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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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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斌诧异地看着葛元升静静蜷卧在半空的身体,清楚嗅到残留在他身上的丝丝杀气。
  在温暖的仓库里,李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轻轻抚摸于润生的脸。他白皙的皮肤在她粗糙的指头扫抚下透现红晕。他的头枕在她赤裸而结实的胸脯上。
  她偶尔轻轻挪动身躯,因庄稼操作而失去了少女柔滑的橄榄色皮肤,便跟他的裸体产生快慰的磨擦,然后就像初次交欢时般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仿佛遍体都长出了千万个敏感的乳头,带来别人累积一生也无法相比的快感。
  于润生的身体却一动也不动,默默地凝视仓库的天顶。
  她微笑。高隆的颧骨看来太刚强了一点。李兰身上最具女性气息的,只有她那把乌亮而层次分明的长发。
  她知道她的男人时刻都在想着许多事情。许多她永不会了解的事情。他那冷静的脸底下藏着无限的浮躁不安,心灵有如一片波澜起伏的汪洋。最初她惊讶莫名。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遇上一个这样的男人。
  但现在她知道要怎么做。她努力给予他除了情欲以外另一种的满足——一种吞咽母乳般的温暖,一种被母体包围的安全感,一种血肉相连般的亲密感,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事实上她发现,他总爱不断抚摸弄捏她结实的乳房和肩膀和腰肢和臀股……他喜欢爱抚她更甚于与她交合。
  她没有笨得希望占有他。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欲念永远无法填平——即使是世上最艳丽、柔软、丰腴的女人。但是她爱他。她尽力满足他心灵中的一部分。然后就像这一刻,她只会默默让他躺在自己身上,看着他仰视上方的眼睛,永远不打扰他思索人生的其他部分。
  三十二岁的花雀五,刚洗过刀疤交错的脸,双目仍然浮肿,比他眼前六十二岁并连日策骑赶回的庞文英看来仿佛还老上几岁。
  “早啊,义父。”花雀五张开仍有臭气的嘴巴说。
  “呸!”庞文英击拍椅把,从虎雕大交椅上站起。花雀五这才惶然,连忙把擦着眼的手垂下。
  “听说昨夜又折了十几个兄弟了?”庞文英愤怒地走到大厅中央。
  “是……是的……可是——”
  “少来这一套了!又在想什么藉口吗?”
  花雀五的头垂得更低。
  “五年了,我们在漂城折了多少总行来的好手?亏了多少本,失了多少私货盐货?你给我算!要不是我扛着,韩老板容得了你这小子?”
  花雀五一听见“韩老板”三个字,一股寒意自脊梁冒起。
  “韩老板……有提起我吗?”
  “韩老板对分行这儿的情形很不高兴,你再不干一番成绩给他看,我也没法保你!”
  “是……可是‘屠房’总是地头龙嘛!人马众多……”
  “五儿啊!你就是少了这份胸襟眼光……”庞文英叹息着坐回交椅上。“这年来不是有许多腥冷儿涌进漂城来吗?花钱从中找些真人材出来,加强实力跟‘屠房’比拼。听韩老板的口气,我不能再从总行那边调度人手过来了。不雇这些腥冷儿,我们还可以找谁?”
  “可是这些腥冷儿很不听话……”
  “听不听话,讲的是手段。”庞文英从椅旁木几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呷了一口热烫的普洱茶。“‘屠房’瞧不起这些外乡人,用不了他们。他们没有门路可钻,才像瞎眼的苍蝇般四处找吃。花点钱,还不收得他们贴服吗?”
  “是。”
  庞文英放下茶碗。“最近又丢了一批盐货了吗?有多少?”
  花雀五额上渗出汗珠:“五十斤……”
  “丰义隆”为首都黑道第一大势力,分行布于四州,主要财政来源便是贩运私盐及其他违禁货品。“丰义隆”的影响力虽达朝廷高层,但这种走私逃税的生意仍靠各种正当行业掩饰,不能明目张胆干犯王法。
  漂城是通商重镇,扼守南部沿海与内陆地带之间的要冲。“丰义隆”为了把贩盐网扩展到南部及西南部,在五年前进驻漂城开设分行,却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障碍。
  十二年来独霸漂城的“屠房”,主要收入除了一条繁华的安东大街外,城内各地大小嫖赌吃喝生意,“屠房”直接经营有三成以上,其他定期坐地抽红,所有商店和市肆摊贩也要奉献规钱;而低层头目、流氓进行的各种偷盗、勒索勾当更不计其数。
  “屠房”门生弟子都是本城人,排外之心极重。庞文英在漂城初设分行时立即与“屠房”进行谈判,提出让“屠房”在所有经漂城运送的贩盐生意中抽取一成利润。
  庞文英却预料不到,“屠房”不单要求抽红,还要直接参与贩盐生意。庞文英立时知道:“屠房”老总朱牙志在整个南方地区的贩盐网;现在与“丰义隆”合作,将来掌握了贩盐的运作方式和人事关系,而南部的运盐路线又建立成熟以后,必将把“丰义隆”那一半的生意也吞并掉。
  假若成功,“屠房”的势力将足以与北方的“丰义隆”分庭抗礼,甚至青出于蓝。
  双方谈判陷于僵局。但是“丰义隆”早已用银弹打通了南方黑白两道的许多关系,贩盐生意若无法展开将损失极大,于是意图暂时瞒着“屠房”把盐货运经漂城,结果被“屠房”发现并派人拦途劫杀,双方从此决裂。
  “丰义隆”韩老板向庞文英下达指令,以强硬手段在漂城建立势力,以打通漂城的运盐关卡。“屠房”哪容得下外乡人入侵漂城,两帮进入了势不两立的恶劣局面。
  五年对抗下来,“丰义隆”苦于无法远道把大量人马派驻来漂城分行而节节败退;“屠房”近期更变本加厉,在三条主要官道上长期设置哨站,把运盐通道完全封锁。积压在“丰义隆漂城分行”的大批盐货,三个月来没有一粒能运出漂城方圆十里之外。
  “他妈的!”庞文英猛力拍击木几,茶碗弹跳而起,溅得几上满是茶水。“难怪早前运盐进城那么容易,原来是他们的计策!这样下去,不能把盐货如期运到,损失太大了!”
  花雀五叹息:“只是对方人马狠得可以……我本想组织大队精锐兄弟,一次把几批盐货押出城去,只要杀开一条血路,离开对方势力范围,再分批送走……可是近来吃骨头把我们盯得要紧,常常藉故扣押我们的人,破石里里不少行当都给他掀了……我根本抽不出人来。”
  “什么?”庞文英一双白眉竖起来,整个人看来却比刚才冷静得多。“吃骨头?他不是也有吃我们那一份的吗?”
  “吃骨头早前像疯子般,要我们每月多加五百两银子!哪有这规矩?他那一份早就是所有役头中最厚的!他妈的,我陪着笑说只能加五十两,他头也不回就走掉了!听说之后又到了‘屠房’那边,然后就来掀我们的场子,还说他吃定了我们!这个月单是把兄弟从牢里保出来也花了七、八百两银子!操他娘……”花雀五说着,却发现庞文英沉默不语。“义父,怎么了?”
  “我只是担心……”庞文英的眼皮突跳了几下。“吃骨头跟‘屠房’那边太亲近了。毕竟他们都是漂城人。那几百两不算什么,可是今天许了吃骨头,明天其他役头、牢头都来伸手要钱。今后我们‘丰义隆’的牌匾还要往哪儿放?五儿,我常常说:在这条道上,你退一步,人家就要进三步……”
  “那怎么办?”
  庞文英眼里凶光大盛。
  “干掉他。”
  花雀五一惊,脸上的刀疤皱成一团。“什么?不行啊!吃骨头再脏,好歹也是个公人……要派谁去干?”
  “找一些什么人也敢杀的人。上过战场的人。”
  中午。位于漂城东北区的屠宰场运作如常。
  这里就是“屠房”的发源地——这片充满血腥与死气的地方。生物与死体进出、挤碰、堆叠。屠刀起落。
  屠宰场内五十六个屠夫之一赵来,刚宰完今早第八口猪后,拧拧酸软的手腕,走出屠宰场,到后面贴近城墙东角处撒尿。
  才解开裤带,赵来发现角落处遗弃着一口浑身泥污的死猪,猪腹破裂,腹身像怀孕般饱胀,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赵来十分奇怪。他结好裤带,走到死猪前把它翻过来,伸手掰开猪腹的破口。
  一张满布癞癣的苍白人脸赫然出现眼前。
  “朱老总”是漂城市井的不灭传说。
  十六年前漂城屠宰场内一个籍籍无名的屠夫,收服了城中屠户最凶悍的三十七人,在黑道上竖起了“屠房”的大旗。
  那是漂城历史上最恐怖的一页。“屠房”扬起的腥风血雨席卷全城黑道,帮会间互相讨灭吞并的大混战持续了三年多,连官府也无法阻遏。凶绝的屠刀在弱肉强食的残酷斗争中取得最后胜利。漂城也因为“屠房”的独裁得享十二年太平日子。
  然而竞争是江湖的铁律。安东大街的灯火太吸引了。面对首都第一大势力“丰义隆”南来挑战,朱老总与“八大屠刀手”重提十二年前的屠刀,决心把这些骄傲的北方人逐出漂城。
  暴力是一切对抗的终极手段。
  屠宰场的人证实猪腹内的正是昨夜血斗里神秘失踪的癞皮大贵的头颅,马上把消息呈报“屠房”核心人物之一黑狗八爷。
  同时在“丰义隆漂城分行”,花雀五也得到了这消息。花雀五阵前领兵硬拼的才能虽不足,但却在漂城建立了极佳的情报网,主要原因是他经常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
  花雀五自小心头就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的父亲,也就是庞文英的拜帖兄弟江群,在家中被敌人偷袭暗算身亡,一家老少尽被屠戮,只有四岁大的小儿子江五获庞文英拯救,但也得来满脸刀疤(因而得了“花雀”这外号)。庞文英不单替他报却父仇,更在“丰义隆”里养育提携他到今天漂城分行掌柜的地位。烙印在心的童年恐惧,注定他永远无法模仿义父成为豪勇刚健的大将;但他行事谨慎,小节上思虑细微,因而至今仍得到庞文英的信任。
  在漂城分行的议事厅“合丰堂”里,花雀五坐在长桌首位。
  “掌柜,我已向昨夜参加打斗的部下查证过了。癞皮大贵并不是死在我们的人手上。我方倒有三个人被大贵砍死了。”
  报告的是一名外貌温文的中年男子,看来年纪不过四十,头发却已黑白杂间。他是花雀五的心腹智囊文四喜,主管分行日常运作,也负责情报管理。
  “听说,大贵的头被人放在一口死猪的肚子里。”说话的人坐在文四喜对面,全身穿着褚色布衣,身材高壮健硕,鼻头缺去了一片肉,丑脸透出江湖人独有的强悍气息。他是花雀五的头号打手“兀鹰”陆隼,善使铁链杀人,那条沾过无数血腥的二十尺长铁锁链现正缠在他腰间。他专责“丰义隆”在破石里内的活动,直接指挥超过五百名部下。他与文四喜一文一武,都是花雀五从首都带来的亲随。
  “什么?猪肚子里?”花雀五讪笑。“哈哈,‘屠房’那群猪猡听见了一定气得要死啦!”
  “是什么人干的?”陆隼面容冰冷,没有半丝表情。他的手下昨夜狠狠吃了一场败仗,癞皮大贵之死没有令他半点欢喜。
  文四喜回答:“不知道。但是据知就在昨天下午,大贵曾经在北临街市集上收规钱时,跟几个腥冷儿闹起来,最后被吃骨头摆平了。”
  “是吃骨头吗?”花雀五喃喃说:“真巧呀……那些腥冷儿是什么人?”
  “有人认得其中一个特别显眼的家伙,长着红色的头发,在平西街‘陶然轩’饭馆的厨房里帮闲,跟其他四、五个结拜的腥冷儿住在破石里东北区。”文四喜报告得极仔细,花雀五露出满意的神色。
  花雀五想起了今早义父的吩咐。“‘屠房’会不会也查出这些人来?”
  文四喜摇摇头。“‘屠房’一向讨厌腥冷儿,根本把他们当作畜牲,在这方面的消息很少。”
  “这伙腥冷儿里还有什么角色?”孔雀五又问。
  “其中一个几个月前被抓到大牢里,好像是从身上搜出了凶器。这人在‘斗角’连战连胜,在牢里被唤作‘拳王’。”
  “斗角”就是大牢管事田又青在牢里主持的赌局,挑选囚犯中的狠角色徒手格斗,田又青做庄开赌取利。打胜的囚犯可以吃到丰富的囚粮。
  “打胜过些什么人?”陆隼问。
  “几天前,光头大驴给他活生生打死了。”
  花雀五眼睛发亮。“方才你说这伙腥冷儿是结拜兄弟。他们的老大又是个什么角色?”
  “他们的老大听说姓于,在腥冷儿之间好像颇有点名气。不过这伙人好像从来没有在城里‘买卖’。这个姓于的在善南街一家药店里当个……小厮。”
  “小厮?”花雀五失笑:“一个药店小厮就是这些人的老大?”
  安东大街北端尽头,矗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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