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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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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笑,可是此一功劳令他们对他另眼相看。
  近卫把容小山手上的匕首夺去,又七手八脚将他四肢牢牢扣住。容小山仍在呼喊,近卫们怕外头有更多部下听见,只好从衣服撕下一片布条,把他的嘴巴绑住。
  “怎么会这样……”他们呆呆看着容祭酒的尸首,不知所措。
  “强敌也许就在外边包围,此刻绝不可动摇军心。”
  蒙真那镇定的声音,正好解了他们心中的焦虑。
  若论帮会中的地位,蒙真并不比他们高;可是由于容玉山轮调亲信的政策,这一批亲随没有一个具有独当一面的经验。而且论及留在容系势力核心的日子,他们也都比蒙真短得多——虽然蒙真其实只算是隶属于容公子。
  “不能把事情公开,就暂时当容祭酒得了急病,容公子要贴身照顾父亲。”蒙真假扮出思索的样子——其实所有台词早已想定了。“我对‘三条座’的人有恩,之前已经派了茅公雷去请求协助,他随时会带着援兵过来,告诉守门的兄弟迎接他们。”
  此际“凤翔坊分行”——以至整个容系势力——出现了权力真空,他们急需一个能够挽救危机的指挥人选。
  所有人不约而同,把期许的目光投向蒙真。
  镰首盘膝坐地,那根沉重的木杖平放在大腿之上。他闭着眼睛,心神归于虚空,让身上每一条肌肉与所有脏腑完全放松休息。
  倒是藏身在屋内的其余三十四人,全都焦虑地在踱步,或是抚摸检查手上的兵刃。他们有大半都是镰首刚从“丰义隆”各州城分行招集回来的好手,其余则是从漂城就开始跟随他的“拳王众”亲兵。此战要求以寡击众,行动迅捷,个人的战力与身手是最重要的因素,每人都由镰首亲自挑选和调练。
  比约定进攻的时间已经迟了大半刻,可是茅公雷那边的哨音还没有响起。本来以镰首的可怕战斗力,即使率领仅三十余人,要独自强攻“凤翔坊分行”也并非没有胜算。可是这一来战况必将惨烈异常,时间也必定拖延,恐怕会引起朝廷禁军的注意和镇压——在刚刚发生逆匪扰驾的情势下,禁卫们具有就地正法的特权,打压扰乱首都治安的嫌犯绝对不会手软。
  “有古怪啊……”
  梁桩焦急得咬着牙,年轻的他最讨厌就是开战前的等待。这是他第一次的真正战斗——以往都是跟随在镰首后面,踏着镰首开出的血路。他渴望为“大树堂”立下首次战功。
  屋子外忽然传来数记竹木交击的响声,三短三长。
  是陈渡的线眼所用的暗号。镰首睁开眼睛。
  进来的正是陈渡本人。一套隐匿用的紧身黑衣,把他瘦小的身躯包裹着,脸上也涂了炭灰。
  他就是于润生的“眼睛”,潜伏在附近监察战况。
  “五爷,不妙啊。”陈渡的额上流下汗水,令他脸上的炭灰脱了几条痕。“茅公雷跟‘三条座’那边的人马……已经进了‘鸡笼’里。”“鸡笼”就是代表“凤翔坊分行”的暗语。“而且是‘鸡笼’外面的守卫,自行开门让他们进去的。”
  镰首猛然拔起身子,把木杖握着重重插在地上。杖头刺进了地面的石砖,深达两寸。
  “怎么会这样?”梁桩愤怒说。“不是约定一起进攻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是蒙真。”镰首脸上的怒意一瞬即逝,回复了冷静的表情。“他改变了主意。”
  镰首别过头向部众急喊:“离开这屋子!这儿已经曝光了!退到南面三条街外!”他自己却拔起木杖,独自往屋子的正门走过去。
  “五爷,我也去!”梁桩拿起砍刀,把刀鞘插进腰带。
  “不,你暂时负责领着大伙儿,在我说的地点等我。我去一会儿就回来,跟你们会合。”
  “五爷要去哪儿?”
  镰首没有答话,独自一人推门而出。
  外面冷清的街道很暗。在这非常时期,饭馆酒家全部没有开店,寻常百姓的住家也都不敢点太多灯火。禁卫军甚至“铁血卫”随时也会巡经任何一条街道,人们害怕会惹起这些恶煞的注意。
  镰首沿着黑暗街巷,一直朝着“凤翔坊分行”的方向走。到了下一个街角,他终于看见预期中那个人的身影。
  茅公雷手上那根黑棒仍藏在布囊内,随便地搭在右肩上。他神色轻松地朝镰首接近。
  两人接近至十五步的距离,同时止步。他们之间有一家已经休息的纸扎祭品店,二楼一顶小小的红灯笼是他们头上唯一的光源。
  “有好一阵子没见了。”茅公雷说。“还好吗?”
  镰首点点头。
  “啊,看来你找到一件新玩意儿呢。”茅公雷指一指镰首的木杖。“要是跟我的宝贝比试起来,相信必定很好玩。”
  “我们现在就可以试一试。”
  “我没有空。”茅公雷摇摇头。“虽然我确实很想试试……下一次吧。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大概已猜到一丁点儿吧?”
  镰首只知道,如今“凤翔坊分行”已经由蒙真指挥。他想不出那个男人到底使了什么把戏,能够迅速把整个形势改变……
  ——难怪老大如此看重他……
  “容玉山父子呢?”
  茅公雷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那对父子在这场斗争中的角色已经演完了。
  “为什么不带人过来攻击我?”镰首表面上仍然冷静,可是心里却充满挫败的酸苦味。
  “上一次在桂慈坊市集里的‘决斗’,我总觉得亏欠了你。”茅公雷的笑容依旧,但也失去往日的爽朗。“现在还你这个人情。以后再遇见时,我可以毫无顾虑地杀了你。”
  “好。”镰首挥一挥手上的木杖。“就这么约定。”
  茅公雷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往后走。
  镰首一直目送着他,直至那背影消失于黑暗的街心里。
  狄斌回到吉兴坊的宅邸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指挥部下加强屋子里外和附近四周的守备。
  他已从陈渡的部下口中得知凤翔坊那边的事情,可是现在没有时间顿足或沮丧。原来的盟友变成了斗争对手——虽然这是早已预计会发生的事情,然而没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
  在前厅里,他看见于阿狗和黑子蹲在地上玩。阿狗执着黑子的小手,教他各种打石弹珠的技巧。
  “已经晚了,快去睡吧。”狄斌蹲下身子,摸摸阿狗的头发。
  “可是叔叔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们睡不着。”阿狗把玩着彩色的弹珠说。“六叔叔,爹爹他好像……很不开心呀……”
  “没关系的……”狄斌说时若有所思,捡起一颗弹珠来看。“你爹爹……是个很强的人。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都能够解决。”
  “长大了后,我要帮爹爹做事。”阿狗咧齿笑着说,声音虽然稚嫩,但是语气十分认真。
  狄斌捏一捏他的脸颊。“有一天你会的……”
  花雀五带着“兀鹰”陆隼,从屋子那边走过来。
  “狄兄弟……”花雀五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真是……想不到。我认识蒙真那小子也许多年了,可是没想到……他有这么厉害……”
  “老大他一定想到。”狄斌满脸信心地说。“也必定预先想定了要怎样应付这种情况,不要担心。”
  “对,对……”花雀五看看跟在狄斌身后的田阿火,还有其他“大树堂”的部众在场,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败阵啊……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况还有漂城这个大后盾,怎么说也能守住好长一段日子。”
  ——不错,还有漂城,还有二哥和四哥。我们仍然拥有强大的作战本钱。
  “我还要指挥手下继续去外面探消息,这里有足够人手吗?我把陆隼留下来帮忙好吗?”
  陆隼朝狄斌垂首。“六爷尽管指挥我。”
  陆隼虽然不算是顶尖的好手,但是在“漂城分行”时累积了丰富的指挥经验——特别是从前常常要抵御“屠房”的攻击,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狄斌微笑拍拍陆隼的肩。“有劳了。”又与花雀五互相点头道别。
  狄斌在宅邸里外走动,沿途下了好一些指示之后,不知不觉到了镰首的房间前。
  他用手掌揉着眉心,心里挣扎了好一轮,最后还是决定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满脸欢喜的宁小语,可是她看见门外的并不是镰首,笑容僵住了。
  “可以进里面跟你说几句话吗?”
  宁小语感到很意外,可是没有拒绝,把门再推开了一点。
  狄斌示意田阿火和陆隼先离开。他走进房间里,回身把门关上。这一举动更令宁小语感到不自在。
  “六叔叔……要喝茶吗?”宁小语走到房间中央的几子前,提起一只镰首从边荒城镇带回来、造型像一头大象的铜茶壶。
  “你……”狄斌停顿了一会儿,最后像下定决心般说:“你爱五哥吗?”
  “当然。”宁小语的回答毫无矜羞犹疑。
  “那么你告诉我……”狄斌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把双手按在几面上。“五哥不在家那段时间,你为什么会在夜里去‘拔所’?”
  铜壶落在地上,热茶漫开了一滩,冒出白色的蒸气。
  宁小语的美丽面庞完全苍白。嘴唇在颤抖,牙齿微微互击。她双臂紧紧交抱在胸前,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狄斌的白皙脸孔涨红了。他愤怒地推去几子,走上前抓着宁小语的肩。“告诉我!为什么?”
  宁小语那双明亮而湿润的眼睛里冒起了火焰。
  “为什么?”她失笑说。“没有什么原因,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婊子!”
  狄斌的手掌凝在半空。看见她激动而痛苦得扭曲的脸,他打不下去。
  “你不会这么笨吧?你以为单是用金子,可以收买魏一石那种地位的男人吗?”宁小语像洪水突然决堤般继续说:“男人除了黄金,只有另一个弱点!”
  狄斌感到呼吸困难。
  ——是老大叫她去的。
  “你……你为什么不拒绝?京都里没有别的女人吗?”
  “干这样的事情,没有比我更有把握的女人。”宁小语的眼泪把胭脂都染化了。“你认识你老大多少年了?他是个让人能够拒绝的人吗?而且……我……我确实欠了他……欠了你们义兄弟的债……”
  ——是四哥的事情……
  “我做的跟你做的事情有分别吗?”她猛地摔开狄斌抓着她的手。“我……我告诉你,我们都是你老大手上的棋子!我们没有选择啊……”
  “那么……五哥他……不是很可怜吗?”
  “我就是为了他才答应的!我只希望他快点完成这里的事情,然后带我走……”宁小语像是已经耗尽力气,整个人跪下来痛哭。
  狄斌呆呆瞧着她。他这才发现:宁小语其实比他心目中坚强许多……
  他忽然又想起李兰嫂嫂。她们两个都是为了深爱的男人,忍受着其他女人不必忍受的痛苦。
  ——当黑道男人的妻子就是这么辛苦吗……
  狄斌把宁小语扶起来。
  “五哥他快要回来了,你先洗个脸。”狄斌温柔地说,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五哥知道!答应我,你一生也不要告诉他!”
  宁小语以感激的眼神瞧着他,用力点头。
  狄斌把几子和茶壶收拾好,打开房门步出。
  ——我们都是你老大手上的棋子……
  这句话在狄斌心里不断回响。
  他回身把房门轻轻带上。这时他发现手上染满了混着胭脂的泪水。
  像血迹。
  于润生仍然坐在他的虎皮大椅上。书房没有点灯,四周漆黑一片。
  唯一能看见的,是蹲在旁边的枣七那双略带红色的眼睛,反射着窗外透来的微微月光。
  于润生仍然睁着眼,瞧着前方那片漆黑的虚空。
  他仿佛在那儿看见一切权力的混乱流动。流动渐渐往一个方向聚合了,开始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对“大树堂”不利的流向……
  他把手掌伸向书桌底下一个柜子,拉开来找出当中一只小木盒。书房里一切东西的布置他都记在脑袋里,不必用眼睛去看。
  木盒的盖子上有个小小的铁锁。于润生从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拣出其中最细小的一支,把盒子的锁打开。
  盒子里只放着一件东西:一个以火漆密封、用羊皮缝装的厚信封。
  他把信封拿出来,手指来回抚摸着羊皮的表面。
  握着这信封,于润生的心平静了许多。
  在九味坊的“丰义隆总行”里,“六杯祭酒”现今硕果仅存的一人,慢慢地享受着一杯葡萄酒,以缓解这一天的紧张与疲劳。
  毕竟他已过五十岁了。
  “小帅。”韩老板仍然坐在他的轮子木椅上,那张古怪的干净圆脸笑得安详。“看来是我押赢了。”
  “可是没有我的于润生,他也没有可能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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