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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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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耐心自此也就用完了。
“朱武,把下人全清出去。”李代瑁语调威严,只待出口,海棠馆的两个奶妈先就怕了,拽了拽杨氏的袖子道:“杨妈妈,把孩子留下,咱们走呗。”
杨氏望着自家宝贝似的大孙子,再看一眼李代瑁,老王爷负手站在屏风前,冷冷盯着她,一脸嫌弃和掩不住的鄙夷。
杨氏倒是有一点,见好就收。心有不甘将修齐放在屏风前正中间的阔榻上,道:“若尿了,或者孩子哭了,王爷记得叫奴婢一声,这孩子哭起来,也就老奴才能哄乖他。”
众目睽睽之下,李代瑁忽而一笑,双手自掖下将小修齐抱了起来,垫着他的屁股抖了两抖,再回头,对着朱武时,依旧是冷眉肃脸:“去,把少源给本王叫进来。”
杨氏依依不舍的望着在爷爷怀里撒欢儿的小修齐,心说这老王爷可真会抱孩子,比明德强多了,明德至今,还未这般抱过修齐呢。
未几,李少源进来了。
眼瞧着自来不苟言笑的老爹怀里抱着个孩子,小修齐正在往他肩上吐奶,他那么爱洁的一个人,似乎也不觉得脏,手里一只拨郎鼓儿,也不知打哪来的,摇的很在行。李少源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轻轻叫了声爹。
李代瑁将孩子放到了榻上,指着旁边交椅道:“坐。”
小修齐如今是满府中的开心果儿,圆圆的小脑袋,手里抱着只波浪鼓儿,嘴里正在往外吐泡泡儿,猫儿念经一般,嘴里唔啦唔啦个不停。
全然不知道有个皇帝叔叔三请四请,要请他去当太子,而他爷爷万般阻挠,正在坏他的好事情。
李代瑁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望着孩子笑出深深的酒窝来,问李少源:“明德呢?”
李少源道:“大约还在四处找尹玉钊。”
李代瑁道:“为父与他一般忧心。尹玉钊在朝多少年的经营积累,就那么失踪了,如今皇上大多数的决断,以我的预见,还是出自于尹玉钊。那厮这一手玩的好,隐于幕后,操纵群臣的言论,偏偏他当初杀尹继业有功,在朝臣中具有很高的威望,此人一日不除,为父亦是一日难安心。”
李少源笑了笑,见孩子要啃那拨郎鼓,轻轻从他手中摘了过来,欠腰逗着孩子。这小家伙生的很像宝如,他印象中见宝如第一面,宝如的样子,就是面前这孩子的样子。
那年他四岁,瞧着宝如两只圆蒙蒙的眼晴格外好玩,下意识说,像个宝贝。于是,宝如就有了如今的名字。
李代瑁道:“当初要灭赵放一府时,为父也曾犹疑过,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让少陵崩了,然后让你上,那时候,有赵放一派的支持,你会是个贤帝,宝如也会是个贤后。”
但他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辅佐李少陵。于是,儿子本该美满的婚事就那么错过,瘫痪一年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和尹玉卿成了一对怨偶。
李少源手中的拨浪鼓停在半空,久久不动。
他是虔心诚意,想和尹玉卿做夫妻的,尹玉卿也在努力改自己的坏毛病,但拿个通俗些的比喻来说,夫妻之间,尹玉卿便像一根针,永远刺的他无法和她好好相处。
李代瑁又道:“皇位的归属为父并不担心,总在你和明德里面,明德有野心,你有德性,爹一个都舍不得,但若你想上,为父会帮你。”
……
“玉卿如今在齐国府,今夜会有一场大火,她会葬身火海。”
李少源那只手剧烈的抖着。
李代瑁这意思,是想杀了尹玉卿,再让他做皇帝,还替他除去因为一夜错欢,他就不得不背负上责任的妻子。
从满月时开始,他就眼瞅着长大的宝如,那怕因为其身份而做不得皇后,也可以做妃子,皇帝毕竟可以三宫六院的。
他有过尹玉卿,宝如有过季明德。他们再不是单纯美好的少年男女,但历尽沧桑,他能包容她,她想必也能包容他。
多么奢侈而又缥渺的假想,但万一能成呢,万一成了呢?
李少源眼眶微红了红,结舌半天,将拨浪鼓插回了小修齐的手里。
“那场大火,能过几天再燃吗?”他道。


第237章 哲哲
歪着耳朵的尹玉卿她的要求其实很简单那怕同处一府只要他和宝如不说话不见面每天对着她说三遍我爱你她就乐乐呵呵整日泡在海棠馆。
但只要他和宝如在路上碰见,那怕点个头叫声二嫂,她也至少三天绝不会跟他说一句话。那不过是个眼里只有他的傻子而已。
傻不是死罪,他不爱尹玉卿,便强迫自己也做不到爱她可也不想她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皇帝。
敌不过李代瑁灼灼而逼的眼神,李少源别过双眼道:“我需要一个能和季明德公平决斗的机会。至于齐国府您要燃火是您的事但玉卿得提前叫回来。她是您和我母亲看着娶的便要休当面给她个准话。
她罪不至死的。”
小修齐满一百天,百岁无宴到外书房逛了一圈儿,祖父赏了一只龙髓雕成的玉项圈儿少廷赠了他一柄龙渊剑由奶妈捧着,威威武武,气势汹汹,脑门上那三寸长的胎毛随风乍乍着,的就回来了。
宝如逗了会儿子,跟苦豆儿两个出了海棠馆,漫步悠悠,便上了上东阁的山坡。
夜风凉凉,长安城一片静阑。宝如开门见山:“你本不是我的丫头,为了报答恩情才跟着我的,但老实说,当初季明德也没有卖你的心思,不过是想让你实心实意跟着我,故意吓唬你罢了。你若想走,我不会拦你的。”
苦豆儿也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了,秦州姑娘,生的清澈灵秀,是个小美人儿。
她道:“嫂子说的这叫什么话,灵郎性绵,是个给人做奴的,我倒不介意他的出身,既他在这府中,我仍跟着你,难道你不肯要,想赶我走?”
宝如准备了一匣的银票,本是打算打发苦豆儿的,听她说不走,倒是愣住了:“在府中,你仍是个婢子身份。”
苦豆儿笑不可支:“可您也没拿我当奴婢使过呀。”
宝如噗嗤一笑,心说也是。她自来性憨,院中的仆人们操着主子的心,渐渐儿的,像杨氏和苦豆儿几个就放不下她,放不下修齐了。
想来想去,宝如终究还是把那匣银票塞给了苦豆儿,命她拿银子在外面置处院子,白天进来当差,夜里回到自家去,和灵郎两个做夫妻。
这样,苦豆儿自由,她也有个忠心的人可用。
苦豆儿还忙着要去照料自家弟弟,辞过宝如便走了。
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上,宝如两只眼望义德堂的方向找着,也不知道季明德是不是在义德堂。
她至少半年没有出过荣亲王府,也少跟外界接触,但从他带回府的公文制书也看得出来,他身边的人如今已不再是野狐和稻生那几个小土匪,有了很多年青的的进士跟随他。
他越走越高,她却只在府中带孩子,生完孩子至今也没有出过府。
孩子有杨氏带着,吃得饱,穿得好,一泡尿换一回尿布,每一张尿布都洗的干干净净,一股皂荚清香。她闲来无事,登高站在这坡顶上,望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总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还在人世,可总有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真是因为生的儿子不可心,季明德才整日心不在焉的,还是为了江山帝位?
他咄咄而逼的架式,便她这个深居后宅之人都能看得到,大约满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了。宝如轻轻叹了一息,心说若只有他一个人盯着那个座椅倒还好办,只要少源和少廷不动那个心思,他终会如愿的。
当他最终如愿以偿,修齐身边围的人会更多,她一不会带孩子,二跟季明德没有任何交集,想必也会更寂寞吧。
再回想嫡母段氏,她教过她很多。比如自己的孩子要自己带,家中的中馈,无论病了还是累了,也不能歇下,不能撒手,要一并总理起来。为何,因为这些,是一个后宅妇人和丈夫之间唯一能有的勾扯。宝如原本不懂,成亲之后,一点一点,才能领悟段氏所说的话。
忽而一声鸟鸣,倒是吓了宝如一跳,回头,李少源一袭红裳,肩头一只鹰,就站在竹林中。似乎自打过年的时候俩人说过一回话,至今都没有再说过话了。
尹玉卿虽不在,但总归他有妇,她有夫,宝如私下从不跟李少源说话的。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竹林中青纱衣,白长裙,恍惚间,李少源记得还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夏日的夜,在这林子里追来逐去,跳着要他将她架在肩头,看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她骑在他肩上,仰头看星星,他有千般万般的耐心,陪她一起发呆。
“我就说过,你会生儿子的。”李少源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快,脚步沙沙,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宝如于是回头,暮色中的李少源眉清目和,笑盈盈望着她。
他指着肩头的鹰,一笑:“给修齐的百岁礼,我似乎跟你说过,这是我在漠北捉来的。只等你生了儿子,就送给他。”
有剑,有鹰,小修齐虽然才三个月,为武将的一套都已经足备了。
宝如望着威风凛凛的海东青,麻白相间,喙呈深蓝色,如弯钩一般,一只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如盯猎物一般,见她似乎有伸手的意思,爪子紧抓李少源的肩,脖子猛得往前一突。
宝如叫这鸟儿吓了一跳。
李少源看似无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淡青色的纱质阔袖袄儿,里面衬着真丝质的白中单。李少源记得宝如打小儿,夏天就爱这样穿着。他跟鸟打着口语,顽皮的大男孩子一般,两道秀眉在月光下微挑着,不肯松开宝如那只手。
渐渐儿的,鹰就一步一步,顺着他的胳膊,走到了她肩膀上。
小时候李少源养过一只海东青,宝如记得它叫青青,那东西小时候不喜欢她,李少源在的时候不抓她,但只要李少源一背过身,它就会拿翅膀扇她,拿爪子吓唬她。
本能的反应,宝如只觉得肩膀上的爪子一硬,细瘦的肩膀已是一缩,小声的哀求:“青青,勿抓我,青青。”
李少源咧唇一笑:“瞧瞧你这点出息。它叫哲哲,你叫声哲哲试试。”
宝如叫了声哲哲,肩头的鸟略松了松它的爪子,仰天叫了一声,拿脑袋拱了拱宝如的耳朵,站的更挺了。
“它会听人话的。”宝如放松不少,这只鸟似乎愿意听她的话。
李少源道:“就像我一样,此生此世,只供你和修齐差遣。”
宝如一把拉回了自己的手,往前疾行两步,瘦瘦的背挺直直站在竹林中,忽而回头:“你说这种话,对得起玉卿吗?”
李少源早有准备,声音渐粗:“我每天三遍我爱你,少说一遍,语气稍有不霁,她便要甩脸子。可只要合她的心意,叽叽喳喳,无止无休的聒噪。我是一个男人,不是谁豢养的宠物,赵宝如,我从来没有一丁点儿对不起尹玉卿。”
要说起来,也是顾氏造的孽,明知道李少源和尹玉卿的性格南辕北辙,却为了能够利用尹玉卿的蠢,生拉硬拽将俩人凑到了一处。
夏夜的凉风吹过来,吹上她的纱裙,拂在几株杯口粗的竹杆上。
不知何人吹起了箫,浅浅的箫声随风暗浮,她的裙袂,便随着箫声摇曳,轻拂在竹杆上。宝如抬步欲走,犹豫两番,终于还是止了步。
“夫妻之间的事情,任谁也帮不了你,但永远不要再说什么只供我和修齐差遣的话。我当不起,修齐也当不起。”扔了这样一句,宝如转身就走。
肩上卧了只幼鹰,宝如边走,边小声的斥:“哲哲,回去找你主子去。”
幼鹰自喉咙里呜了一声,扭了扭脖子,往宝如耳边拱了拱,显然不肯走。
宝如欲伸手去扑,伸到一半,鹰哗的一下扑起翅膀,她自己先吓的缩了手。
小修齐的三叔给的礼物,还是一只海东青,珍贵无比,按理来说宝如该替小修齐高兴的,可李少源那句话却弄的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俩兄弟终将争锋相对,一个有德性,一个有野心,此生只供她和修齐差遣,李少源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竹林外一株紫荆树,已经过了花季,独剩绿叶繁茂,经过时,宝如折了一枝握在手中。
再下两步,目光转到海棠馆后门上,倒是吓了一跳。
整日早出晚归,不到子时不会回府看她一眼的季明德,居然就在海棠馆的后门上站着。
深红色的纻丝面袍子,琥珀色发冠,他一只脚搭在台阶上,像是要上山,又像是刚下山,一步欲迈不迈,仰头望着她。
见她目光投向自己,勾唇一笑,酒窝深深,吓的宝如腿软,差点没有摔一跤。
未作贼,心竟是虚的,宝如撩起裙帘几步跃下台阶,不停的赶着肩上那只鹰,赶又赶不走,于是气急败坏。
季明德看在眼中,也不说什么,微仰着头,笑温温盯着宝如,待她下了台阶,伸出负着的那只手来,远远的伸着。
月色凉凉,纱裳黯黯,唯独一张玉白的小脸,笑的满月一般。她生完孩子后三个月,一天换一个样子,脱胎换骨一般,迅速回到了产前的容样,又比产前格外多了些为妇人的风韵,不再是那般单纯的小女孩模样。
季明德其实更怀念她怀孕时的样子,胖,脸更圆,还有个圆圆的双下巴儿,行动慢半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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