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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睿王轻轻抬手,拍了拍商娇的肩,沉声道:“如此,本王便先告辞了。”
商娇听睿王要走,也情知他初来济州,定有许多军国政务需要处理,忙俯身一拜,道:“既如此,商娇也不强留王爷。济州与此处也就三五日车程,日后王爷若得清闲,请务来商娇这里坐坐。”
睿王闻言,含笑地点了点头,算作应承。
然后,他利落的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眼看着睿王一行人走远,安思予这才携了诺儿上前,正想开口询问商娇睿王与她说了什么,却在看见商娇手中金簪的那一刻,瞳孔陡然一缩。
“娇娇,你……你没事吧?”他轻声问。
那支簪,是陈子岩送给商娇的,更曾是她最心爱的东西。
后来,当商娇亲手将金簪还给陈子岩时,她心中到底有多疼,安思予不可想象。
再后来,陈子岩死了,高小小撞壁而亡,这支簪遗失了踪迹。
安思予知道,这是商娇心中最痛、最遗憾的地方。
可如今,事隔五载,睿王却又亲手将这支金簪又交到了她的手里……
睿王,他当真不知道他这么做,对商娇意味着什么吗?
他是想让商娇抱着对陈子岩的回忆,永远念念不忘,永远无法放下曾经的一切,去接受别的男人,迎接新的幸福吗?
果然,听到安思予的询问,商娇浅浅一笑,将手中的金簪紧紧一握。
“我很好。”她淡淡答他一句,云淡风清中,却多了几分冷漠与疏离的意味。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金簪,许久之后,默然执起,将那支与她分离许久的簪子,郑重地重新插回她绾起的发间。
安思予见状,一颗心倏时下沉,如置万年寒冰之中。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再去牵她的手……
就如同刚才,他们还没有再见睿王之时,他一手抱着诺儿,一手牵着她。
他们,就如同亲密的一家人……
可手刚刚伸出,却又在身侧僵住,只能以僵硬的姿势,在空中慢慢、慢慢的收回。
那支金簪,就如那划出一道银河的王母的簪子,将她与他再次分隔两地,相见相望……
却再不相亲。
安思予只能努力地维持着自己平静的表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然而随意。
“对了,此次王爷来此,所为何事?”他缓声询问。
商娇闻言叹了口气,牵过诺儿,与安思予并肩走在回家的小路之上。
“皇上封了王爷南安王的封号,封地济州,将他逐出了天都。”她淡淡地道,似与安思予闲话家常般,将睿王刚刚告诉她的事跟安思予粗略地说了一遍。
安思予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似颇为诧异。
“这个时候?”他顿住脚,有些不可置信。
商娇“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见安思予没有跟来,遂转头望去,却见安思予一脸冷凝,似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大哥,有什么问题吗?”商娇有些奇怪地问。
安思予凝了神色,缓缓地摇了摇头。
“说不好……我总觉得这件事来得蹊跷。”他沉吟着,有些迟疑地看了商娇一眼。
“蹊跷?”商娇心里也是一惊,不知安思予为何要这么说。
安思予看商娇一脸迷惑,遂向她解释道:“自太后薨逝之后,皇上对睿王的防范日益加重,我在朝中任职这数年来,睿王几乎可以说是被皇上软禁于王府之内,就连府中上下出入王府,都需经过严密的搜查与盘问,以防王爷私下与朝中官员有所接触,以至私相授受。”
“嗯,”商娇点头,道,“适才王爷也有跟我提及此事,虽未明言,但我也能猜到他在京中的日子,必然也是煎熬之至。”
安思予摇摇头,继而道:“娇娇,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想,往年皇上身体尚还康健之时,都对睿王防范有加,怕他与朝中官员私下往来,图谋不轨,威胁到太子的地位……那何以近段时日,整个大魏都在盛传皇上病重难愈,恐天不假年之时,皇上不仅没有再将睿王拘于王府,或派重兵拘禁于他,反而封他封地,放他远离天都?更何况……”
安思予犹疑地看了商娇一眼,缓缓道,“皇上竟将这南秦州也划为王爷封地,令他掌管?”
商娇一听安思予的言下之意,心中大骇,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你是说……皇上派睿王来此,是想借驻守南秦州的三万将士之手,除掉睿王,从而一绝后患?”她惊骇地大声道。
若当真如此,若当真如此……
睿王只怕性命堪虞!
正着急害怕之时,安思予却沉吟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这件事并非我们所想的那般简单。”安思予依旧蹩着眉深思。
“皇上若是想要除掉睿王,为何非要等他来了南秦州再杀?将他留在天都,留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手岂不更加容易?
如此这般封他封地,逐他离京,万一一击不中,让睿王识破,反倒没了兄弟情谊,让睿王与自己势同水火……这样做,不啻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更何况,南秦州虽有三万守关将士,但如今统领之人,却只尔朱禹一人。而这尔朱禹昔日也是经由睿王举荐,方才能成为的统领……睿王之于他,就如同你一般,都是对尔朱禹有恩之人……皇上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渊源。
就算他下令让尔朱禹除掉睿王,也须得防范尔朱禹反戈相向才对——更何况,南秦州与三国接壤,地理位置如此险要,几乎堪称大魏门户……皇上派睿王来此,难道他便不怕睿王和尔朱禹起了异心,反倒置他的江山于灭顶吗?”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76、鸵鸟
第376章 、鸵鸟
安思予的话,让商娇不由一阵错愕。
她只道睿王此次被逐出天都,名为之国,实为流放,却再料想不到,这其中还能夹杂着这么多的权力斗争。
安思予这么一说,这件事果然离奇。
皇上若有意要稳住自己的江山,防止他百年之后,大魏硕果仅存的睿亲王反戈清算,反倒置大魏江山社稷于危境,那他便应该对这唯一的弟弟杀之而后快才对!
就算他顾念着手足亲情,不忍加害,也可将他置于眼皮底下,圈禁起来,让他一生一世不得与外界联系。
而如今,皇上不仅让睿王顺利离开了天都,甚至还将他谴来了济州,并辖治南秦州的军政要务!
这若是一朝不慎……
“皇上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商娇不由大奇。
身为君王,他隐忍蛰伏,甘作傀儡,只为一击即中,一举歼敌。
且这数年中,民间虽屡屡传出他病重难愈,积重难返的消息,却不见地方官员与朝中有任何异动,这也足见他将国家治理得很好。
应该说,皇帝元淳也算得上一个有大智慧的明君。
可为何在对待睿王这件事情上,却会犯下这么大的疏失?
而商娇的担心,安思予也深表赞同。他闻言微微摇一摇头,沉吟道:“我在朝中任职这数年来,虽刻意与胡皇后划清界限,保持距离,奈何身为太傅,对太子有教育之责,故总免不得与皇上有所交集。皇上……克制而明理,冷静且智聪,除对皇后着意恩宠,在一些国策的举措上从未有所失当。这一次……确实很反常。”
说罢,他垂眸沉思,久久不言。
商娇听安思予这样说,心中不免也惴惴难安,她低头细思,想起一事,对安思予道:“不仅如此,刚刚睿王还无意间向我透露出一丝奇怪的信息。”
她偏过头,凝重地看向安思予,沉声道,“睿王道,当日谴他之国之时,皇上是晚间突然宣诏,并令他即刻起身赴任……就连睿王府中的家眷,尽皆未能同行……”
安思予闻言,闭目默然。商娇知他心中凝重,也不敢扰他,只能牵着诺儿,与他缓步而行。
许久,安思予陡然睁眼,却是面色静肃。
“不好……朝中可能生变!”他沉声疾道。
“生变?”随在安思予身边的商娇一悸,只觉浑身血液凉透。她略略侧目,惊疑不定地看向安思予。
安思予沉吟着,身体也微微的有些颤抖,他面色铁青地回望着商娇,咬着牙道:“……若我所料未错,皇上当是……”
说到此处,安思予欲言又止。想来,他心里所想的结果,只怕也令他感觉害怕与震惊。
“皇上当是什么?”商娇一急,忙沉声问。
安思予凝视着商娇,犹豫了许久,似在思索这些话该不该告诉商娇。
但最终,他还是紧蹩着眉头,俯身在商娇耳边,悄声跟她说了一句话。
商娇听完,瞳孔一缩,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思予。
这个可能……
这怎么可能?
可安思予却已站直了身体,神色凝重地仰头看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娇娇,等着吧。若我所料未差,兴许……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商娇听完安思予的话,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路边软软的泥地里,只觉得全身如被三九寒冬的冰水一激,浑身上下冰凉透顶。
“那……那睿王他……”许久,商娇抖抖索索地开口,像是想向安思予求证一般。
安思予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他想不到这一层,自然不会明白皇上真实的用意。现在,只怕在睿王的心里,还在怨恨着皇上不顾血脉亲情,不愿信他对他的兄弟情义,软禁驱逐,将他贬为诸侯王之国之事呢……”
说到这里,安思予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
他对商娇道:“娇娇,若当真如此,将来太子稳坐江山……以有心算无心……睿王只怕危矣!”
商娇无言。独自找了块突起的石板坐了,兀自想着心事,久久不能语。
安思予知道她心中纠结,缓步踱上前来,也紧靠着她坐了,又嘱了诺儿到别外玩耍,这才遥望着远处,劝道:“娇娇,我在朝这官这数年,也对胡皇后的境遇多少有些了解。她……有她的无奈。我虽不能苟同,却也能理解。毕竟,她以那样的出身,想要爬上那个位置……确实,必须放下很多很多……
其实这件事,只是睿王与胡皇后之间的内斗而已,你我都不必太过担心。你早已远离京城,不问世事,早已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不会将你怎么样。所以,这件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万不可插手干预,更不可摆明立场去支持睿王……否则,万一惹怒了胡皇后,我们才真的会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安思予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语重心长。商娇听在耳中,却如一柄重锤,每一字都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心间。
“我……我省得……”眼神空洞而缥缈地凝着远方,她缓声道。
素手伸出,不由自己地摸了摸头上的那支失而复得的金簪。
当年,若非她介入胡沁华的事里无法脱身,泥足深陷,又怎会累及子岩一家陷入皇室内斗,横死狱中?
她又怎么如此无欲无欢地带着失去双亲的诺儿,在这苦寒的边境之地,苦苦地捱着日子,过完余生?
那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商娇如何能不惧,不怕?
可是,那人是睿王啊!
那是当年,与陈子岩同一日出现在她生命中,给予了她许多温情、关爱与帮助的男子啊!
今生,她欠了他的情,他的恩,深重得再也还不起。
难道时至今日,她明明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保全自身性命,而置他的生命安危于不顾吗?
商娇这般想着,痛苦而纠结地闭了闭眼睛。
“或许……或许只是我们想多了。皇上还在天都的皇宫里,好好的……所有的人,都好好的……这一切,都不会来……”
她喃喃着,将头埋进臂弯之中,就当自己是个鸵鸟一般,以为只要将自己的头埋进沙里,所有的事就全都不曾发生。
安思予见她这般挣扎与纠结的模样,心中又是不忍,又是酸痛,也不由转过头去,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
卷八 狼烟起,秋风涌,铁马金戈入梦来 377、驾崩
第377章 、驾崩
车轮辘辘前行着,两匹拉车的瘦马,一辆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实看不出车上坐着的人,曾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睿王坐在车里,听窗外马蹄踢踏,马蹄过处却有一丝虚软之声,想来骑马之人所乘骑的,也是一匹上了年岁的老马。
牧流光骑着马,与马车并骑而行,他犹豫了良久,终还是忍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