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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不尽-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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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平不敢再往下想,人还在抢救中,就去想他的后事,他可不是这么无情的人。郑永林却好像知道贾平心里想什么,把一张肥头大耳的圆脸凑到他跟前,轻声说:看来丁健要栽在这件事上了,除非,白头翁保他。贾处长,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向上级领导汇报一下事情经过? 

  郑永林所指的上级领导,不可能是区委书记,那么,是直接汇报市委?贾平想到了赵蒙的舅母的弟弟。如果真那么做,可能会有什么后果?然而,这事,总不太对劲,似乎,现在还不应该急于做这些,老板的命,才是最要紧呐。 

  贾平截住野马一样肆意奔跑的思绪,提醒郑永林:再说吧,先回手术室,不晓得老板怎样了,要是这时候出点什么情况,我们俩不在场,不好。 

  四小时后,开颅手术结束,王有德王处长依然昏迷不醒。当天晚上,王有德瞳孔散大,无自主呼吸。第二天白天,瞳孔散大到边,血压下降到70/50,医生开始劝说家属放弃。第二天晚上,已完全不能排尿。医生说,再不放弃,对病人太不尊重了。 

  王有德的夫人,那位夫唱妇随的典范,曾经要给贾平置备靠垫的女人,两天来,已经哭得奄奄一息。没人敢把她丈夫发病时的情形描绘给她听,不知是因不忍看她伤心,还是惧怕说出真相的后果。 

  虽然处长夫人最终没有送来靠垫,但贾平还是万分同情这位慈祥的领导夫人。他始终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虽然他也病着,但是,比起眼下的王有德王处长,他就是健康人。 

  王夫人终于在无数次号啕大哭后,同意了医生的建议——放弃。贾平和郑永林跟医生进入重症监护室。只见被他们称为“老板”的王有德王处长,平静安详地躺着,好像一个睡得正香的老人。只不过,这个睡着的人,鼻孔里插着氧气管,一旁连接着他身躯的几台仪器上,显示着依然在垂死挣扎的脉搏和血压。 

  贾平伸出手,握住王处长的手,还有体温。只是微弱。医生准备拔呼吸机管子,贾平举手阻止:等等,把眼皮翻开,再让我看看。 

  医生一脸不情愿地翻开王有德的眼皮。电筒光照射眼球,瞳孔已完全散大混浊,状如死去之人。贾平说了声“对不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医生快手快脚地拔掉氧气管,就像拔掉自行车轮胎的气门芯,干脆而毫无犹豫,好像这根管子,与管子连接着的那个人的生命,没有任何关系。很快,仪器上的血压归零,随后,脉搏成直线。 

  贾平依然握着的那只手,迅速冷下来:然后,渐渐变得僵硬。贾平的胸腔,如同被石头堵塞,一阵紧逼而来的窒息,鼻梁处像是被谁打了一拳,猛地一酸,眼泪无法自控地涌了出来。 

  王有德王处长,因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辞世,享年五十三岁。 

  贾平终于把医院门外的所有商店都逛遍了,连丧葬用品商店里,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身为第一副处长,贾平主持了追悼会,宣传部长念悼词: 

  王有德同志,生前任××区文化广电总局局长(处级)职务,二十六年来,他从一名战斗在文化馆第一线的普通宣传干事,不断学习,不断自我提升,成为文广局的一名主管领导。王有德同志在位期间,忘我地投入工作,夜以继日、废寝忘食。近年来,文广局工作所取得的长足进步和优异成果,与他付出的努力休戚相关……王有德同志却因长期过度劳累,透支了健康和生命,直到倒下的一刻,他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虽然,王有德同志离开了我们,但他为工作鞠躬尽瘁的献身精神,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鼓舞着我们…… 

  宣传部长嘹亮的四川普通话通过麦克风,在殡仪馆大厅里回荡,悼词被他念得像某位已故国家领导人的发言一样慷慨激昂。念悼词的人,和听悼词的人,上下一致,心照不宣。 

  贾平垂首端立,听着由自己执笔的悼词,心里默默思忖:什么是献身精神?权力和地位在生命消陨的那一刻,随之灰飞烟灭。仕途对于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追悼会后,有一个丧礼便餐,参加者都是死者的家人亲属和亲密战友,居然也有近十桌客人。说是便餐,但餐桌上还是摆着茅台、三十年古越龙山,以及皇轩干白佳酿。郑永林和处里的几位同事争着为对方斟酒,办公室的某位女干部说:还喝啊?王处长都喝得…… 

  郑永林立即打断她:哎哎哎,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转向贾平:贾处长,您,喝什么? 

  贾平摆了摆手:叫服务员倒杯白开水,我一会儿就回医院。 

  郑永林没有强求贾平,若在过去,他是不会放过躲酒的人的。就餐时,不知道谁开的话头,聊起了“三高”症中,究竟哪一症最先出现,七嘴八舌的,最后结论是:高血脂和高血糖,导致血管堵塞,血液流动不畅,引起高血压,而血管又长期硬化脆化,血压一高,血管就容易破裂。反正,“三高”症,是当前城市中极其普遍、极其严重的富贵病。 

  探讨到这里,人们自觉戛然而止,不再把血管破裂与今日的丧礼联系起来分析,仿佛,一个个都是严谨的科研工作者,此刻进行的,只是务虚的纯理论探讨。又仿佛都是清醒的旁观者,因“三高”症离他们很远,而无法作临床病例分析。也没有人提到得“三高”症的原因,似乎是要避开对眼下这顿饭以及对今后所有饭局的可行性探讨。更没有人提到与丁健的争吵是当事人一命呜呼的导火线,倘若王大处长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不愿意公开自己忽然倒下的真正原因,若非如此,悼词怎么写?结论怎么下?一辈子劳苦功高,死在与下属的争吵中,说出来,真正是上不了台面的。 

  贾平一口菜都没吃,喝完一杯白开水,他便推说与医生约好要例行检查,起身告辞了。 

  离开前,贾平去另一桌,与病恹恹地歪坐在餐桌边的王夫人道别,而后,出了餐厅大门。身后的觥筹交错声和嘈杂人声,被阻隔在玻璃门内。贾平抬头看了一眼弥漫着尘埃的灰色天空,视线内,落叶似的褐色斑块已消退成浅米色。 

  装了一大杯白开水的肚子,忽然发出一记颇具共鸣腔的“嘀咕”,贾平饿了,他想起小雅花廊的菜粥,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八 

  自从贾平决定去花店吃午饭,小雅就每天煮好两人份的粥,等着他去享用。然而,王处长突然病故,贾平不得不中断花店午餐,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今天,他要向小雅解释一下,向她道个歉,并且提出希望,请她允许他继续花店里的午餐。 

  前些天吃粥闲聊时,贾平对小雅略微有了一些了解。小雅的父母,为让女儿能自食其力,将来独自在世上,不至于饿死,给她开了这个花店。小雅虽是残疾人,但从不防备什么,或者,是花店开在医院门口,大部分顾客都是为探望病人来买花,而这样的顾客,又大多懂得同情疾病患者,所以,小雅很幸运地,从未遇到过太过分的图谋不轨者。 

  贾平之于小雅,本是素不相识的顾客,她也从未打听过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好像,每天有人来她的花店串门,喝她煮的粥,只是一种游戏。想必,她是从小缺少玩伴的孩子,因身体的缺陷而无法参与很多活动。她只能敞开胸怀,等待着人们靠近她,她才可以毫无保留地接纳别人,由此而接近整个世界。所以,偶尔有顾客要赊一下账,或是忽然下雨,要借用花店的雨具,小雅便热情得近乎求之不得,唯恐别人拒绝接受她帮助一样。因为,有了赊借和归还的来回,就会多出一次两次的邂逅和交流、多出一些乐趣。即便人家没有按时来结账,没有归还雨具,她也从不觉得上当受骗。她要的,不是那笔小小的钱,不是那把伞,而是,一把打开外面世界的钥匙。 

  然而,多次在小雅花廊出入,贾平发现一个问题:同样是花店,隔壁那家的生意,要比小雅花廊好。为什么?是健康人出于对疾病的恐惧?还是出于对残障者的小心翼翼?好比一尊有裂纹的瓷器,哪怕再怎么精美,人们也不敢去动它一指头,一旦碎裂,岂不要怪罪靠近它的人? 

  难得贾平这样的人,长得面善,还送来那么多鲜花,还愿意喝小雅煮的粥,这简直是对她的奖励。 

  吃粥游戏连着进行了五天,这五天里,小雅竟变着花样每天煮出不同的粥,几乎像烹饪才艺展示。贾平记得,他吃过菜粥、赤豆粥、红薯粥、海鲜粥、山药粥……若不中断,也许,连着两个礼拜,他都不会喝到重复的粥吧。 

  这么想着,贾平忽然感到心里泛起一丝温暖甜润的涟漪,随即,鼻子一酸,眼里竟涌起一股潮湿。仿佛,住院的这些日子,只有这个女孩,日日陪伴着他,与他相依为命。 

  贾平很清楚,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这些日子,身体的疾病、人事的变动、上司的病故,种种遭遇,让他倍感压力之大,又觉生命无常,倒是一个女孩,一碗热粥,给了他安顿和温暖。贾平忍不住想:这几天,小雅还是煮好两人份的粥,等着他去吗?如果是,那不就白白浪费了她的好粥?白白地让她等了?她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觉得他和旁人一样,来去无踪,过而即逝?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惦记着他? 

  贾平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正低头读一本杂志的小雅,发现一身黑西服的贾平汗津津地站在花店门口时,惊喜地大叫起来:哎呀,你是不是出院了?怎么好多天不来啊? 

  贾平迎头站定,深呼吸,气息平稳下来,才说:小雅,真对不起啊!单位里出了点事,来不及跟你说。 

  小雅嘴角一抿,露出一对酒窝:怪不得,害我每天吃很多粥,又不敢少煮,怕你忽然来了没得吃。 

  小雅说话时,大眼睛盯着贾平,男人的下巴上糊满黑沉沉的胡子,大概几天没剃须了,看起来脸颊都凹陷了:你,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不过,瘦一点,看起来帅了。 

  贾平笑笑,忽然说:有没有粥?给我来一碗,饿了。 

  小雅开心地笑起来,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端出小锅,拿出那只绿色卡通碗:还好没少煮,今天是皮蛋瘦肉粥。 

  贾平捧着已经属于他专用的绿色卡通碗,狼吞虎咽起来,很快,一碗粥被他吞了下去。小雅要给他添,他却摇头:不吃了,限量进食,要不下午测血糖,又超标。 

  而后,忽然问:小雅,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比我瘦,没有肚腩。你爸爸做什么工作? 

  我爸爸是开出租车的,他每天一早去花市进货,送到花店后,就载客去了。 

  嗯,我告诉你啊,当时,我还很吃你爸爸的醋,你看,现在我是不是也没有肚腩了? 

  小雅大笑起来:你还吃我爸爸的醋?我又没说他比你帅。开出租车很辛苦的,每天早出晚归,皮肤晒得黑,看上去,我爸爸比你老多了。我要把花店开得更大一些更好一些,赚的钱够过日子了,我就不让爸爸出去开车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要我爸爸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岁。 

  贾平想起了远在加拿大的儿子,就说:小雅,你很孝顺啊!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爸爸真有福气。 

  小雅羞红了脸,又问:你也有小孩吧?你的小孩也会孝顺你的。 

  贾平点头:嗯,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小几岁吧。 

  哦,那应该还在上学吧? 

  是,还在上学。贾平没有告诉小雅,他儿子在多伦多生活,每个月的耗费超过五千元人民币。 

  贾平站起来,从红色塑料桶里抽了一枝康乃馨,说:我买一枝花,多少钱? 

  小雅笑说:只要一枝? 

  贾平点头:嗯,一枝够了。 

  小雅:那就送给你了。 

  贾平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好吧。 

  说完,把手里的康乃馨举到小雅面前:送给你,首先要感谢,感谢你这几天替我吃了我的那份粥。 

  小雅哈哈大笑。贾平接着说:其次要祝贺,祝贺中断了一星期的花店午餐继续进行…… 

  小雅笑着伸手接过花。贾平也笑,笑着转身,出花店,向对面的医院走去。 

  九 

  倒睫毛患者要出院了,眼睑矫正手术两天后,他脱下病员服,换上老婆给他带来的西服,脖子里还松松垮垮地扎了一根红领带,一脸喜气地和病友道别。那位浑身散发着鸭粪味和大宝SOD蜜气味的养鸭女人,微笑着把一张名片递给贾平:以后想买草鸭蛋。就来找我,不要客气啊。再会再会! 

  贾平捏着名片,以同样的微笑礼貌寒暄:好的好的,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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