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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号酒店-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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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嘴,小脸蛋肉嘟嘟粉嫩嫩的,是那般可人疼爱。可他鼻子里插着细细的氧气管,从襁褓里伸出一只纤细得惊人的小手,在空中缓缓挣扎,好像无助地想抓住些什么。他气若游丝地发出一点哀哀的哭泣声,仿佛在说着:妈妈,我疼……这就是在我肚子里九个多月的孩子吗?他不是那么健康和强壮的吗?可怜的孩子,怎么会这样……颜又又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她颤抖地伸出手去抚摸他,却被冰冷的玻璃无情地隔在了外面。
蔡子铭把她放回了床上,低声告诉她现在已经没事了,让她别着急。
这是个忙碌无眠的一夜。特护在恒温箱中用滴管一滴滴给孩子喂奶,按时小心翼翼地灌汤,可孩子不仅拒食还有些呕吐,半夜里孩子突然抽筋休克,皮肤出现了紫绀,医生不敢大意,建议马上转院到儿童医院抢救。蔡子铭和婆婆都手忙脚乱地跟着去了,只留下佣人还陪护颜又又。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盖过了伤口的痛楚,牢牢抓住了她。

染色体异常、先天性肺发育不良、先天性心脏病……拿着孩子的病历,蔡子铭像个傻子一样呆在原地,嘴里喃喃自语着,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又又身体都很好,孩子不可能这样。当医生问过他们的职业和用药史,他告诉蔡子铭可能是孩子母亲在怀孕前喝酒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她吃过的药太多太杂,特别是那种叫反应停的药物,这种药以前是防妊娠反应的特效药,但现在很多地方都禁掉了,因为发现有致畸可能。医生慎重地建议他们再做做基因检查,以排除遗传可能。为什么不多做些产前检查呢?医生遗憾地摇着头。
我们的基因没有问题!蔡子铭愤怒地咆哮了起来。是的,他和颜又又不仅正常甚至堪称优秀,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他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蔡母在一旁头晕目眩脸色惨白,死死靠在墙壁上才控制住没有倒下去。
在儿童医院抢救孩子的几天几夜里,蔡子铭没有合过一下眼。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到处疯狂询问专家,问孩子今后会怎么样,得到的却是一致的答案:这孩子先天不足成活不了,就算勉强救活今后活着也是遭罪,而且随时随地可能发病。看着孩子在生死边缘痛苦地挣扎,在最后一次抢救时,蔡子铭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放弃治疗。
这一夜,他执意要独自守着奄奄一息的孩子。他捏着孩子纤弱的小手,听着他风箱般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吸,看着他抽搐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渐渐在孩子眼睛里散去,小小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僵硬,他的心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父子俩一生一死,一热一冷,在黑夜里隔着冥明两两对望,没有人知道他们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早晨的值班护士进来送药时,她看到蔡子铭的头发一夜间白了一半。
在送孩子去常平老家安葬的路上,他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准任何人碰他,仿佛还想用自己的体温暖热他。没有眼泪,没有语言,没有表情,他整个人仿佛风化成了一块石头。

颜又又的伤口复原得不错,拆线后她出了院,很快可以在家缓慢行走了,洪玥寸步不离陪伴着她。腹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乳房却因奶水的充足涨痛得她坐立难安,她一天几次地用吸奶器把乳汁吸通,那强大的吸力牵动着乳房和腹部的伤口,常常让她痛得直抽冷气。洪玥劝她不要再吸,她却认真地说,孩子要喝母乳才强壮,她的宝宝一回来就要有奶喝,她那心爱的小宝宝,甚至只匆匆看过一眼的小心肝啊!为什么自己没有给他一个健壮的身体,让他小小年纪就饱受病痛折磨呢……她的心难过地拧成一团。
蔡家这些日子异常热闹,亲戚朋友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大家默契地绝口不提孩子的事,只是嘘寒问暖,都想着等她出了月子身体恢复一点再告诉实情。因为一直没见到蔡子铭和婆婆的身影,颜又又不停追问洪玥:孩子呢?子铭呢?婆婆呢?洪玥给她逼得几乎快崩溃了,可还是顽强地抵抗着,说子铭和婆婆正在医院护理孩子,孩子恢复的情况很好,让她安心养伤。颜又又失望地不再追问洪玥,私下又逼问起佣人来。老实的佣人慌乱地摆着手,说自己什么事也不知道,到后来一见颜又又就吓得低头绕路走。
颜又又在人前强作笑颜,心里却明白孩子的情况不妙,但一天没有他的消息,一天就还有希望。她眼巴巴盼着蔡子铭和婆婆回来,苦苦控制着自己的恐惧和烦躁,忧心如焚地等着那让她焦虑期盼又万分害怕的消息。
孩子过世后,洪玥在蔡家的指示下,找了一个护士来给颜又又打退奶针。颜又又仿佛猜到了什么,她苦苦逼问护士打的是什么针,大家只好骗她说是消炎退热的针。一针退奶针下去,颜又又的整个胸部都结成了硬块,连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痛,吸奶器更是用不了,奶水渐渐退去。退奶后,她整天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有一天傍晚,蔡子铭和婆婆终于疲惫万分地回来了。蔡子铭一进家门就把自己关进了客房,颜又又不停地敲打着他的房门,满眼通红的婆婆拍着急得快崩溃的她,安慰地告诉她孩子在住院,有护士医生照顾会没事的,子铭太累太累了,你就让他睡一会吧。
妈,求求你告诉我,孩子他好不好?他乖不乖?他疼不疼?得的是什么病?我们带他回家好吗?我求求你了……颜又又拉着婆婆的手苦苦哀求,嗓子哽咽起来。
蔡母湿了眼睛,她不再解释,只是拖着憔悴的身体进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颜又又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抓狂,而是表现得很平静,她沉默不言地吃着饭,这让大家多少都松了一口气,每个人都关切地招呼着她,心疼地夹菜给她和蔡子铭。蔡子铭显然清瘦了很多,神情还有些失魂落魄,刚刮的胡子更是衬着脸色发青。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食难下咽地翻动着碗里的菜。
突然之间洪玥停下了吃饭,诧异地看着颜又又,她异样的眼神让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颜又又。只见颜又又眼里满噙着泪,一粒粒地夹着米饭送到自己嘴里,有时她会咬着筷子忘记抽出来,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碗,仿佛在极力控制自己。眼泪骨碌碌地在她眼里打着转,越积越多,终于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她碗里和手上,可她什么也不管,仍然机械地继续夹她的饭。这还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他们面面相觑地想着,难道有人告诉她实情了吗?
颜又又夹饭的动作越来越慢,身体却开始瑟瑟发抖。突然,她把碗筷重重地扔回了桌面,猛地抬起头来,绝望的眼神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大家心慌地不敢与她对视。她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哆嗦得像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整个人仿佛在千年冰窖里挣扎,大家已隐约听到了她牙齿的嗑碰声。顿了好久,她这才一字一句地大声喊出来:“你们全部都在骗我!——我知道孩子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话音未落,她就号啕大哭起来。压抑了半个多月的哭声从心底疯狂爆发出来,极度的痛苦让她的哭泣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叫喊。
女人们的眼泪全都夺眶而出,男人们也不忍心地转过了头。
蔡子铭慢慢地站了起来,大家以为他要走过去安慰颜又又,可他的眼神里却燃烧着可怕的愤怒和悲伤,“是你杀死了他!”这是他回家后说的第一句话,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却足以压下颜又又的哭声,让她的心再一次破碎凋落。
他把话冷冷地扔下,头也不回走进了客房,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了,留下了泪如泉涌的颜又又和一屋不知所措的亲友。


19

蔡家变成了一个冰窖。
游魂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丈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整天长吁短叹的婆婆,首长视察工作一样昙花一现的公公,还有一个中了盅一样失魂落魄的妻子。由于颜又又是剖腹产,起码得两年以上才能再怀孩子,这让大家更加难以释怀,两三年啊,希望和变迁同样让人难以预料。尽管吃的、用的全是最好的,颜又又的月子却是在眼泪中坐出来的,她的体重由上产床时的140斤一下子掉回90斤,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富之家,赶来看她的父母伤心地要接她回去,但她却死活不肯。
蔡子铭一声不吭地来来去去,空洞的眼神、冷漠的表情,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了一个壳,眼里的颜又又仿佛也成了空气,他们没有了争吵也不再有甜蜜。经历了这场变劫,世界在颜又又眼前陡然失去了颜色,孩子曾是她开启幸福之门的钥匙,可万万没想到这谜底打开的竟是无尽的悲伤。生命是琴师手下绷紧的一根细弦,来不及开音便在华美的合唱中断裂成了两极,情爱是青草尖上的一滴晨露,来不及采撷便在阳光的幻影里消散成了雾气。她终日恍恍惚惚忆子成狂,她揪心揪肺地想着陪伴她生命最好时光的孩子,和那个曾经患难与共的爱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颜又又憋得快发疯了。她在一个深夜敲响了蔡子铭住的客房。她听到房间里的脚步声挪了过来,门把仿佛在轻轻地转动,她的心脏仿佛已停止了跳动,她有多少话要跟他说啊!可那边却没了下文。你在犹豫什么呢?开开门好吗?抱紧我,就像过去那样义无反顾地接纳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酒和不肯看医生,原谅我的无知和任性吧,我的痛真的不比你少啊,我是多么需要你……她的心在无声地呐喊着。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门里门外的两颗心仿佛已经凝固了。可是,她分明听到那脚步渐渐离去,终不可闻。
他还是不肯原谅她。颜又又心头一阵巨痛,她站立不稳地滑落下来,恍恍惚惚跪倒在他门口。
早上蔡子铭起来时,一开门就吓了一大跳。只见颜又又绻缩成一团,跪坐在他门前。时值元月,正是深圳最冷的季节,走廊里因穿堂风冷得像冰窖,可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疲惫地跪在门边睡着了,她的脸上分明还有斑驳的泪痕,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有几根落在了她灰白的嘴唇上。他的胸口如同被重击,原以为已麻木的心又感到了那种揪心的疼痛。他痛苦难当地一把抱起她,她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如铁,可抱在手上却轻飘飘的没有质感,天知道她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颜又又的一场大病让蔡子铭搬回了他们的房间。在大家看来,他们是合好如初了。我行我素的蔡子铭为妻子改变了很多,他变得谦让温柔起来,懂得在人前人后照顾妻子了。但颜又又知道他还在挣扎,因为他越想表现自己的宽容,越是客气得有些虚伪。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心中的伤口, 无言地默契地期待重新来过。
这晚,蔡子铭像往常一样看电视到很晚才进房。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轻轻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两个人各自守着床的一侧,背向而睡,宽大的被褥中间留了好大一处空白。颜又又听着他呼吸渐渐均匀,直到发出轻微的鼻鼾。终于忍不住慢慢地向他靠去。她抱住了他,轻轻地把他放平躺着,自己则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用脸慢慢地摩挲着他。多少个夜晚,他们都是这样相拥而眠,那曾经的亲密无间如今到哪去了啊!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伤,她把手伸进了他的睡衣,温柔地抚摸着他每一个轮廓。吻痕也轻轻的落在了他微锁的眉头、紧闭的眼晴、发烫的耳朵……一路向下吻去,直到他在她嘴里疯狂地涨满。
他忍无可忍地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下,滚烫的唇轻车熟路地寻找到了他的另一半,两个人互相噬咬、交缠……久违了的激情终于回来了!他的热情开启了她的欲望,她展开身体,期待那久违的爱的感觉。
他的手指顺着她光滑的肌肤一路燃烧,却在她腹部那道丑陋的刀疤上停住了,心里顿时被刺蛰了一下,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僵硬地拉直了他的身体。他怔怔地抚摸着那长长的疤痕,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轻得仿佛在颤抖。排山倒海的痛楚再次涌了上来,水深火热的挣扎中,痛苦终于湮没了爱欲。
他一声不吭地帮她穿好了衣服,翻身静静地睡去。
颜又又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泪水顺着脸庞串串跌落。

从山鸡变成凤凰,又从天堂掉到地狱。
眼睁睁看着颜又又飞上云端又一败涂地,洪玥心里颇不是滋味。那致畸的药物的确是她谋划的一个恶毒玩笑,可如果没有一心盼孙的蔡母又怎能成事!她想让孩子有些缺陷让颜又又不要那么春风得意,她要让颜又又明白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不可能全世界的好运都属于你,连程启淮都说这孩子不该现在有啊!只是洪玥没想到孩子并不像书上所说那样海豹肢,而是病情如此复杂和严重。
颜又又并没有察觉洪玥的阴谋,反而对洪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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