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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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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了。”他轻声下令说。
  “卫士”们纷纷下了马,走到林木间一个挖好的土坑前。土坑直径有六、七尺,深达五尺。
  他们迅速把身上的甲胄解下来,又把长矛一一折断,然后把一切军器统统抛进坑里,把堆在坑旁的泥土掩埋进去。
  章帅亲自监督着部下们工作。这批甲胄和兵器,是于润生透过何太师的亲信萧贤,以重金贿赂买回来的,确实是御驾卫士使用的真货。若是被人发现其中任何一件流进了平民之手,结果将株连极广。
  茅公雷仍旧停在原地,一直冷冷瞧着他们。
  章帅看着部下完全填平了土坑,又把早已准备的几块草皮掩在上面,然后他才转过头来瞧着茅公雷。
  两人四目交视,遥遥互相点了点头。
  茅公雷这才拨转马首,急驰离去。
  “我们也快走吧。”章帅拍拍白衣上沾染的泥尘。“再过不久,这整片西郊就是禁区了。”
  蒙真和容小山等人仓皇逃入济远门的情景,被躲在温定坊大路旁一家房子里的陈渡看见了。
  陈渡特别留意众人身上,确实都已没有兵刃。
  这就是信号——表示章帅已经成功了。
  “灰色。”陈渡下了指令。
  身边的部下应声点头,走到屋子中央桌前。桌上放了两个竹制的鸟笼:左边一个关了两只白色的鸽子,另一个则关了两只灰色的。
  那部下小心翼翼地打开右边的鸟笼,把两只灰鸽轻轻捧出来,走到屋后的院子,双手往上一抛,释放了它们。
  灰鸽振翼迅速上升,一只往城南的方向飞行,把这重要的信息带往于润生的宅邸;另一只则飞向城外西北方,镰首现正停驻候命的地点。
  郑式常左右看看,确定长官都不在附近后,忍不住脱下了头盔,掏出马鞍旁皮囊里的汗巾,来回擦抹已湿透的头发。
  任职皇城禁卫,怎么说都是份优差。大份的油水当然沾不上,可是平日宫女和下级的阉人,不时都要求他行点方便——通常都是请托他带这种、那种物品进宫。当中郑式常少不免要收一点“掮费”,每个月积下来,比那份少得可怜的军饷要强得多了。
  十六年前,郑式常花了四百多两银子才买到这个差缺——这笔钱他花了两年才还清。最初的一个月他有点后悔,禁军的油水并没有想象中多。可是后来听闻了戍守边疆那些同袍的苦况,倒又庆幸自己守在皇城,无风无浪,每顿吃的也差不到哪儿……
  当年上京时怀着那个飞黄腾达的美梦,早已消失无踪。郑式常现在只一心想着:再干个十年八载,退伍时储到的那笔钱,也足够回家乡买些田产了……
  “干嘛?”
  身后传来队目的叱责声,郑式常慌忙把头盔戴上。
  ——这差事样样都不错,就是每逢庆典时最糟糕……
  郑式常重新握起重甸甸的长戟,远远眺望御苑林子中央的大草原。像他这样的重甲骑士分列成一个个方阵,停满在可见的空地上。从这儿肉眼可见的,少说也有三百骑。
  御猎真正动员当然不止此数。郑式常的骑队只是守在禁苑的西南最外围,别说是皇帝的御驾与营帐,就是高等的亲卫士,也在视线以外。
  郑式常嘀咕着。出来打打猎,就要动用上千的护卫人马,还有三倍以上的后勤和侍从,陪猎的大小官员和祭祀的僧道神官……单是喂饱这许多人一顿的食物,也够一个小城池整个月的粮食库存了。
  还有这看不见尽头的“花园”,整个就只属于一人所有……
  ——这大概就是“权力”吧……
  “今天还算空闲呢。”旁边的同袍小毕用手掌扇着风说。
  “嗯……”郑式常点头。“听说今天陛下在东面放箭。看来我们今天不用怎么动了,就停在这儿摆摆样子。”
  小毕微笑。“这个我们也当惯了嘛……皇宫的装饰品……”
  “别说那么大声……队目又要骂人了……”
  “啊,好想回家洗个澡呢……可是回宫后要值勤,连睡的时间都没有啦。”
  “我来替你,三两银子。”
  “你休想,今晚柴公公那边有赌局呢,我正准备趁休息时去翻本……”
  “是吗?我也想去啊,上次我可给杀得惨呢……”郑式常说着打了个呵欠,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又是那股烤肉香味。可是这个月来他已吃了太多,嗅着感到有点反胃……
  “嗯?是什么声音?”
  郑式常听见有人这么说。
  “好像有马蹄声……”
  “听错了吧?”
  “肃静!”
  后面的队目大喊,骑兵们马上全部住口。
  马蹄声立时变清晰了,蹄步非常急激,而且最少有数十骑。
  郑式常转头瞧向蹄音传来的方向,是西南面的林子。
  ——会不会是哪些卫士脱队迷路了?
  越来越接近,可是禁卫们毫无紧张感——没有人会来这里惹麻烦啊……
  人马在林子前方出现了。
  没有任何甲胄或军服,一个个都穿着平凡不过的布衣,以粗布巾密密包裹着头顶和下半脸。一眼看去大约共二、三十骑……
  手上都闪着亮光。
  郑式常的脸绷紧了。
  ——哪儿来的一群疯子?
  “逆贼!”队目也呆住了好一阵子,这才呼喊起来。“哪儿来的叛逆,吃了虎胆吗?竟然敢闯入禁苑重地,还带了兵刃?快快抛掉,然后过来自首!惊扰圣驾,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那神秘骑队最前头是个身材高壮的男人,似乎对队目的话充耳不闻,还高举尖刀在头顶上挥了一圈,骑士们马上纷纷掉头。
  “要逃了!”一名卫士高叫。“队目,怎么办?”
  “还用说?”队目“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追赶!”
  禁卫们立刻把坐骑调向西南面。可是因为平日主要负责徒步戍守禁宫,缺少了马上的操练,阵式乱成一团。
  “别管阵式了!只是一小群贼匪而已!追!全部给我追!”
  卫士们于是不管排阵,全体策马,驰向那些正要消失于林子里的匪人。有的卫士因为没有收好戈戟,几乎互相挥打。
  另外两个较远的骑阵也发现了异动,随即亦拨转方向,加入追捕的行列。
  兵队杀入树林内,又再看见对方的身影。那个高大男人跑在最后头,很明显是在殿后。
  原本还是心情悠闲的禁卫们,骤然遇上突变,又带上一身不轻的盔甲、军器和猎具,激烈策骑了一段路已经开始喘气;加上战马背负了如此重量,追赶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那些轻装的匪人。
  兵队终于冲出了树林,进入广阔的西郊平原。眼看那伙匪贼已经渐远,队目焦急不已。
  忽然匪人之间有一匹马误踏了凹坑,折腿悲鸣滚倒。骑者被狠狠摔落地上,无法站立。
  “好!抓活的!要活的!”队目的声音变得沙哑。
  殿在最后的那个高大男人越过了地上的伤者,十数步后方才勒止得住。他拨过马首来瞧向那被遗下的同伴。
  那伤者忍痛爬着坐直了身子,瞧瞧追赶而来的禁军,又看看停在另一头的领袖,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的颈项上。
  “不要!”那名高大男人虽然隔着布巾呼喊,但那洪亮的声音,整个平原的人都听得见。
  伤者握刃的手停住了。
  高大男人策动坐骑,往受伤的同伴奔过去。
  队目看见了,马上急呼:“放箭!放箭!”
  带了猎弓的禁卫立时缓下马儿,纷纷从箭囊抽出羽箭,搭矢弯弓。
  高大男人仍在往前奔。
  二十五根弓弦同时弹动的声音。
  男人迎着射来的箭雨,丝毫没有减速,只是把上身弯低下来。
  就像奇迹一样,那男人与坐骑安然穿过了箭雨,最接近的一枚也只是划过他的左肩。
  男人掠过伤者的瞬间,俯身舒展右臂,准确地抓住同伴的肩颈衣衫,轻松得就像提起纸造的人偶般,一把就将同伴的身躯横放在马鞍前;左掌单手猛力拉缰,坐骑拐了一个美妙的急弯,又往西南逃走。
  禁军再次搭矢放箭时,男人早已离得更远,箭矢纷纷落在他身后的地上。
  为了放这两轮弓箭,兵队全都止住了,以免误射同胞;现在再次起动,对方却早就把距离拉得更远,眼看就要失去踪影。
  “追!继续追!看不见就跟着蹄印!”队目仍然叫喊着,可是声音里已经听得出没有多大把握。
  那匹折了腿的马儿仍在地上挣扎。队目策马走近,挥手朝部下示意。两名卫士刺出长枪,搠进马儿的头颈。
  队目瞧了瞧已追赶到远方的部下,然后跃下马鞍,步前检视马尸。马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携带物,马鞍也是已用旧了的平凡货色,没有一点儿线索。
  加入追捕的另外两名队目也都到达了。
  “怎么样?逃脱了吗?”
  队目没有回答,眼中却露出惶恐之色。让如此重罪的犯人逃脱,那可是天大的责任。
  “上面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可能也会受苦……”
  “等一等。”队目突然说。“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
  他伸手指向西郊远方的一片林木山坡。大气中虽然漫着薄雾,可是仍清楚看得见,那儿的上空冒着生火的炊烟。
  耐性是容玉山成就今天事业的最大本钱。
  此刻他坐在偌大的“丰义隆凤翔坊分行”厅堂内,双手把拐杖拄在跟前,闭着眼睛,把额头搁在拐杖顶上,高大但已衰老的身体纹丝不动,仿佛入定。
  在这场战争里,情报就是生命。传信人已经带来最新的情报:狄斌刺杀章帅的行动败露了;章帅单骑从济远门逃出;容小山带着约四十名精锐骑马追击……结果如何却还没有任何回报。
  容玉山的脸静止得像木头,心里却前所未有地焦虑,比当年黑道决胜时还要忧心——现在犯险的是他视同性命的儿子。
  ——不应该答应小山……他怎么这么笨,要亲自出手?太危险了……章帅啊……
  自从在于润生的府邸开会回来后,容小山就不断央求父亲答应让他出动。
  “于润生开出这个条件,也算合情合理啊……”容小山努力地游说父亲。
  “他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事到如今,他有拒绝这次任务的理由吗?”
  “没错……可是爹啊,你想想,要是我添了这场战绩,以后行子里就没有人不服我……”
  “小山,是不是有人怂恿你这样想?”容玉山当时表现出狐疑。“是不是……蒙真?”
  “不要提蒙真那家伙了。在回来时他就一直在给我泼冷水……爹,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让我去吧!让我证明给人们看,我确实是‘丰义隆大祭酒’容玉山的儿子!……”
  抵不住儿子数天以来的热切要求,又看见儿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容玉山终于也心软了。
  现在他却开始懊悔。
  这次能否成功刺杀章帅,其实并不是容玉山最关心的事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开战的契机,他已不能再等了。
  因此他不理会是否会败露行藏,坚决派出达二百人保护容小山;事前他更千叮万嘱儿子:非到必要关头,或是确定章帅死亡之前,绝对不要露面出手。
  ——可是小山这孩子……终究没有继承我的耐性……
  于润生。这是他的诡计吗?容玉山想不透。他要诱杀小山,断绝我的希望?还是活捉他来要胁我?不,他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要报复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要叫伦笑伸出一只手指头就足够了……
  ——而且要对付小山,平日也有机会,何必大费工夫设计这样一个假局?还要章帅以身犯险……
  ——章帅不是个容易把头颅伸出来的人。假如这真是个局的话,他愿意这样做,必定是觉得有冒险的价值……那是什么?……
  厅堂里已经站满了带着兵器的部下,有的甚至穿上了皮革或竹片编成的护甲,总共一百五十多人。分行内其他部分,加上附近几所房子又集结了二百余人。
  此外,容玉山也在中午暗中派遣两支各五十人的先头部队,一支分布在九味坊的“丰义隆总行”外探查和戒备,并确定韩老板仍在行子内;另一支则监视于润生的府邸有没有异常状况。两方面回报的消息都正常。
  ——太过平静,反而令我觉得不安……
  一名部下急步自厅门奔进来。容玉山睁开了眼睛。
  “祭酒!”那人在远处便大呼。“我们的人看见公子了!他们从济远门回了城!”
  厅堂里的部众现出振奋的表情,马上交头接耳窃语起来。他们已经是属于容祭酒最内围的一支“亲兵”,但容玉山并没有向他们透露这次“兵变”的全部计划——特别是要用武力威胁韩老板这一节。不过首都“丰义隆”的汉子都不笨,早已约略猜到:既然要“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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