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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西藏-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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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龙贡觉桑旦最耐心,且试图同我认真探讨这一问题,就深入浅出、循循善诱地阐释轮回观念:我们得承认,我们一般记不得自己八岁以前的往事,这说明人是有忘性的,对不对?但忘记了它不等于往事的不存在。人是有前世的,只不过我们把它忘记了而已;至于来世,正像我们很难得知明天或明年我们将做什么一样,对于来世我们就一无所知了。我这样解答你的疑问不知你是否以为然,如果不同意的话可以反驳;总之是可以讨论的。
  格龙说完,静待我的回答。面对对方期许的目光,不胜惊奇的我脑海顿感一片空白。我无一言以对。双方的游戏规则不同,思路径庭。不仅如此,后来不论怎样沉思冥想,也还是无言以对。我思想僵直,不能讨论。
  其实格龙贡觉桑旦大可不必与我认真探讨——轮回观念在佛教中早成定论,不言自明:是释迦牟尼创立这一宗教的根本缘起。这位伟大的佛陀觉者根深蒂固地接受了他所身处的社会中有关人生即苦、无限轮回的观念,佛教的最高理想正在于休止这种无穷尽的循环往复从而达到涅槃寂静。格外急切的人还异想天开地创造了诸如密宗、净土宗之类即身成佛的方便法门。
  然而成佛之后又怎样了呢?
  释迦牟尼在世时,对这一问题的解答始终语焉不详,如是佛界乐土及生存其上者的状态终是迷茫。同时通往彼处之路歧路纷繁,各家各派之论众说纷坛,令人无所适从。
  直鲁噶举之后的几个月中,我因拍片遍访了西藏中部地区。灵魂问题困扰了我。凡遇智者高人,必追问其对于灵魂的看法。却无法查询本土灵魂观念的原貌:大同小异的说法来自佛教。但各教派的解释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殊途可以同归。其中以居住于直贡堤寺山下村庄的还俗僧人贡党培杰的交谈最为生动。
  问:它出现于何时,它来自哪里,它是什么样子,它居于哪一部位?
  答:灵魂生成于生灵出现之时。生灵并非神造,生灵与神共生。生灵的存在说明灵魂的存在:一块肉不会动,一块骨头不会动,有了灵魂骨肉才会动。父精母血形成胎气,灵魂附着才成其为人。灵魂像气,也像风,实际存在而无形。心即灵魂,灵魂即心。它居于心脏部位,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如六门,灵魂居于六门之间。现代科学认为大脑支配行动,宗教认为灵魂支配大脑,再由大脑支配行动。例如,你从拉萨来,你马上可以想象拉萨,即是灵魂在支配思想。
  问:灵魂为何隐瞒前世呢?
  答:由于我们宗教造诣不够,所以我们不知自己的前世。我们今世为人,只说明前世积了一些德而已。众佛悉知自己的前世,成了佛即无所不知。
  问:灵魂有性别属性吗?有智力的或职业兴趣方面的遗传吗?
  答:经书上并无灵魂性别的记载。今生怎样看前世,来世怎样看今生。转世为男或转世为女是因果报应的结果。一般说来,投生为男身要好一些,投生为女身要差一些;但无论男女,转世为人总是好的。这是你的造化。
  转世不存在职业遗传问题,你今生写作,来世未必与文学有关。
  问:成佛之后灵魂怎样了呢?佛是怎样生活的?
  答:那时候,灵魂就停止了转世,再不会投生到这个世界或其它世界去了。成佛是我们的最高愿望。但我现在没成佛,就不知佛一天都在干什么。他们总不会下地干活吧!(笑)
  这个扰人的问题肯定烦恼着全世界的人,所以从现代原始部落直到西方文明社会的全世界的宗教都急于对此作出解释和安排。所不同的只是,诸如基督教伊斯兰教的灵魂,是个体所有的灵魂。它们与生俱来,当肉体消失,它们便或天堂或地狱,直到世界末日,面对上帝的最后审判。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他们理所当然地拥有了唯一的和不再的感觉。
  而佛教世界里的每一灵魂,则是以往和未来不计其数生命体所共同拥有的灵魂。它已经并还要拥有不计其数的生命和人生。所以佛教徒们富裕的只是在时间方面。
  对于有机会选择宗教信仰的人来说,是否同时在选择灵魂的属性和归宿。
  长劫轮回,人生大梦。拿佛教观念看待我自己,首先提出的问题居然是——我是谁?
  我和我的灵魂——不对,是暂栖于我身的这一灵魂——也不对,或者说,灵与肉,究竟谁是我,是那个叫作马丽华的人,我是谁呢?
  这个灵魂,不仅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人身(或男或女,好人坏人,各行各业,各种面孔,重复地为人父母,为人子女,爱恋过和仇恨过成千累万的别的灵魂),也一定做过牛马,野兽,虫豸,苍蝇蚊子小昆虫之类,做过无痛苦的神,易怒的阿修罗。受过地狱的熬煎。也许还有宿仇未报,前缘未了——谁知道呢!我只是这个灵魂无边际生命流中的一点幻像,转瞬即逝;是这个灵魂无数次存在状态过程的阶段之一;是这个灵魂无穷无尽生命之链上小小一链环——这条链可真长啊!
  让我说及佛教的时间观。假如灵魂与世界共生,让我们来计算一下,暂栖我身,或者说,我当下正使用的这个灵魂,它到底有多大年纪了。
  世界也在生死轮回之中。每一番轮回为大劫,大劫中又分为成(生成)、住(安住)、坏(破坏)、灭(毁灭)四中劫;每一中劫由二十小劫组成,每一小劫的时间是以世界生成时的人寿最高数的八万四千岁以每隔百年递减一岁的节奏减至人寿最低数的十岁,以后又以同样的幅度由十岁增至八万四千岁……
  这是一个难以遥想追忆的天文数字。我费神地计算不出我之灵魂的高寿,无法得知它所经历的生命流变,它所经历的生命与在下的我有什么关系,对于我及遥遥来世的作用和影响,哪些债务是前世所遗,或,我已在享用的福泽中哪些并非现世现报——这一切谁能告诉我,我如何能得知!真希望有高人指点迷津:我的前世,前前世以及来世复来世。
  不过,也许最可怖的倒在于:有人洞悉并告知说,你今后百世将如何。
  不免忧虑地想到,经历了如此如此漫长的岁月,如此如此众多的生命,这一灵魂还能完好如初吗?抑或是,它已被打磨得珠圆玉润光可鉴人,还是创痕累累,充满使用痕迹?
  尤其是,此生不肯安分,必定是此一灵魂使然。看起来,想要改变也难——它早已被规定。
  灵魂像风。
  灵魂如歌。
  灵魂疲惫不堪。
  灵魂无处逃遁。
  第三章 边缘风景:活佛克珠的戏剧人生
  ——克珠的多重身份和多重心态——克珠的智慧语言——克珠的戏剧人生——克珠家乡的文化风景线:猴年望果节,防雹喇嘛驱雹,央古老人招福,降神男巫降神,为信徒摸顶的嘎旺仪式——五妙欲;克珠的世俗烦恼——灵魂在永无止息的岁月之流中——
  让我现成地引用克珠所写的一首歌词作为本章的开头——
  我的青梅竹马总在梦中出现,
  倘若捧出心儿怕随云雾飘散;
  北斗星光灿烂意欲摘取大难,
  本想搭个天梯奈何一筹莫展;
  新结识的朋友恰似带露邦锦开得十分鲜艳,
  凋谢就在瞬间。
  歌名叫《瞬间彩虹》。这首歌经由西藏山南地区文工团歌星的演唱传唱开来,并被灌进录音带。一听即知,这歌从歌名到内容都浸透了佛教精神,与乐天达观的乡土精神和民歌传统相去甚远。这典型地反映了克珠心灵深处情与理的矛盾冲突。作为一个作家,克珠重亲情、爱情和友情,但他灵魂中的遗传基因却拒斥这一切,充满了对人生的终极否定。
  认识克珠好多年了,但交往不多。他的工作单位在山南地区文工团,是编写歌舞、曲艺小品的创作员。他还从整理家乡的民歌、民间文学入手,借助乡土题材和佛经故事写诗写小说,从内容到形式,既有古典的也有现代的,既有宗教的也有世俗的。正像他自身什么都是一样。
  一般人不叫这名字,“克巴珠”本意是贤哲、成就者的意思。克珠是家乡一座小寺庙的世袭活佛。时代和命运的激流漩涡把他托上抛下,变得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确切地是了。
  与克珠作交谈实属不易,我想尽可能地询问,他想尽可能地诉说,但之间悬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语言屏障,只好请来翻译。由此谈话受限。他自学的汉语刚够表达一般思想,我的藏语更糟:有那么几回,当我试图以藏语表达时,克珠就不无同情并略显优越地说,你还是讲汉语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从克珠那里得到了平素难以窥知的一些人生情景。克珠是以藏文进行文学创作的。他不仅不反对我现成地拿走他的生活积累,相反还时常提醒说,怎样?像不像小说呀?他对我们反复叨扰他,为他所拍电视专题《僧俗之间的克珠》很乐意配合,但犹嫌不足,多番央求我专写他一篇文章,想让汉语世界也能对他有所认识。
  难以进行深层交谈,但我还是从克珠那儿丰富地感觉到藏语的魅力。克珠是有学识的人,他的知识结构与我的其他朋友不同。他讲出的民间的、宗教的谚语、格言、典故等智慧语言让我感到新鲜,不时要动笔记下来——其实不记也忘不了。例如为了说明他对于遍及西藏乡间的地方神崇拜的否定意见,就引用一句藏族谚语说:善父栽树,恶父造神。为了说明他少年时代所经历的一段无奈生涯,就用了一个典,结论是:羊子被逼急了,也会长出上牙来。克珠夫妻纠纷,岳父劝解说,狗打架,也不要把狗皮撕破了。在克珠的家乡结林村,从前的著名石匠克珠在盖新房现场一显身手,并和乡亲们一道唱起了筑房的歌。我们这些乐意帮忙的人,就像一条牛皮船里的兄弟,今生团结友爱,来世更加亲密。
  三十五岁的克珠已是饱经沧桑。佛教人生即苦的观点已渗透到他的骨髓,我听他感叹“人生真是苦海无边”不下十次。但我听他讲起以往经历,却是情节跌宕有致,不时令人捧腹。我见他人生的安乐与烦恼都来自于眼下的生活,是作为凡俗人的艰难无奈。所以,当格鲁派僧人对宁玛派允许活佛娶妻生子表示异议时,善辩的克珠就说,请问,各教派的佛祖是谁呢?当然是释迦牟尼;那么,佛祖释迦牟尼是否娶过妻、生过子呢?对方无言以对了。
  尽管如此,克珠其实并未心安理得。在他的一篇诗体自传中把自己的婚姻称作“高水低流”。好一个高水低流,世间还有这等捡了便宜卖乖的哪!——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呵!我们打趣克珠,高水总要低流,浩荡千里,就是壮阔海洋。
  克珠就有了一个雍容美貌的妻子和一双极聪明的儿女。
  克珠的儿子十一岁,女儿七岁。儿子叫克增,意为克珠的继承人;女儿叫央增,再一次继承。
  对于藏传佛教最古老的教派宁玛派来说,扎囊这地方可以算是最古老的故乡了。早在吐蕃兴起之前的西藏原始四大族之一的扎氏就世居于此,“扎囊”一名即是扎氏之家的意思。后来,雅鲁藏布江北的桑耶地方成为吐蕃鼎盛时期的政治中心,修建了西藏的第一座寺院,开创了藏传佛教的前弘期。此后的千余年间,历史在这里翻云覆雨,宁玛——萨迎——噶举——格鲁,各教派势力轮番登场,交错融合。历史上还出现过十三贤人、四大智者等高僧大德。总而言之,扎囊是西藏宗教文化积淀最厚的一块土壤。
  克珠的家乡在雅鲁藏布江南岸的扎囊县结林村,与西藏第一座寺院桑耶寺隔江相望。克珠的寺院名为结林措巴,始建于十三世纪初。由印度著名僧人、印度那烂陀寺最后一任寺主喀且班钦·释迦室利之真传弟子强久贝于一二二四年创建。后来在上方的山谷里建一小寺名为嘎则布,其意大约是“爱与美的小丛林”。它并非正规寺院,而是为结林措巴的上层学问僧提供一幽静美丽处所,学习研讨经文。早年那一带林木葱郁,沿坡蔓延几百米连接坡下的结林村。但五十年代末丛林遭厄运,变为荒滩。目前主寺结林措巴并未获准修复,主殿在“文革”中虽因做了公社粮仓而幸免于难,但它现今仍然做着乡里的粮仓。已修复的是小巧玲珑的嘎则布。
  在叙述克珠的家史身世时,我选择了梗概的记叙方式而不是描述性的。一来可以节省篇幅,二来他早晚会写一部精彩的自传。那样的话,这一地区、这一时代的宗教的、民俗的和各样人物的命运就将通过第一人称绚丽多彩地可信地展现出来——我在涉及藏族某些敏感风习时,总是习惯性地回避,而他们自己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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