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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西藏-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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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功课主要是读经书,理解内容,冥想不多。夜间不可以卧睡,只能打坐。他在修行期间绝不可以看见人和动物,由于窗子是封住的,他见不到阳光。
  扎西热丹幽闭静坐了十一年的这间房子也是倚山而建的修行室。四壁是抹制粗糙的红褐泥墙,沿墙堆放木柴、干牛粪、糌粑口袋。室内仅有最简单的生活用具,甚至没有宗教用品。连佛像也没有。因为修行者以观想为主,而不再需要对于具象之物的凝视。但在修行期间,每天所要做的一个具体事项却是,念《多玛加擦》后,用糌粑做“多玛”,供奉“四客”。四客是:佛法僧三宝;各种护法神;包括人在内的六种生命;各种鬼。总而言之,四客涵括了天上人间地狱。多玛供品对上是为供奉,对下是为布施。
  他只有在夜间可以沿室内独木梯爬上房顶阳台,去泼早晨做供神多玛用过的水。每当此时,他可以仰望夜空,看群星闪烁,月圆月缺;倾听夜的呼吸,万籁微响,融入大自然之中。
  但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早已无心去看去听。
  扎西热丹看来无意交谈。他看我们与我们看他,大约都有距离遥远、不属同一维空间的感觉。还不如七十三岁的老僧人顿珠罗布津津乐道。老僧人引我们去他的僧舍,告诉我们他于二十七岁到三十二岁时在此闭门修行了整整六年的往事。
  修习前要先念四种共通先行经文,经文内容多为前生来世、因果报应等。闭门修行时,门槛要加高,门槛正中摆上这个圆椎形的木撅子,示意主人正在修行。
  这是水槽,每隔七天有专人从外面灌进一缸水。没有专人送糌粑,偶尔有香客前来布施食物,就敲外面窗口这扇小门,把食物放在门洞内;我听见敲门声绝不可以应声,更不能看到来人的面孔。待那人走后,我再打开里面这扇小门,取回食物。那时我每天很早起来,念经后冥想。冥想内容为:人身难得、因果报应、生平过失和上供曼陀罗。只喝三小碗清茶,中午吃三四匙糌粑。……有些人在冥想中经历了地狱;有些人则看见了佛像,还有的人修行了一年两年,毫无效果,就自动中止了修行……那时我就昼夜坐在这儿,从来没有躺下休息过,六年里从未宽衣解带……
  我提问了一个细节问题:六年不洗澡、不洗头,肯定会生一大批虱子吧?
  老人回答,绝无此事。因为修行者功力所致,这一类虫子不会近身。
  我们就修行问题采访了堤寺住持。住持介绍了本教派和本寺修行传统的渊源——从多吉强开始修行,历经德来那如巴、玛尔巴、米拉热巴、冈布巴、帕木主巴,直到创建此寺的觉哇吉旦贡布,自建寺到现在也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全寺僧人人人都想修行,而且最好是一辈子修行。但寺院考虑,总得有人维持寺院的日常活动、有人做饭做杂务才行,就规定了每次修行时间为三年三月零十五天,现已修行过和正在修行中的有六十人,迟早要轮流修行一遍。同时,修行也是有阶梯的,要根据个人具体情况,要具有相应水平,要循序渐进……凡此等等。
  住在雪绒山谷平坝子上的那些日子里,我就时常仰望着朝里暮里半隐半露于云雾荆丛中的那些半穴居僧舍,那儿不见天日,也是一种人生风景。就想到在西藏的许多这样的地方,有许多这样的山洞和房屋,许多人度过了许多这样的幽闭岁月。就想到这也已成为古今西藏的一种生活方式。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是不是一些格外坚强的人,一些格外虔诚的人和一些对来世充满恐惧的人才选择了这种修行的人生。
  也是住在雪绒山谷平坝子上那些日子里,夜晚我们就自己发电照明。有一次我们的音乐顾问边多老师也去了。他的藏文很好,我们请他口头翻译一篇关于堤寺天葬台的文章。这篇文章是当地文化名人、堤寺还俗僧人贡觉培杰先生写的。译文摘要如下——这座天葬台与众不同,它的名字不叫通常的“多楚”,而叫“丹卡”。这座山与印度的老鹰山相同,丹卡就坐落在老鹰的右翅上。释迦牟尼曾说,在直贡将有一个丹卡;莲花生曾说,在印度的北方会有一个天葬台,会有一百位空行母环绕四周;却吉察巴也说,他的十三个化身之一将在此诞生。
  东面山杰热色(观世音);西面山强玛多吉(金刚持);南面山囊巴囊则(?),北面山江白央(文殊)。丹卡周围还有八个天葬台。
  这座天葬台与印度斯瓦采天葬台以一条光线相通,连绵不绝。食肉空行母、(骷髅形状的)天葬台主人、若朗鬼、海螺色的神乌沿着这条光线在这两座天葬台之间走来走去。
  丹卡正中的巨石是空行母们以彩虹结网运送而来,它的四周还有四块石头分别象征着喜、阶、旺、察(似可译为和平、威严、严厉、愤怒)。它们的作用在于:引导灵魂无阻碍地穿越地狱之路。
  所有送往这座丹卡的死者灵魂都不会滞留在地狱的残酷处经受磨难,因为丹卡中所有鬼神都会解救他,免受地狱之苦,再转世为人。(边多插话说,这是很厉害的广告!)这些鬼神除了上述几位而外,还有察格热巴巾(血使头发粘结者)、夏萨森布(食肉魔)、依达(饿鬼)、赤姆(母鬼)、江公(纠缠灵魂之鬼),还有此地的龙神、山神、云神、木神、鹰神……
  丹卡周遭还有四块红石,是四种空行母的象征。死者中有患传染病的,她们将负责不使疾病传播。
  从丹卡右方绕行,有一喜瓦经廓(和平曼陀罗),是焚烧死者头发和骨渣的地方;往上走,几座白塔是一些有名的活佛的肉身塔;丹卡正上方,是空行母的舞场;那儿有一座沙山,谁能一口气爬到山顶,死后免进地狱……
  至于丹卡这一名称的来历,文章最后谈到,这一带山坡是漂亮的草坪,当年党哇仁波钦师徒常来这儿散步。一次师傅要求徒弟们各显神通,有的在空中飞,有的在云中坐。突然间一位叫仁钦察的弟子倒地身亡。想要剖尸却又刀插不进。觉巴活佛就念诵了一段经文,刀刃方才将腹部剖开。里面一种类似药丸的“仁色”宝物散落一地。大家将“仁色”扫在了一起——扫为“卡”,所念经文名为“丹”:念经——解剖——打扫——“丹卡”的来历就是为了纪念这一完整过程。
  ……
  这座天葬台位于堤寺右侧山坡,沿山道步行一刻钟的路程。沿途是密密的灌丛,神山圣地中的生态获得了尽可能的保护,这面山坡就在夏季里郁郁葱葱,经霜后的秋季里,又殷殷地紫红成一片。置身此间,可以俯瞰宽阔的雪绒河谷,那一线流水蜿蜒,将大平坝子一分为二。河谷另一侧也是山,雄伟有气势,即使在夏天,山巅也为白雪所覆盖,茫茫着直到天尽头。作为生命的归宿地,这儿很适宜。
  天葬台为姹紫嫣红的荆棘丛所环绕,被阳光风雨侵浸得泛白的经幡纵横成网。地面上残留着洁白的积雪,只是中间以大块卵石铺成的实施天葬的地方,仿佛被油渍血渍浸透了,随阵阵清风飘来浓烈的难耐的腥膻味。天葬师赤烈曲桑对于天葬台的介绍与贡党培杰的文章大致相似,主要的只多出一个更民间化的说法:这座山是多吉帕姆仰卧形状,这一天葬台位于她的肚脐部位;往下,专葬八岁以下儿童的一小型天葬台位于她的生殖器部位;再往下,她的脚边山下,则是专葬凶死者的天葬台。
  为尊重民族的习俗和情感,自治区人民政府多年前就发布通告,对天葬现场严禁拍照。虽说如此,国内外的猎奇者们仍然源源不断地拍走了这一过程。这大半因为乡间的天葬师和死者亲属并不以为拍摄有什么不好,让世界知道了有什么不好。作为我们,为了在表现藏民族的丧葬方式和灵魂观念方面说明问题,我们也需要拍摄一些有关的但是属于外围的镜头,例如环境,鹰鹫,气氛之类。请示过天葬师、寺管会和县领导,都同意了。就从前一天为死者念度亡经开始跟拍。
  荐亡仪式是在实行天葬的前一天下午,在堤寺大经堂前的院坝内举行。由一些具有相应法力的资深僧人轮流主持。当寺顶锣声响过,红衣僧人们便从山坡的各个角落陆续走来。这一天发送的两位死者,一位是本县农村的,一位是藏北牧区的,这从两家送葬人的衣着上看得出来。死者是按规范做法取出生时的屈肢姿势以布严密包裹了的。这种姿势也示意了愿死者再次投生为人的良好祝愿。僧人所念为“抛哇”经文。领诵者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僧人。他应该是具备了相当的法力的,因为这一仪式旨在使死者灵肉分离,尤其使灵魂自最佳途径——头顶卤门处出走,以便往生善界。诵经结束前要调动自身法力,观想本尊,集中意念,两眼上翻,“噗、噗”吹七口气,死者灵魂就将由天灵盖上方脱离肉身。这是全部仪式的关键。
  荐亡业是直贡堤寺主要业务之一,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从前一位活佛说过,满山沟的金子不如一个天葬台。说明了天葬台经久不衰的经济效益。念经过程中,死者家属分别向僧人发放现金布施。堤寺僧人多次向我们谈过,人无分贫富,钱无分多少,都一视同仁。
  问起这个天葬台已经迎送过多少亡灵了,一般人都说不清楚。天葬师赤烈曲桑说,出于天文学方面的原因,每月初八日、十八日和二十八日三天不得天葬外,这座天葬台恢复五年来每天至少一个,多至十个。大都为本地的、拉萨的、东部工布地区的和藏北牧区的,用车运来或用牲畜驮来。按常规每进行一人天葬师要收取一套衣服,赤烈曲桑如数上交寺院。寺院每隔半年向僧人发放三百七十件。算下来,五年间天葬的已达三四千人了。
  天葬师赤烈曲桑五十五岁,本地德中人,民改时曾当过察雅天葬师的徒弟。文革中住在堤寺下面村庄的时候为百姓悄悄秘秘搞天葬。他介绍说,这个天葬台的最大特点在于,能把尸体处理得干净彻底。你看这天葬台的鹰鹫之多呵,少的时候上百只,多时三二百只。送来三两个是不成问题的;但要是送来四个,鹰吃不完就有些麻烦。这时就要念经和煨桑,请求老鹰继续。否则的话,寺院的威信受影响。别处天葬台对于吃剩下的,常常用汽油烧掉。我们认为这千万使不得,因为这种强烈的不良气味会伤害天上的和四周的神鬼们。对于剩余尸体的处理,我们是以酥油掺上各种配料:苏鲁、柏鲁、三棵针、然巴草、黑白矿石和小米等焚烧,并念经祈祷。八岁以下早夭的孩子在下方山腰的小台子上,遭刀枪等凶器致死者在山脚的天葬台处理;被毒死的人要送到雪绒河边的一个地方,为他念莫朗木祈祷经并经过“抛哇”后烧掉——以免株连鹰鹫。
  ——曾听朋友班果谈到,在他工作的青海果洛,就曾在天葬台发生过这样两件事:一位姑娘轻生服用了大量敌敌畏,天葬后毒杀了十多只鹰;另一位大醉而死,于是天葬台上也醉倒了一大片,鹰。
  现在似乎没那么严格了。那天早上天葬的二人中,就有一位非正常死亡者,大概是在民事纠纷中被人击伤头部毙命的,照理应发送山脚葬处。县公安部门一辆专车开来,身穿白大褂的法医在现场工作。场外一大片花褐色的鹰群等得不耐烦,一次次发动进攻,公安人员和送葬人员齐心协力,扯起长绳挥动起来,阻止它们的过早行动。但不时有一只两只硬闯过防线,叼上一条肉疾步跳出圈外。
  就这样,就在那个清晨,随着裹尸布的被打开,天葬文化以具象方式过细地在我面前展现开来。把它的每一程序、每一细节,以切割声、敲砸声、迫不及待的鹰们的叽哇声和翅膀扇动声,有声有色地展现开来。那时天空湛蓝,云彩洁白,初升不久的阳光新鲜耀眼且略带些湿润,天地之间差不多没有一丝风。
  我站在距操作现场不远处的雪地上,平静地注视着这一过程,看天葬师和他的助手们卖力的技术性操作。有一个念头盘桓不去:平素千般珍惜、万般爱护的身体,在这种情形下就这样消失,一无所有。
  我们的边多老师和德珍远远地走开了,在山坡那边一直等到结束。后来边多老师反应强烈地说,他已经立下遗嘱,死后火葬,绝不天葬。
  所谓丧葬方式无非是对于遗体的处理方法问题,这是一个给活人带来麻烦的问题。这一天我空前地想到这事,想到将来我的归宿。思来想去,人类现有的任何方式都不使我满意,无论土葬、天葬,火葬、水葬……
  最好的办法是,在生命告终时,瞬间消失,了无痕迹。
  灵魂也随之化为清风云烟,归于虚无。
  德中尼姑寺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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