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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梁官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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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适,合适。你是领导们嘛。随你称呼。”一向精明的王一丁今天不知哪根神经错了位,连冯副部长这样明显的讥讽都听不出来,还满脸堆笑地一个劲说什么“合适,合适。”
    “王书记,有句话,我可能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但我还是想把它说出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冯副部长你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王一丁腰一弓一直,一直一弓,催促着冯副部长。
    “哪我就说了:作为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在强者面前不要太不把自己当人;同理,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在弱者面前也不要太把自己当人。”
    谁也没想到冯副部长竟会说出这样一番严厉的话来,一时都愣住了,左望望,右看看,最终都又把目光转向了无人处。
    众人正尬尴,王一丁袋里的手机响了。可能是因为还没从窘境中解脱出来的缘故,手机鸣叫了好半天他都没去接。
    刘悠然才说要提醒他一句,自己手中的机也响了,才一掀盖,马大炮的声音就炸响了:“刘县长吧?我马大炮呀。那个冯部长来了吗?刚才我手下说你和王书记都去了招待所,我估计他该到了。还是那话,今天晚上我做东,就在‘皇天’。你可一定要把冯部长给我带来呀!”
    “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冯副部长分明是听到了马大炮在手机那头说的话,目光直刺着刘悠然问。
    这下,刘悠然被逼上了梁山,不想说也得说了。
    “什么东西,一个个体户就这么大的口气,使唤起我们的县处级干部如同驱使自家的奴仆。还一定要把冯部长给我带来,带囚犯啊!”冯副部长今天火气盛得很,说话不给人留一点儿面子,“我们一些领导干部也不自重,为那么几杯酒,几顿饭,或是几次卡拉OK,就放弃原则,牺牲良知,丢掉操守,对那些私企老板极尽奴颜、刻意逢迎,做他们的三陪,为他们的胡做非为、坑蒙拐骗提供种种方便。当他们犯事后,又殷勤之极地充当他们的保护伞,为他们想方设法开脱罪责、摆平事端。更有甚者,有少数人还与那些暴发户沆瀣一气,吃喝嫖赌,无恶不做。就这样,他们还常常高坐在主席台上做什么反腐倡廉报告,简单是恬不知耻!吃共产党的饭、砸共产党的锅,什么东西!共产党的脸面都快被他们丢尽了!”
    除了在小说和电视剧中,刘悠然还从来没有看到或听到过如此慷慨激昂、怒斥官场腐败的言辞,在上次颇有好感的基础上,更对冯副部长产生由衷的敬意。
    王一丁此时的感受与刘悠然截然不同,他感到脸烧得厉害,心也跳得出奇的快,而头脑却十分清醒。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离开冯副部长。
    可冯副部长这阵手叉腰,在院里走来转去,让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梅多笑吟吟从招待所主楼出来径直走向冯副部长。几句问候的话之后,冯副部长随她进了楼门。
    这时,省粮食局周局长才给众人解释说,他们在郊外被一伙穿保安服的给拦了,也不说什么原因,不交五百元罚款就不让通行,还说这是县里的规定。
    “你们交了?”王一丁冷着脸,走到周局长的司机前问。
    “交了。不交人家死活不放行。”司机摊开双手,耸耸肩,说。
    “杂种!”王一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骂人的话,气哼哼跟在众人后面进了楼。
    二十六
    更新时间:2007…11…13 22:41:46 本章字数:5147
    在坡顶处又遇到一伙外出的,男女六七个人,拎箱挎包,坐在手扶拖拉机上,中间拥着个长髯飘X的老者,看起来真有点仙风道骨。
    “联系到事做了吗?这么成群结队的。”刘悠然关心地问一句。
    “我们自己有事做。不用联系。”人群中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回道。
    “哦,你们自己做什么?能让我知道知道吗?”
    “嗯……”那伙人吱吱唔唔不想说。
    刘悠然见状也不想难为他们,正想吩咐两句要他们走,小齐吼出了声:“刘县长问你们哪,没听见吗?”
    “听见了,听见了。”那伙人这才吞吞吐吐说了自己进城要干的营生,原来他们是一伙药贩子。卖的都是什么千年参、万年草、几百岁的活蜈蚣。
    问这些东西能治什么病,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一大通,这个炎,那个炎,甲肝乙肝加丙肝,还有各种癌变,总之除了爱滋病,他们可以说是无所不治,无所不能治。
    “治好过人吗?”喝多了酒,一直在车上打迷糊的小林这时冷不丁插上一句。
    “你这个同志,有这么说话的吗?治不好人,我们敢走州出县闯京城?我们治好的人,海了去了!”有个小伙子撇着四不像的京腔,拿眼瞪着小林说。
    “这山里是有些有家传绝技的高人。这个村能早早脱贫致富,与这些人不无关系。”目送那些人远去,往车子跟前走时,下车撒完尿的老杨迎上来解释道。
    车子很快跃过山梁。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半坡处有一平坦而宽阔的条状带,其上错落有致地立着些齐整的院落。车子再近些,又感到这些院落似乎还有点高雅:一律青石做基,立木为柱,墙上刷着白粉,门窗涂着蓝漆,清清爽爽,让人看了心里就舒服。
    “毛支书,毛支书。”小齐连叫两声不见应答,便要与他同坐后排的小林把他弄醒,“要他看路,哪个是他家。”
    “我家?”毛支书揉揉眼,在车内扫一圈,“这是到哪儿了?”
    “牛头坳。已经到你家了。赶快起来带路,到家后就把你的茅台、五粮液往出搬,可不能让县长和我们白来一趟。”
    小齐正与他调笑,毛支书却大声喊叫起来,“往左,往左,顺路往左拐。看见没有,那个廊下挂灯笼、门前停吉普车的就是我家。”
    话音才落,车子已停在廊下挂灯笼的院落前。
    “娃他妈,娃他妈,来贵客了!快准备……”话说了一半,毛支书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猛一拍膝,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毛支书,把我们领进了院子,倒不让进屋了。是不是后悔了?舍不得让我们喝你的茅台了?”小齐也学毛支书的样儿,蹲在他身边问道。
    “我……我……”毛支书“我”了一阵,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忽一下站起来,望着冷冷站于一旁的老杨,说,“杨主任,要杀要刮,你看着办吧。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你说咋办就咋办!”
    “咋办?没出息!喝点猫尿就坏事。事情让你搞成这个样子,我说咋办有什么用?实话实说吧。”老杨恨恨地瞪毛支书一眼,“好在刘县长是自己人,如果让方主任看出破绽,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真让小齐给蒙对了,老杨与毛支书真的是在演双簧。不仅这次,这样的双簧扶贫办演了好几年:扶贫点定在穷沟,脱贫验收则到富沟,反正县里沟多,沟与沟也都大同小异,除了本地人,外来者很难看出名堂。就这样,所扶穷村年年都能脱贫致富,工作成绩一下就出来了。
    “你们这是犯罪呀,知道吗?”刘悠然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们这也是不得已。今年你工作不出成绩,下年上面就不给你拨款,或少给你拨款。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我们拿啥扶贫?就凭县里给的那几千块专项资金,连跑车的汽油钱都不够。”事已至此,老杨也不遮不掩,把这些年扶贫工作中的弯弯绕全说了出来。
    前些年,扶贫办的工作一直上不去,年年评比在地区都名列其他县市之后,得到的扶贫款也是多年一贯制,就那么三两万块钱。谁做上级也一样,没人愿拿钱去给别人打水漂。工作不出成绩,给钱有什么用?一次去地区开会,告别宴会上,与老杨同屋住的邻县扶贫办主任酒喝多了,酒后吐了真言,把他们年年得先进的招术给露了出来:找个富村做典型,第一年把贫困帽子给它戴上,第二年让上级来验收,再把这帽子给它脱了。这样,除了原有下拨的款项,第二年肯定还能多得一笔扶贫奖励资金。
    “有哪个村甘愿戴这贫困村的帽子?不容易找吧?”
    刘悠然只知道现在有些单位、有些人挖空心思找经验、搞材料,千方百计地争先进、抢模范,还真没听说过有人争当后进的。
    “容易得很!”老杨接着刘悠然的问话,“我们事先说好,奖励资金下来,给村提30%,村干部提10%。有些地方各提20%。这又得名又有利的事,各村抢都抢不过来,还愁没人愿戴这贫困帽子?工作年年出成绩,县里年年得先进,上级拨的扶贫款也越来越多。钱多了,什么事做起来都容易。”
    “这些年你们总共扶持过多少个村,都脱贫了吗?目前,尚有多少个村还没脱贫?”
    “论村,咱们县已经全部脱贫。我们现在的工作重心是农户,帮助人年均收入在200元以下的农户脱贫。”说到这些,老杨刚才的萎靡劲儿似乎过去了。
    “那你们今天这样做的目的,纯粹是为钱了?”
    “正是。定为地区的点,少说也能拿回来这个数。”老杨把右手翻了两翻。
    刘悠然明白那是十万元的意思。
    “唉!你们哪。事情一旦败露,看你们谁能脱得了干系。”刘悠然长叹一声。后面没说出的话是:“不知道则已,知道了,连我也难逃其咎啊!”过了一会又问,“这事王书记知道吗?”
    “知道。事情前前后后他一本账。其实,不光王书记,前任的李书记也知道的。李书记就是因为咱们县的扶贫工作成绩突出,才调到省里当扶贫办副主任的。”
    老杨这一说,刘悠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城关镇派出所办公大楼落成,县委、县政府及各部委办局负责人,几乎全都收到了出席典礼的请柬。
    “上次冯副部长来,他们设卡乱收费,公安局前些天刚发了批评通报,那个叫洪什么的所长还给记了大过,这阵咱们再去为他们祝贺,不太好吧?”电话中,刘悠然对王一丁说,“另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建了幢楼就这样张张扬扬的,至于吗?又不是县局建了新楼。”
    “哎,不管谁建了大楼,总在咱们的地盘上嘛。”王一丁在电话里“嗬嗬嗬”地笑着,“批评归批评,表扬归表扬。咱们可不能因一件事就把一个单位看死。人家一个小小的股级派出所都能自酬资金盖起一幢大楼,咱们许多的科部级单位倒天天哭穷,连买张办公桌都要向你要钱。不像话嘛。去吧。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让大家都见识见识,对派出所是个鼓励,对其他单位是种鞭策。以后啊,让他们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省得天天追着你的屁股要钱。说定了,这就动身。我在这边大院门口等你。”“啪”一声,王一丁把电话挂了。
    书记把话说到这份上,刘悠然不想去也得去了。才说要出门,严家正进来了,“去城关?我的意思你最好不要去出席那个什么狗屁典礼。”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刘悠然站在原处问。
    “不妥?哼!岂止是不妥,城关派出所的黑幕多了。警匪一家,黑吃黑,设色情陷阱,诱人入壳……”
    严家正还说着,刘悠然的手机响了,还是王一丁的,问他出来没有。
    “刚刚下楼,马上就到。”关了手机,刘悠然对严家正说:“你刚才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一些,上次冯副部长来,不是也让他们给罚了几百块吗?但今天看样子是非得去了。这不,跟着屁股在催。”刘悠然握手机的左手往上扬了扬,意思是说刚刚才接过电话。
    “那你就只露个面,千万不要讲话。话让王一丁去讲。”临分手,严家正又悄声、但态度坚决地提醒刘悠然。
    大楼确实是气派,一底七层,算是八楼。由平地起阶,共十八级,拾级而上,入门即是大厅。厅一角怪石嶙峋,流水潺潺。下方水池清澈见底,时有各色鱼儿飘来游去。厅顶中央,一流苏般垂了许多水晶玻璃管的大型吊灯闪闪烁烁,引了众多嘉宾流连谈说。
    由电梯上到八楼会议厅,隔窗俯瞰,蓝印全城尽收眼底。气派了七八年的县委、县政府大楼,从这里看来,简直就成了两个小矬子,灰楚楚,黄乎乎,别别扭扭地杵在一群更矮的矬子中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出席典礼的嘉宾确实很多,刘悠然来蓝印三四个月,除了在马老太爷的寿宴上,还从没在第二个场合见过如此多的官员,全蓝印科以上干部,包括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差不多全到齐了。
    “一个派出所有如此大的能量,能把全县科以上领导全调来,这个所长看起来不一般。”刚来时已有人专门为刘悠然做过介绍,但这所长到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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