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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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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不敢再往下想,起身进了卧室。
宝如自打知道自己有孕之后,便成了一只只会打盹的倦鸟,才不过转眼的功夫,她已经蜷在床上打瞌睡了。
她身上不过一件白纱质的对襟长裳,绣鞋还在脚上,纱裳大约是叫风撩起的,露出下面墨绿色的洒腿裤来,小屁股绷的圆圆紧紧,两条细腿,交在一处。
此时天热不好关窗子,他轻轻拉开床屏,自己也躺到了里头。
季明德白日自来不睡觉的,连着忙了两日,闭上眼睛脑子里皆是昨日的画面。
昨夜三更,着野狐和稻生两个拉来一模一样高的架子,就像昨天一样,和两个小子在两仪门前试了很多次,想要跃上城楼,却没有有一次成功过。
两丈是二十尺,便有稻生和野狐相助,他打小儿提气的轻功,二十尺的高度,他跃了许多次,还是跃不上去。
此时再回想,他仍不相信自己能借助那两个小子,于迎面而来的箭雨中毫发无伤跃上城楼。是否冥冥中真的有神助力,那一跃而起的片刻,果真有不可测的力量,提了他一把?
在关山中被剁掉脑袋的那个夜晚,随着他一个个斩掉的,血喷扬天,像泄了气的球一般滚落的脑袋,正在慢慢淡出他的记忆之中。此时躺在床上,季明德渐渐觉得,前世只是一场梦境。
那个蜷缩在床上,怀抱着陶罐闭眼一口口往外吐着临终之气的宝如的脸,他已有些记不清了,便忆及,心中也不再有那叫他哽噎,抽畜,呕吐都无法吐出的悲伤。
反而是手起刀落,剁掉李代圣脑袋的那一刻,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无与伦比的快感。就像踩着野狐的脑袋跃上城楼一般,只要他手腕够狠,如今这混乱的朝堂,还有那个王座,终将会在一场又一场的混战之后,属于他。
届时,他的小季棠,出生便可以做公主。她会睁开她的眼睛,听他讲熊叔叔和爸色一起杀人劫道的故事吧,天知道她的眼睛得有多漂亮?
季明德觉得自己可以有三辈子的耐心,把两生化成一个个有趣的故事,全讲给季堂听。
他本是闭着眼睛,薄唇笑弯,两颊勾出动人的酒窝来。
忽而觉得眉心有些痒,睁开眼睛,恰是宝如圆潞潞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正在望着他。
季明德将她揽了过来,柔声道:“既困,咱们一起睡会儿?”
怀孕便有一点不好,暖暖甜甜的小媳妇儿怀里搂着,他却至少至八个月的功夫,不敢造次了。
偏宝如无意识,不知道一个男人在将自己叔父的脑袋砍掉,当球踢过之后,满腔的躁动无处可泄,一燃即起,犹还在他胸膛上无意识的划着圈圈:“今日你可曾见过尹玉钊,他可还好?”
她手顿了顿,季明德捏过来,揉着她继续划着圈儿:“我出宫时,他也出宫,跟齐国公回家了,你为何有此一问?”
宝如咬了咬唇,道:“他是为了给我找郎中,擅离职守,才叫李代圣有机可趁,抓了皇帝的。齐国公二十万人无声无息前来勤王,昨天本该杀了爹,一举夺下辅政大臣一职,可尹玉钊做了错事,我怕齐国公不会放过他。”
季明德攥着宝如手的那只手明显一紧:“我听说,他昨天将你关在城墙下的小屋子里,整整一个时辰,那屋子里我也进去过,无窗户,不通风,又热又闷……”
她怀着身孕,他不好检视,但直觉以尹玉钊那样四十岁的老妇都能下手的人,怕他昨天要对宝如不利,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会昏厥?
会不会,宝如就是叫他强行关在那屋子里,并且侵犯过,才会晕厥?
“你捏痛我了。”回过神来,季明德松了手。
宝如一只手叫他捏出明显的青痕来。她道:“你想那去了。昨儿若非尹玉钊,我就得和命妇们挤在偏殿里,也许早叫人踩死了也不定。他算是救了我一命呢。”
她疾然转身,留给他个瘦瘦窄窄的背。
阳光穿过床屏,细细缕缕洒在她圆圆的小屁股上,季明德心说怪了,她便生气的时候,那点圆圆的小屁股亦可爱无比。
“他说,他非是我姨娘的异母弟弟,而是她自己生的孩子。”默了许久,宝如将尹玉钊讲给自己的那些话,讲给季明德听,讲完,又道:“所以,他也不过个可怜人罢了。”
季明德两只漆黑的瞳仁停在眶中,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的,躺着。
当初,季明德是在秦州接手的同罗绮。自他接手之后,因手下皆是少年,无人辱那妇人,一路上余飞和坎儿几个还待她颇好,她闲来也与他们聊几句。
她确实曾说过,自己此生便死,也决计不要见齐国公尹继业。
贼若走空,不如去庙里当和尚。土匪要行起善来,离死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秦州道上的匪,也是讲声誉的。季明德既接了这趟差,就得把人给送到凉州都督府。所以在同罗绮一遍遍恳求他放了自己时,他才会无动于衷。
那个妇人,确实和宝如生的挺像,但比之宝如的憨稚,又别有一种成熟风韵。她就像个从容不迫的长姐,或者母亲。


第170章 魔鬼
在翻越乌鞘岭时山路难崎曲难行九月的初秋天气漫天风雪。过山即是凉州季明德搭了帐篷给同罗绮避风雪自己和余飞坎儿三个坐在山崖下避风雪。
那妇人就有如今宝如的傻劲儿帐篷明亮亮照着她的身影,她将只金簪子折弯,努力往嘴里填着妄图要吞金自杀。
余飞和坎儿两个睡着了,季明德进了帐篷,一把夺过那把簪子劝道:“夫人这又是何必?”
同罗绮笑道:“那壮士就行个好放了我这条贱命,可好?”
季明德道:“睡吧。”
同罗绮忽而一把扯开衽口低声道:“壮士我有个女儿会在秦州等我的。你便将我扔在这雪山之中我也自信自己可以走得出去。天下男人想图个什么你只要不嫌弃我老,也可以你来,睡过之后便用雪埋了我可好?”
季明德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压严帐篷,抱着砍刀蹲守在外,就那么,守了一夜。
果真说遇到雪崩,她葬身于雪山之中,其实也并非不可以。
只怪那时的他还年青,戾心太重,总觉得一件事该有始有终,次日也是看她可怜,赐了她一味砒霜,却终究没有救她一命。
如今再想,一个女人,明知自己于女儿来说,是个软肋,把柄,却只能被凌辱,只能任自己被送到仇家手中,成为女儿的累赘。其恨不能求死的心,当真是悲苦万分。
事实上同罗绮被送到大都督府,在府门外大骂尹继业,叫他按着脑袋往那石狮子上撞时,他就在远处看着。
季明德一生坏事做绝,唯独此事,两辈子心中都洗不掉罪恶感。
只是在他看来,上辈子叫人横刀剁了脑袋,报应就该一笔勾销,这辈子季棠还是颗小芽苗儿,他便杀光天下所有人,这世界上只剩他和宝如两个,也绝不会比宝如先闭眼,留她在人世。
说到这件事,他就无比庆幸自己杀光了所有知情者,只要宝如不知道,蒙蔽她的双眼,这辈子,她就不会离开他,会跟他好好的过下去。
许久听不到季明德说话,宝如转过身来,便见他盯着自己,黯沉沉的眸子一动不动,也不喘息,仿如死人一般。
她终是拗不过他,攀上来香唇在他棱角锋利的唇上吻了吻,柔声道:“他和宝松一样,算是我的哥哥,既是我哥哥,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放过他,好不好?”
季明德眼珠一转,猛然活了过来,一把自腰间搂上宝如,扑过来轻咬着她的小耳朵,柔声道:“怎的长安城遍地都是你的哥哥,好不好也叫一声哥哥与我听听?”
好容易有一个与她不对付的,还是带血缘的哥哥,偏她懵懵懂懂,要恼恼不得,有心治她一顿,煞煞心头邪火,这还怀着孩子呢,愈发不好治了。
宝如叫他揉的凶了,连连哀叫:“不行,不行,我怀着孩子呢。”
季明德一个纵腰,将宝如抱反过来在床屏一侧,自己却侧到了床里头。
窗子开着,门上唯有珠帘。
秋瞳捧着束九里香进了隔间,隔着珠帘,隐约能看到二少奶奶一只手摩梭在那床屏上,整个人前颠后仰,娇哼颤颤。
她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转身连忙退了出去,趁势,也就掩上了隔间的门。
……没有车
假戏了一回,季明德试探着提起顾氏:“听说自我走后,李代瑁那个王妃曾几番为难于你,还栽赃你放印子钱,想把你赶出王府,你怎的没有杀我那股子戾性,就这么乖乖服软儿了?”
按理,该把清风楼那件事儿说出来了。
宝如话到嘴边却又犹豫。尹继业还朝,在咸阳驻兵二十万,大兵压境,内乱才止,外敌又起,此时说出来,顾氏不过一刀子的事情,季明德和李代瑁之间本就有心结,若为此而府中内乱,自已人先杀起来,那江山,可真要落到尹继业手里了。
那天夜里在卧室,隔着一张床屏,李代瑁就曾说过,当初赶往岭南杀赵放一府的并非他,而是尹继业。
他只下令杀过季明义,剩下的,全是白太后伙同尹继业两个干的。不过共同佐政,但他是那个第一辅政大臣,决策权在他,有了黑锅,他也只能无声背着。
那夜,宝如吃了药,软成一团,躺在床上。隔着一扇床屏,听李代瑁说了很多。
从他自幼对李少陵寄予的期望,再到顾氏的不理解,以及身在朝堂,自己的难处。还有对自家三个孩子的愧疚,对宝如的愧疚。
他剖白自己的内心,之所以不肯深究李少源瘫痪一事,其实就是想放弃她,小儿女之间的爱情,在长辈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便李少源的婚事,也任由顾氏一人操持。
李代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对不起赵放父子,对不起宝如,对不起季明义。
四十岁的长者,夫妻失合,儿女不亲,无处,也无人可谈心,整天做着枯燥乏味的工作。
在儿子和儿媳妇的卧室里,明知儿子将至,儿媳妇吃了春药,就软搭搭躺在床上,宝如不明白他为何不走。
他将自己和季明义仅有的三次见面,做了极为仔细的描述。说起朱氏酿的石榴酒时,他似乎还曾哭过。
宝如觉得尴尬,恨不能自己能立刻晕过去。她不想的,可她瞥见过李代瑁最脆弱,最无助的那一面。他或许算不得好人,但也不是个十足的恶人。
真正的仇家尚逍遥法外,此时若为了与顾氏那点私怨牵扯出李代瑁来,图小失大,将会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宝如一笑:“不过妇人间的龃龉,她有手段,我有你给的匕首,还有苦豆儿那个会使剑的,放心吧,我对付得了她。”
此时不说,往后会不会更难解释?
望着季明德黯沉沉的双眼,宝如心中也在打鼓,但终归还是压下了这件事。
李代瑁在地台上坐了至少半个时辰,果真兑出来,或者叫顾氏撕扯出来,这两父子,非得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齐国府。
断了两条腿的尹玉良更肥了,歪躺在软榻上正在吃东西,是在啃炸鹌鹑,这东西腌过,味重,其实是下粥吃的,寻常人也不过两三筷子就腻了,但他一只一只,吃的极起兴。
本就走不得路的人,胃口好,吃的多,越发白而胖,胖了几大圈子。
国公夫人方氏也是个宽心的大胖子,在府中早就成了尊佛爷,也是陪着儿子一起吃。尹玉婉惯常的不屑目光,对于这母子俩,骂都懒得骂,一个劲儿追问,尹玉卿这三个月为何音讯全无。
是不是在荣亲王府受了欺负,要不要父亲替她出恶气。
尹玉卿总归还是对父亲抱有希望,想转着弯子,在不与荣亲王府起冲突的情况下,诉诉自己的委屈,遂问尹玉婉:“不是说爹今夜会回来吗,怎的到现在还不进来?”
尹玉婉撇了撇嘴:“爹回来也有一会儿了,只是他如今不待见我们,只待见老二那个狗东西,怕是在外书房,跟那厮议事吧。”
尹玉良气吭吭道:“就凭他?一条狗而已。爹心里如今谁也不疼,只疼芷儿替我生的小宝贝儿,毕竟嫡亲的血脉,爹昨儿都吐口了,往后世子之位,就挪给我了。说来说去,还是儿子管用呢。”
尹玉卿懒得跟这几个混人说,托个借口出屋,一路直奔父亲的外书房。
月儿凉凉,灯影黑黑,护卫们见是大小姐,也不阻拦,一路将尹玉卿放了进去。
书房里并没人,茶却热着。显然人并未走远。
尹玉卿于是上了阁楼。隐隐便是一阵孩子的哭声,还有个妇人在抽泣。
听声音,像是才替国公府生了嫡孙的大嫂阮芷。尹玉卿心说老爹原来最烦孩子的,唯独喜欢个尹玉钊,也是当条哈巴狗儿来逗,难道果真如今因为这嫡孙而高兴,把孩子带到外书房来逗了?
她不由加快脚步,还未上楼,只听凄厉厉一声尖叫:“尹继业,你……你竟敢杀我的孩子。”
再一声尖叫彻梁而起,接着便是一声一声的吐气之声:“求你,父亲,求你了,不要杀我……啊。”
当日叫季明德割耳朵的恐惧来,尹玉卿吓的一步滑倒在楼梯上。
“若为大业故,至亲亦可杀。玉钊,把这孩子抱去给白凤看,告诉她,老夫自断传承,一心一意,只忠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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