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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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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幻觉啦”,方湄说,“我今天用的香水,就是桂花香型的。”    
    但是桂花的那种馥郁的香气,却并未随着方湄的离去一道消失,从那一夜开始,它一直萦绕着我,即使在深夜的睡梦中我也辗转反侧。春天的江南,风逐渐开始变暖,而校园里的鹅黄色的草坪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变得苍翠欲滴。但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却突然失去了意义。    
    我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我还想等等看,我要想清楚。没有课的时候,我常带着随身听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下关码头,在绵绵的细雨中,趴在防汛墙上看着巨大的轮船哗啦啦地起锚,鸣响汽笛,然后缓缓离开码头,调头向上游驶去。远远地,可以看见船头在平静的江水中激起一片又一片白色的浪花。有时,我也买一张轮渡票,跟着过江的人群走上轮渡,靠在船舷上,看在阳光下从上游流下来的奔腾不息的江水,它已经有些泛黄,不时从水花里冒出一些垃圾,空气中似乎也充满了江水浑浊的腥气。大桥横空而过。我的随身听里,鲍勃迪伦正在唱《答案在风中飘》,单调而颤抖的口琴声几乎要让我在江面眼花缭乱的光影中潸然泪下。    
    歌曲像江水一样流淌,起伏,我想起桃叶每次回乡都是从这里启程,我还想起我们的初吻,正是发生在秋天的木樨的香味中,我想起金黄色的桂花像散落的星星一样缀满枝头,在树丛中闪耀。桃叶的满脸泪痕,也像珍珠一样,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我感到自己再一次无所适从。    
    高前还在为他的烛光沙龙奔忙。他的考试成绩已经出来,自然是高中榜首,系里的一个比较欣赏他的老师告诉他,只要等到5月份复试时走个过场,就可万事大吉。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只是他的保底策略而已。他关心的是托福和GRE的成绩,只等成绩出来,他就可以联系他心仪已久的哈佛了。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暑假之后到哈佛去的准备,因为,他自信,他的英语成绩应该不是他申请奖学金的障碍。    
    而我们的宿舍也成了烛光沙龙的一个分会场,高前常和他的那帮朋友一起在这里聊天、喝酒、争吵,甚至斗殴。我亲眼看见有两个人一言不合,相互把自己手里的茶杯砸向对方,但片刻过后,两人又相互道歉,握手言欢。他们在一起抽烟,喝茶,讨论双轨制,官倒,启蒙,五四,妓女的合法性,解放前大学老师崇高的社会地位和让人咋舌的高薪,民主和自由,黑洞,熵,还有康德的二律背反,海德格尔的此在,萨特的他人即地狱,存在主义,梦遗和手淫,以及国家领袖的私生活,新权威主义,阳痿,亚洲四小龙,宏微观经济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每到这时候,我都躲到隔壁宿舍去跟一个琴友苦练吉他演奏技巧,可惜不知是因天赋不高,还是心绪不宁,怎么也深入不下去。每次弹着弹着,高前就会派人来叫我把门关上或干脆休息一下,以免我的琴声干扰他们的聚会。    
    我只得去图书馆看书,或去找大胡子消磨时间。就是从大胡子那里,我才听说了周佳音的下落。大胡子说,她春节后就已经被家人送去了欧洲。    
    可能是那件事深深地伤害了她,而且也确实对她造成了很坏的影响,虽然周佳音并不想出去,但也只能这样选择。这件事似乎闹得太大,弄得艺术学院也无法收场,尽管周佳音父亲百般设法,也依然不能把这件事完全消弭于无形,无奈之下,她家人只好把她送到了国外去继续学业。周佳音为此也可能觉得很没面子,所以,临行前她并没有声张,只对大胡子一个人透露了自己的行踪,然后就黯然离去了。    
    这样的结果也许并不出人意料,可我还是多少觉得有些难过。这件事尽管已经过去,高前也从未在我面前谈过一丁一点的情况,可那天我是清楚地听到周佳音所说的那些话的。事实到底怎样,直到今天也没有人能说得明白,但我想事实的真相应该与周佳音说的所距不远。可现实却变成了这样一种情况。    
    “其实,佳佳是很喜欢高前的。但在她离开南京前,高前却说什么也不肯见她,让她伤透了心。喏,她就坐在你坐的这个凳子上不停地抹眼泪,我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大胡子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后,又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是吗?”我若有所思地问。    
    “都是我亲眼看到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相信。佳佳这个女孩是很硬的,而且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你知道,一般她是不会这样的。”大胡子吹了个口哨,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样?桃叶和你联系了吗?”    
    “有,她最后回了老家,不来了。也不希望我再和她联系。”    
    “那你还去找她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不知道。我也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我不知道去会怎样,不去又会怎样。”    
    大胡子把录音机里的磁带换了一面,重新放到录音机里,但却没有按下放音键。    
    “是这样的,我想,你现在去还是不去,对这件事本身的影响,也就是说对桃叶的影响可能都不是很大了。可你若不去,你可能会一直这样难受下去,当然,你去了,可能会更难受,但也许这种难受会让你好过一点。我年轻的时候,喏,就是头发还没掉的时候,啊,也像你一样有着一头黑发和漂亮的大眼睛,我曾经爱上一个女孩,但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对她说,最后她嫁给了别人,后来我们又碰到了一起,当我谈起这件事时,她问我为什么当时不说,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对我也有好感,可惜因为我的怯弱错过了她。我知道,这种事情常发生,现在说给你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可说说总比不说好。”    
    我看了看大胡子,他好像从未在我们面前谈过他年轻时候的事。    
    “我不是劝你去,只是希望你的心里好受一点。你看,你额前的头发已经开始变稀了,要是有一天,你变成我这个样子了,也许你不会再对另一个人说这样的话了。”    
    大胡子按下了录音键。卡伦·卡朋特的幽婉的《昔日重来》重又开始响了起来。刚才我一直心不在焉,居然没注意到是她的歌声。我静静地听她唱,似乎随着歌声响起,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古铜色的怀旧的光芒。    
    在我小的时候,    
    我常守着收音机,等待我喜欢的歌,    
    我常跟着它们一起唱,觉得好开心。    
    夕阳西下,我感到阳光正慢慢失去热量,那层古铜色的光芒也正逐渐从柜台上一点一点褪去,就像潮水回落之后,留下的是一片平静的沙滩。但谁也不知道,在潮水汹涌之时,这些沙粒又是如何的翻腾和跳动。
    我谢绝了大胡子共进晚餐的邀请,一个人回到了学校。    
    方湄给我来信,她已经安抵武汉,并开始实习。她告诉我,华中师大坐落在武昌的桂子山上,校园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桂树,据说每当秋天来临之时,满山都是桂花的清香,气氛令人沉醉。    
    我已决定去看望桃叶。我给方湄回了封信,告诉她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我在信末对她说,我也许会去看望她。然而把这封信投进绿色的邮筒的一刹那,我却有些后悔写上了这句话。因为我还不知道我去看过桃叶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更不清楚这变化会不会影响到我对方湄的态度。    
    临行前,我和高前喝了一次酒。我忍不住问了一下周佳音的消息。    
    出乎我的意料,高前倒没有回避。他放下酒杯,看了我一眼。    
    “联系了。她一出去就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希望我也能到法国去。还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找她父母帮忙,她已经告诉他们,那天多亏我救了她。”    
    “那不是挺好的吗,去法国也不错。萨特就是法国人,你也可以去巴黎高师留学嘛。”    
    “是吗?但我不是很喜欢佳佳这个人。”    
    “为什么?她那么喜欢你。”我想起了第一次在大胡子家见面时,周佳音躺在床上和我说话的情景。我想,如果不是为了高前,她是不会这样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喜欢她。”    
    高前的话让我感到有些不解。我看了看高前,他并不像喝多了的样子。    
    “她太喜欢我,对我百依百顺,甚至为了我她可以去做一些出格的事,她惟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她没有自己,这太可怕了,因为我不能成为她,也不可能成为她的那个自己,因为我有我的生活,而我一想到,有人要把我的生活当成自己的生活就感到可怕。”高前突然叹了一口气,“如果佳佳不是那么喜欢我,也许我会喜欢她。你说是不是?”    
    “这个,我也不是很懂。”可能是我喝多了,也可能是高前的这番话让我听起来有些过于复杂,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他讲的这些东西有点抽象,也有点站不住脚。    
    “你要这么想,好像也没错,但我想,她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也许,她只不过是通过你来确立她自己,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试图批驳他的歪理,为周佳音辩护。    
    “她假如能够好好弹琴,或在我之外,喜欢一件别的什么东西,我就信你说的话。”高前似乎不想和我就这个话题谈下去。    
    我只能闭嘴,因为我对周佳音的了解从开始到现在都少得可怜,就像对我自己一样。说到底,我并不像高前那样如此了解自己,并能如此了解他人。这也正是高前和我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我们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因为它们都已成为过去。在那个遥远的国度,周佳音也许不仅将摆脱对高前的记忆,很有可能就连我们之间所发生的那些戏剧化的交往也将遗忘。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同时也是另外一个时代。她将见到另外的人,看到不同的城市和乡村,直至,实际上,也是不得不,把那个另外的世界作为惟一真实的世界,与此同时,一切将作为幻想和回忆被疏远,另置,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乃至消失。    
    因为,我们只能在一个可以触及的世界中生活;而不是我们的身体无法安置的地方。否则,我们的心灵将永远不可能获得宁静。    
    火车上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拥挤。    
    窗外,是一片片碧绿的稻田和金黄色的油菜花,粉墙黛瓦的江南民居和镜子一样的池塘就镶嵌在这块巨大而炫目的地毯之上,铁道边笔直的水杉一掠而过。列车就像穿行在一串明亮和谐音符之中。这让我想起贝多芬的《田园》,我只依稀记得它的旋律,但我想这支曲子所描述的风光大概不会比我眼前所看到的更好。这些景物不仅符合我的心情,也符合我的想像,我甚至感到,从踏上火车车门踏板的一刹那起,我就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铁路伸向远方,似乎无穷无尽。沿途的风景也逐渐在发生变化,由平原而丘陵,由丘陵而高山,人们上上下下,我却始终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车窗外在田间劳动的孤寂的农人,高大的山峰和蜿蜒的溪流。有时阴雨连绵,雨水会把车窗的玻璃打得一片模糊,有时阳光灿烂,即使拉上窗帘,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太阳的光芒。我身边的乘客的口音和穿着也在不断地改变,我已渐渐听不懂他们闲谈的语言。    
    时间在推移,空间在变换。深夜,我从摇摇晃晃的梦中醒来,满车的旅客似乎都在昏睡,车窗外,除了铁轨旁一米多宽的路基还能模糊地看见外,别的只有投射在玻璃上的自己枯涩的面庞和蓬乱的长发。我感觉自己像个陌生人,已经认不出自己,而周围的人却都相互熟识,也许,他们正在同一个的梦乡里寒暄和醒来,就像我现在所做的一样,看着我这个奇怪的人发呆。    
    在穿过一段长长的隧道后,火车鸣了几声汽笛,颤抖了一下,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山区小站停了下来。车站外空空荡荡,既没有铁皮屋顶的小杂货店,也没有公交车和别的交通工具,甚至连人也很少。午后的小雨细密如丝,无声地从空中飘下,让人觉得非常疲倦。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低沉的乌云正在缓缓飘动,而一座座被雨打湿的墨绿色的山峰,显得非常刺目,似乎要从远处直跳入人的眼睛。    
    我回头问出站口的检票员,从这里到凤凰应该怎么去。他指了指车站左边的一条街道,告诉我一拐弯就有一个长途汽车站。我打开背包,取出一件蓝黑色的防雨夹克穿上,然后冒雨向汽车站走去。

第二部分 寻无所爱之旅寻无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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