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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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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玉钊闭了闭眼,终于在再一回戏台上的俩人逗孩子时,主动哇哇哭了起来。
贱比一条狗命,若死,也许唯有宝如会掉两滴眼泪,除此之外,世人果真当他是条狗的。
……
季明德欺负完尹玉钊,命野狐和稻生将他扔出去,这才自稻生手中接过自己那宝蓝色的官袍匆匆套上,在院子里的铜缸中细细净过手,待呼吸平稳,才自前门进了戏楼子。
戏台上的两夫妻,从少年到老年,从为了孩子而争执,到古稀之年两白头,幕开幕合,岁月就那么不经意的流逝,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最后一幕,是司马光俩夫妻在洛阳城携手看花灯,白发苍苍,相互依偎。
张夫人道:“终此一生,我最遗憾的事,是没能给你留个后。”
司马光笑呵呵:“夫人有所不知,终此一生,我的幸事,便是你没给我纳个妾。须知,世间男人千千万,并不是人人的理想智趣,都在于床榻之上,传宗接代。人一生若能活好自己,便是最大的幸事,儿孙是福亦是缘,有之当然好,没有也不必怨。有你相携,我这一生便无子,也全无遗憾。”
不过短短几句话,白发苍苍的老夫老妻,在花灯相映下渐走渐远,所有的乐师全退了,唯剩一个老朽,手中一把古琴,慢悠悠弹起了平沙落雁调。
这曲子平静中带着慷慨悲壮的涌动,旋律起伏,绵延不断,似秋风吹落黄叶的悲壮,又有壮志未酬的不甘,可调子渐回,又是晚风夕阳的宁静。
戏台上白发苍苍的俩夫妻走的极慢,叫宝如想到自己和季明德,若也能如此依偎到老,便老,便死,都不重要。
她本是在笑的,却笑了两眼的泪花,忽而抬头,便见季明德笑温温站在不远处,她看的入迷,竟连他是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戏散台空,大红色的帷幔紧闭,穿过红木质的地板,铺着正红色毯子的戏台对面,黑漆云母石雕着岁寒三友的大屏风前,六柱晚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端坐着白衣清雅,素着一张脸的宝如。
她依旧是圆润润的脸儿,眼中泪光滟滟,还不停的哽噎着。浮世一场夫妻,从生到死,似乎没什么意思,可又无比的有趣。
温眉秀致的男子两目灼灼,望着妻子:“你瞧司马光夫妻好不好?”
宝如连连点头,泪如雨落:“少年夫妻老来伴,执手相看两不厌,只要你不厌我,我此生此世,为你生儿育女,也绝不起什么疑心,只求你能像司马君实待妻那般待我。
我不要做什么贤妇,也不要给你主动纳妾,夫妻便是夫妻,司马君实能做到的,你也该做到。”
季明德长长嘘了口气,半躬着腰,笑出深深的酒窝:“若做不到,天打雷劈了我。”
外面的土匪们自然全都退了,待宝如自小楼里出来,大院中干干净净,连一根箭矢的残骸也无。
尹玉钊那顿亏算是白吃了,就算他小人到家,果真跑到宝如面前来告状,宝如又怎能信就趁着这么回子,季明德那般侮辱了一回尹玉钊?
这般想着,三个土匪跟在宝如身后,耀武扬威,笑了个开心。
王妃之死虽被压下,但长安坊间传闻依旧沸沸扬扬,许久未散。
宫中交泰殿,白太后轻轻挑着碗中的燕窝粥,望着窗外一轮明月。
宫里宫外对恃十年的那个女人终于先她而死。可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打小儿就有个坏毛病,喜欢别人的好东西,比如别的姐妹的簪子,玉佩,抢过来玩几天,砸坏了,弄旧了,其实也就不新鲜了。可她就是这么个脾性,一辈子也改不了。
当初也是羡慕顾氏的丈夫生的俊朗,专情,而自己虽说因心狠手辣而稳后位,但终究李代烨太滥情,让她有苦说不出,才会没事儿便给顾氏点眼药。
顾氏和李代瑁闹的越僵,她就越高兴。
只可惜李代瑁不解风情,一辈子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至今日,李代瑁终于成了她心头剜不去,但也不敢触的一块旧伤疤。
他终究是高高山岭上那朵难以攀折的花朵,她生的太矮,穷此一生,也触不到了。非但触不到,他蔑视她,嘲笑她,手握大权,不肯放给她和她的孩子。
一袭白袍的尹玉钊进来了,腰带紧束,瘦削笔挺的身姿,跪时仿佛身体被撕裂一般,面容亦随之扭曲:“娘娘,这便是卓玛姑娘。”
白太后两眼顿时明亮,伸手,柔声道:“上来,叫哀家瞧瞧。”
尹玉钊身后是个纤姿楚楚的小姑娘,下巴格外的尖,两只圆圆的眼儿,面相很是娇美,学着尹玉钊的姿势跪了,却不说话,抿着唇只是笑。
白太后笑道:“琳夫人开粮仓,助兵器,是我们大魏皇廷的功臣,她的女儿,便封个郡主都不为过,怎么能叫季明德悄悄蒙起来不能见天日?
好孩子,说吧,你要什么?”


第190章 嘉福
这卓玛是土蕃那艳名远扬的琳夫人的独生女儿季明德回长安的时候马上所载的恰就是她。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叫季明德放在霍广义家养着若非尹玉钊寻常人还找不出她来。
她道:“若我说我想要郡主的封号还想嫁给季明德做妻,会不会太贪心了点?”
白太后失笑:“季明德已有妻室,那是在季明德归宗之日和李明义这个名字一起,上过皇家玉牒的,便哀家亦无权改之。不过哀家以已之力可以让你给她做个贵妾,你愿意否?”
卓玛犹豫片刻道:“贵妾也行但我知道赵宝如只是个县主我要做郡主压她一头。”
白太后了然一笑:“这个哀家可以替你办到。”
卓玛显然对于这个矮矮的肤色蜜黑的太后有十分的喜欢,由衷赞道:“娘娘生的这般年青竟就做了太后。要说您是皇后,又有谁不信呢?”
白太后兰花指在颊侧轻摁了摁耐心解释道:“身份与年龄无关哀家之所以做了太后,是因为先帝丧去,哀家的儿子做了皇帝,你们夷人,只怕不懂这个。”
卓玛道:“怎会不懂呢,须知,在我们土蕃皇廷,权力最大的就是太后。遥想当年土蕃皇太后未丧时,便雄鹰之名遍扬雪域的赤东赞普,也对其母后伏伏贴贴,无论大事小事,皆要问太后拿主意的。”
这赤裸裸的话语,竟暗合了白太后的心思。
白太后笑而不语。卓玛还想说两句,尹玉钊冷冷提醒道:“卓玛姑娘,适可而止吧,让本侍卫长趁着夜,连圣旨带您一起,送到荣亲王府。
卓玛给白太后挤个眼儿,十五六岁小姑娘的娇媚,恰如其分的活泼可爱,伸着小手儿道:“那咱们改天再聊。”
一点规矩也没有的东西,不知礼节为何物,拿天真做借口,白太后很看不惯这小丫头的行事,但既要拿她做枪,也就忍了。
待尹玉钊和卓玛退了。白明玉莲步轻移,从内室走了出来,道:“姑母,你怎么能把个番邦来的野姑娘,赐给明德做贵妾?”
白凤推了燕窝盏,低眉一笑:“这都多少日子了,你整日那般待季明德,他看过你一眼不曾?须知,荣亲王府的男人死性子,他是瞧不上你的。
李代瑁不肯放权,齐国公也无能为力,如今重要的,是如何让少陵亲政,不再做个傀儡皇帝。至于嫁人,我瞧着玉钊就很好,为何你总是看不上他。”
一说起尹玉钊,白明玉便是下意识的厌恶:“您难道不知道,他只喜欢些三四十岁的老妇人,喜欢那些半下垂的乳房,您让我嫁给他,是打算让我成亲之后,整日到胡市一堆大屁股,身上带着羊骚味的栗特女人群中去找丈夫吗?”
按理来说,尹玉钊和白明玉成亲,才真叫亲上加亲,也会叫尹继业和白凤的结盟更加稳定。
可尹玉钊那个怪癖叫白凤自己都觉得恶心。强逼着白明玉去嫁那么个男人,也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侄女这些年忠心耿耿,替自己四处跑路。白太后宽慰道:“天下男人何止千万,又何必非得一个季明德不可?
顾宰府上那个,成日递折子进来请安的,难道是为了看我这个老妇人?还有明远伯府的世子,那个叫陈宣的,隔三差五都要递个折子进来问你的安,这些皆是年青有为的好孩子,你又何必眼瞅着个季明德?”
爱情这东西,又怎么能说得通了。
半天听不到回应,白凤低首,便见白明玉跪在凤座边,赤着双足,不知何时噙了两眶子的泪。她略一摇,泪啪啦啦落到了光洁明亮的金砖上。
白凤当然明白,白明玉委屈的,是当初她杀了季明义。
季明义是当天夜里唯一一个亲眼目睹宝如从寝室后的窗子里跳出来的人,她跳出来之后,躲过侍卫盘查,出了宫。季明义在得知皇帝去世之后,便将自己亲眼目睹宝如从窗子里跳出来的事情告诉了白明玉。
季明义当然是出于信任,才会告诉白明玉这件事情,而白明玉将事情转告白凤之后,白凤和李代瑁几个一商量,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就连季明义一起给杀了。
害死自己心爱的人,之后还一直为凶手卖命,白明玉心里当然不舒服。
毕竟姑侄,白凤终究还是心软了,掏了帕子出来,亲手揩着白明玉眶间的泪:“这又值得什么了,若果真季明德的妻位空出来,我让少陵帮你俩赐婚,如何?”
金砖冰冷,玫瑰红水绸质的长裙就在那金砖上轻搔着。眼眶仍还红着,吸了吸鼻子,白明玉总算破涕为笑了。
一般来说,死了儿媳妇,人肯定倍受打击。
但顾氏死后,老太妃却猛然之间更加精神了。李代瑁宿在宫里,况且儿媳妇的院子也不好来,日常来风铃院请安的只有季明德夫妇,悠容和少廷几个。
皆是热孝在身,一眼望过去满室素白。
老太妃昨夜又做了那个噩梦。梦中尸体堆积如山,李少源叫赤炎用银枪一枪刺穿,宝如抱着个新出生的孩子,叫赤炎连拖带拽,抓走了。
她强打起精神,笑问道:“御医怎么说,宝如的胎气可还稳?”
宝如道:“御医说是稳的,也再未见过红。”
老太妃笑的极不自然,一目扫过去,宝如脸色颇有几分苍白憔悴。
原本顾氏死的那夜宝如是见了红的,老太妃着实高兴了一回,心说若是这胎孩子流掉,那个梦就只是个梦了,这一家子仍还整整齐齐,宝如也是个可心孩子,我定会真心实意疼她爱她。
可过了十几天的功夫,一点风声也无,她的胎竟是坐的稳稳当当。
那个梦萦绕心头,如今连最能对付宝如的顾氏也死了,老太妃便头再晕,也得强撑起起来,替几个孙子操持。
她道:“咱们府来了个特招人疼的小姑娘,叫卓玛,是个土蕃姑娘,她母亲是土蕃人中的异类,在少源和明德跟土蕃打仗时,率先归降咱们大魏皇廷,可惜后来叫土蕃人给杀了。
皇上已赐了她郡主身份,封号福嘉。福嘉郡主自请,要给咱们明德做个房内人,宝如,她可不是普通的妾侍,她娘待咱们朝廷有大恩,快过来,往后,你便是她的姐姐。”
这时候,自屏风后面才闪出个脸儿容容圆的少女来,越过宝如,远远对着大家吐了吐舌头,站到了老太妃身侧。
宝如正是孕吐最严重的时候,本还昏昏沉沉,一听自己成了姐姐,猛然清醒,远远看那小姑娘。
皇帝新封的嘉福郡主,卓玛姑娘上前一步,甜声叫道:“宝如姐姐,常听明德提起你。”
宝如险些没有从椅子上溜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还没忘了风度,笑着应了一声,卓玛往后一招手,率着两个丫头便站到了宝如身后。
尹玉卿凑了过来,低声道:“你大约不知道吧,这卓玛,还是季明德从土蕃带回来的呢。”
宝如当然不知道。出长安往土蕃的那一路,季明德做过些什么,他都从来没跟她说过,怎知他还会从土蕃带个小姑娘回来?
前几天在戏园子里,他还为她特地排了一出戏,说自己如何坚持不纳妾的决心,这倒好,自己从土蕃带了个丫头回来,她竟一无所知。
那之前这姑娘在何处,又叫谁养着,怎么会跑到宫里,又叫白太后送入府来?
宝如心中乱,脸色自然更加不好。
尹玉卿越发得意:“她娘是土蕃一个极有钱的妇人,人称琳夫人,这你总该知道吧?”
宝如转头,细看卓玛。忽而明白了,这丫头生的跟自己有七八分的像,她娘是琳夫人的话,那季明德究竟是跟她娘,还是她?
她不敢细想,手伸过去,假意要揪尹玉卿的耳朵,低声道:“行了,我今儿还忙着呢,咱们走吧。”
稀里糊涂的,回海棠馆的时候,宝如身后便跟了一位贵妾,而且这贵妾,先是郡主,才是妾。
尹玉卿简直幸灾乐祸,嘴里啰哩吧嗦个没完:“她比你还小,瞧着性子比你还好,等着呗,等你生完这一胎,季明德就是她的了。”
卓玛跟在后面,瞧起来憨乎乎的小傻子一样。
宝如回头看一眼卓玛,傻乎乎的跟在后面,乐呵呵儿的,全然不知道人家俩妯娌在议论她。
她闷声道:“放心,我家明德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好着呢。”
尹玉卿轻斥:“那他可曾亲口说过爱你,少源走的时候,可是说过,只要再回长安,会永远只爱我一个的。”她就这点兴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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