么简单而已,只是他掩饰得极为小心,立刻躬身道:“如此,九爷慢用,我得会一趟总堂,先告辞了。”

  “裘叔慢走。”邵九拿起茶盅,缓缓的喝了一口茶。

  待裘堂主走后,邵九朝宝龄微微一笑:“叫顾小姐见笑了。”目光落在别处,微曲的睫毛覆盖眼眸,将眼底的那潋滟的光芒一一掩去,竟给人一种寂寥之感,语气随时透着随意,却有一丝微微的嘲讽:“这群人,都是跟着贾府枪林弹雨、刀口舔血的过来的,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

  宝龄回过头,心中不只是个什么感觉,亦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听说青莲会已是近百年的历史,从前朝时便已存在,九爷子承父业,底下难免会有些功高盖主、不服气不甘心,或仗着自己的老资格摆元老架子的,连大宅子的下人丫鬟都分三六九等,拉帮结派,又何况偌大一个帮会?”

  邵九凝视宝龄,道:“那么,依顾小姐看,我该如何做?”

  宝龄本事随口应景的一说,却未想到邵九居然问起她来,神情像是极为真挚诚恳,一时有些犯难,半响才斟酌着开口道:“天底下的事,唯有人心最难测,我只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懂得那么多?若能看懂,怕之前也不会信了九爷是商会之人。何况,九爷心中怕是早有决断,又何须为难我?”

  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便能统治一个大帮会近五年,而且从舆论来看,名声还不小,邵九的手段她可想而知,又见他适才对那裘堂主虽仿佛谦虚有礼,但亦是从容不迫,可想而知,心中早有谋算。

  他都无法看清,她又怎么看得清?就连他,她亦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宝龄不免有些为那位裘堂主唏嘘,只不过,那是别人的“家事”,她是客,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所的不做。

  宝龄的一番话,邵九心中似有些动容,片刻却笑道:“夜深了,顾小姐若有兴趣,睡前可在卧房的露台上小坐片刻,今日晴朗,可以看到满天的星辰,若过几日下雨,便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两人对视,目光仿佛胶着在一起,随即错开,彼此轻轻一笑。

  待宝龄走后,邵九起身站在露台上,满天的星辰将他的眼眸照得更亮,脑海中掠过那双清亮的眸子,与她适才切蛋糕时的模样。

  手法很熟稔,用力亦很匀称,叉子轻按蛋糕,刀徐徐切下,几乎没有留下屑沫,一位旧式的小姐,怎么会

  还有刚才那一番话。

  唇角一扬,他轻笑开来:真有趣。

  

  伍拾肆、清风拂面毒入骨

  邵九说的没错,邵公馆的夜色,与顾府亦是不同。

  顾府仿佛一只高高的笼罩,高墙深院鳞次栉比,那一方星空,便只是天井上方小小的一个方块而已。而邵公馆的星空,却是绵延无边的,仿佛一块铺展的织锦缎,浅处光晕般的水蓝,深处却近乎灰紫色,连着园子里那片湖,漫天的繁星更像是落在湖里,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夜色中的邵公馆静谧无声,望不见人,白天春色曼妙的府邸,此刻竟给人一种满身清寂的感觉。

  宝龄站在露台上,长长地吸了口气,望着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陡然间不知怎的,竟觉得像是一个人的眼睛,不似阮素臣般宁静,亦不似连生般张扬,如同星辰一般,分明亮到极致,深深望进去时,却又看不清。

  顾府的一切,到了此地,竟仿佛离得很远。

  

  深夜的顾府亦是一片宁静,然而这宁静中像是隐约藏着什么,高墙黑瓦将一片明亮的天空遮去一大半,此刻已近子夜,瑞玉庭里,却依稀有一丝光亮。

  阮氏临窗而坐,案上的烛台闪烁着细微摇曳的光芒,阮氏苍白的容颜,便也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已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只要不至于病得要躺在床上,她便习惯坐在这小窗前,望着窗外,分不清是看窗外的景色,亦或是在等一个人。然而,来来去去的,也不过是贾妈妈与几个下人而已。哪怕那一次,她几乎难产,痛得快要失去知觉时,睁开眼,亦未看到期望中的那个人。

  是多少年了?这一晃,便已十几年,却仿佛还是昨天,脑海中依旧清晰的记得,大帅府闺房中的那扇小窗前,他缓缓走过,见了她,他笑得文雅,眼中却带着一丝桀骜,他说,阮小姐,外面春光这样好,为何要呆在屋子里?

  彼时,她不过豆蔻年华,因为身体的羸弱,几乎很少踏出这园子一步,从小到大,除了表哥,亦未见过任何名陌生男子,然而,她遇到了他,只看了一眼,便慌乱的低下头去。这一眼,便是一生。满腹心事,从此便在心里生了根。

  嘎吱一声,翠镯闪身而入,细碎的步子有一种压抑的慌乱,掩上门才低声唤了声:“太太”

  声音压得极低,阮氏却仿佛如梦惊醒一般回过头,苍白的容颜,映衬的眸子更为漆黑,声音有些恍惚:“什么?”

  翠镯小声道:“太太,老爷午后出去了一趟,奴婢见他坐上了府里的马车,可那车夫不一会变回来了,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老爷到了城里便下了车,说是有事要办,叫那马车夫先回来了,后来老爷回来了,却没有会仁福堂,却是去了”

  阮氏抬起眼帘,翠镯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后园子里那片墓地。”

  “今日是初几?”阮氏指尖一颤,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

  “四月初七。”

  “初七、初七过几日便是初十了吧?”阮氏忽的幽幽的道。

  翠镯有些茫然,轻声道:“嗯,奴婢还记得,四月初八,也就是明日,便是大小姐的生辰,还记得去年,老爷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了一整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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