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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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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山:“……”
他已经笑瘫了。
“不过从普世意义的价值观上来讲,凡…兰塞雷亚的生活方式才是健康的。”
李文森漆黑的眸子望着他。
她先让他笑了一会儿,等他的笑声慢慢缓下来时,就极其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之前未完成的谈话上:
“他爱钱,所以他赚钱,生活目标非常单纯,不会想着收藏面具,也不会去思考面具为什么会发笑。这种人只要懂得如何排解压力,撑死了也就是焦虑症失眠症,再大的心理疾病就没有了。”
——比如精神分裂症。
“但我们不一样。”
李文森微微笑了一下:
“癌症是普通人类的慢性病,但精神分裂,是科学家的癌症。”
……
吧唧、吧唧的声音传来,一个老法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一个头。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哈利…波特》里邓布利多教授的同款巫师帽,一只眼睛挂在脖子上,就这么咧着嘴,像个小人国里的黑社会老大哥一样,一步一步地、趔趄地朝他们两个走过来。
“哦?”
曹云山停住了笑声。
他漫不经心地捏起老法师的头,把老法师提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脚踩在人世间,头脑却在云端里。”
李文森盯着他与她如出一辙的黑眼珠:
“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种精神分裂,不是么?”
……
窗外大约是起风了,小叶榕树垂下的长长藤蔓一下一下地从窗口拂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滚动的黑影犹如闪电,更衬得曹云山的公寓是一个中世纪的城堡。
“这我倒不苟同。”
他把玩着老法师脱落的眼珠,无所谓地说:
“最在云端里飘的人就是哲学家和物理学家了,也没看见安德森得精神分裂症。”
“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很少有人知道,安德森十年前曾有一段时间,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使加百列的化身。
现在……貌似治好了。
李文森转着自己左手小指上的小灰戒指:
“科学家里有近五分之一有明显的精神疾病特征,安培、哥白尼、法拉第,包括牛顿、胡克,都是神经症患者。更不用提你虽然是个学数学的,但你本质上是个文学系青年……你忘了你本科时期写的那本一直卖不出去的《北方的鳏夫》了吗?”
“……”
曹云山阴测测地说:
“不提这个黑历史,我们友谊的小船还能再溜达一会儿。”
“英国有个很无聊的心理学博士叫波斯特,他统计了文人里神经症患者的比例。”
李文森没理他:
“像福克纳、普鲁斯特、雷蒙托夫、劳伦斯、尼采、克莱斯特、太宰治、三岛由纪夫、茨威格、叶赛宁、法捷耶夫……波斯特得出的数据是百分之四十六,但我觉得统计方法太保守,如果标准再稍微严格一些,著名文人里有严重神经症的人至少在一半以上。我刚才列出的人名里大部分都自杀了。”
“……”
曹云山笑了:
“你列这么一大串,是想和我说什么?”
“聊天咯。”
风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李文森的长发被吹进嘴里:
“和心理学家聊天,当然是随便聊聊你现在的大脑激素水平,看看你的精神状态是否危险,太危险的话我下次就离你远一点……否则还能聊什么?”
……
曹云山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老法师的头发。
直到老法师盘纠错结的银白色长发被他完全理顺,他才慢慢地说:
“哦,原来我们在聊天。”
曹云山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一点一点地抹去发条人偶脸上不知从哪里沾到的红色液体,像番茄酱,又像血迹。
他慢慢地微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套我的话。”
……
老法师长长的黑色袍子一直拖到脚踝。它的发条还没有停止,头被曹云山捏着,两只脚在空中乱蹬着。银白色的胡子一直拖到膝盖,一只浑浊的蓝眼睛,呆滞地望向前方。
发条是它的内脏。木头是它的皮肤。金属是它的灵魂。
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换了一种材料而已。
……
李文森慢慢地坐起来:
“套话?”
“不是吗,我的小心理医生?”
曹云山没有看她,只是笑笑:
“从我问你抛开各种学派你会怎么判断我的精神状态,而你回答我说,你不会判断,因为你搞数学和生物多过钻研心理……从这句话开始,你就已经在给我下套了。”
“哦?”
李文森靠在沙发背上,平静道:
“这话怎么说?”
“喂,你可是英国一流的心理审讯家,研究生的时候苏格兰场就挖过你吧。你故意表现出一副不擅长临床心理的模样,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乖乖地、坦诚地回答你的问题。”
曹云山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没有被下套的不满,反而全是笑意:
“我要是真相信你不会临床心理,我就是猪。”
“……”
李文森抱起手臂:
“猪,别停下,接着说。”
“……然后就是凡…兰塞雷亚。”
曹云山敲了敲手指:
“李文森什么时候和人念过旧?她的生命里人来人往,我们来和走时都像死人一样……你这是在和我打友情牌呢。”
他又笑了:
“老实说,你真的很厉害,前后衔接的几乎天衣无缝。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说的那一长串话里,但凡提到同时和我们两个人相关的事情时,用的都是‘我们’?你平时可是巴不得和我撇清关系。”
“……”
李文森被当场戳穿,毫无愧色:
“谬赞了,还有呢?”
“还有你提的那一长串自杀人员名单。”
曹云山慢悠悠地说:
“我算了一下,你刚才和我说话的那短短五分钟里,至少对我用了七八个套话技巧。先站在你的角度和你套近乎,模糊你们医患关系的界限,下一步就是给你找一个团体,让你觉得,哦,原来我的症状很普遍,这么多名人都和我一样,甚至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然后我们就像猪一样,祖宗十八代有没有牙龈病都被你们这群心理医生套出来。”
……
窗外的风刮得更大了。
而且刮得毫无方向,一会儿从东边来,一会儿从西边来。
海边就是这样,出太阳后必定会下雨。入春起就开始刮风,到夏天,就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风。
不过即便沿海气候多变,今年的天气也太奇怪了一点。
这个春天,这一带的气候变化速度,几乎是去年的两倍。
……
“哎呀,都被你发现了呢。”
李文森把一缕黑色的长发撩到耳后,笑眯眯地说:
“真是迷之尴尬。”
曹云山:“……完全没看出你哪里尴尬了。”
“哪里哪里,我心里尴尬,面上不显而已。”
她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支着下巴:
“不过,据我所知,你从没看过心理医生,什么时候对心理医生的审讯……不,问话程序这么了解了?”
“……”
曹云山用脚踢了她一下:
“嗨,好朋友,你这么做我会很伤心的。被我拆穿之后,你居然还在套我的话?”
“为什么不?”
李文森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说话是按小时计费的,和你聊了这么久,不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否则太没成就感了。”
……
审讯师心思花样百出,问题层出不穷,你永远搞不清楚她问每一个问题、开每一句玩笑、说每一句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要是他信她一点收获都没有。
那他就真的是猪。
……
曹云山转头凝视着那张若女的面具许久。
李文森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
“喜欢黑魔法其实不奇怪,很多中二少年都喜欢这种这种阴郁的超现实的东西。”
“是。”
如果是一般人,三十多岁还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可以理解为是“童年固着”。
但在玩科学的人里,这确实不奇怪。
很多很有名的科学家,到人生的最后都会开始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艾萨克…牛顿。
他最有名的发现是“三大定律”,但这说不定只是他随手写出来的随笔,因为他这辈子最着迷的东西是《圣经》,他曾说,“宇宙万物,必定有一位全能的神在掌管、统治。在望远镜的末端,我看到了神的踪迹。”。
牛顿是个神学论者。爱因斯坦也是。
这是否讽刺。
在牛顿人生的末尾,他研究的东西也很难称得上是科学。
一个是炼金术,他为自己的炼金术实验写了一百多万字的报告。
而另一个更荒谬,叫“长生不老”。
……
“有收藏癖也很正常,收藏的东西古怪一点,只能代表我审美有问题,不能代表我精神有问题,是不是么?
“是。”
如果她能确定那天晚上推她的人不是他的话,光几个面具确实不能代表什么。
曹云山忽然坐起来:
“可我不只喜欢人脸好吧?”
他从墙上摘下一个兔子面具,放在脸上,对着她深沉地说:
“我还喜欢兔子脸。”
“……”
“难道我这是跨种族的精神分裂,夜里我会醒来变成一只兔子?”
“……”
李文森叹了一口气:
“曹云山同学,如果我要挂牌开家心理咨询所,找我做心理咨询的价位和我的讲课费是一样高的,都是一万一个小时。我现在已经在你身上花了好几万了,你珍惜一下行不行?”
……
两只长长的耳朵从他黑色细碎短发上冒出来。
一张兔子的脸,眯着通红的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带着一点狰狞,又带着一点讽刺,就这样冷冷地望着她。
曹云山这样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兔子面具拿下来。
他微笑的眼睛从兔子冷漠的脸后浮现出来。
“我们认识太久了,被你探索心理,就像在你面前跳脱衣舞一样,迷之尴尬。”
老法师还在他手指里挣扎着,曹云山把它的腿按下去:
“这样吧,你给我联系一个你信得过的心理学泰斗,我去和他面谈一下,如果我能通过他们的测试,证明我神经正常,你以后就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字里行间套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曹云山笑眯眯地说:
“你觉得怎么样?”
窗户被风吹得“梆梆”作响。
李文森盯了曹云山一会儿,忽然说:
“三个。”
“什么?”
“三个心理学泰斗的鉴定。”
李文森拿过他手里的面具,放在手里抚摸了一下。
木头被磨得极其细腻,兔子的面孔夸张而变形。
“鉴于我所从事的不是精密的学科,一个人的结论会出现偏差。我会为你联系三位这方面的权威,报销来回机票和一切费用,你从上海直飞英国或从阿联酋转机都行。”
“这么大方。”
曹云山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那我要做头等舱。”
“好啊。”
“包六星级宾馆总统套房么?”
“……包啊。”
“我去米其林三星餐厅吃饭也可以报销?”
“……报啊。”
“看在待遇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回一趟英国好了,反正我本来就要去英国开会。”
曹云山和她并肩靠在沙发上:
”不过,你身上钱够?”
“……”
李文森摸了摸所有家当加起来只剩下五十七块三毛钱的钱包,沉默了一下:
“糟糕,我忘了这件事。”
曹云山:“……那你讲个屁啊。”
“我可以和沈城预支一下下半年的工资……哦,下半年的工资预支完了……我和他预支一下2017年的工资。”
李文森从地上捡起手机:
“你放心去玩,钱我会搞定的。”
她翻着以前的信用卡透支记录,思考沈城还有多少把柄在她手里,能拿来逼他松口,把曹云山这次近十万的看诊费对付过去。
完全忘了乔伊给她买书准备的那张,实际存款不知有多吓人,但光是透支额度就有三十万美金的花旗银行主席卡。
想到乔伊,李文森手里的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小小的震动感从手指上传来。特定震动的组合模式,是乔伊特别的短信音。
——“Where is Coffee。”
李文森:“……”
她离开时,咖啡不就在他左手边?
难道她还要像放贡品一样,在他两只手边各放一杯吗?
李文森飞快地敲上去一句
——“Just right under your nose。”
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但是没过三秒,乔伊又发来一句
——“No sugar。”
没糖了。
乔伊对咖啡里糖份的要求是一般人的三到十倍,有时李文森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喝咖啡,而是在喝糖。
李文森按了按太阳穴,回忆着他们家的糖罐究竟被她放在了什么地方,才会让乔伊和伽俐雷都找不到。
但想来想去……
靠,糖罐不就被她放在客厅书架上吗?
为了方便乔伊一抬眼就能看见糖在哪儿,她还特地把糖放在乔伊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但是……
就在她思索的短暂间隙,精准如同原子钟的七秒钟后,乔伊的短信已经接踵而至
——“No densed milk。”
没炼乳了。
这个李文森倒是记得放在哪儿。
她黑莓手机的按键因为用了太多年,“E”健已经有点已经有些不灵光,她按了好几次才按成功
——“Iic。”
在阁楼里。
这次乔伊一秒钟都没耽搁,李文森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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