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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伯钧的坎坷人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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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手里的领袖,第二代领袖是要能满足人民生活渴望的领袖,而生活又是不那么容易满足的。******提出了人民内部矛盾的解决途径,他很可能要去完成两代领袖的任务。’”
  
  “父亲当时对即将来临的大风暴似乎并无预感,当中国******提出以反官僚主义、反宗派主义、反主观主义为内容的整风运动时,父亲是真诚地相信******的。”
  
  不久,中央统战部召开整风座谈会,要民主党派负责人给******提批评意见。****中央统战部一位领导还亲自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在会上一定要讲讲。1957年5月21日下午,正患腹泻的章伯钧乘坐吉姆轿车前去参加会议,在车子里还在思考给******提什么意见,想着想着,想出了一个“政治设计院”的方案,据1957年有关报载,其内容大致为:
  
  ——近二十多天来,全国各地都在谈论人民内部矛盾、帮助******整风,提出了很多意见,看来是正常的。
  
  ——鸣放,并不影响******的领导,而是愈益提高了******的威信。
  
  ——现在工业方面有许多设计院,可是政治上的许多设施,就没有设计院。我看政协、人大、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应该是政治上的四个设计院。应该多发挥这些设计院的作用。一些政治上的基本建设,要事先交给他们讨论,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
  
  ——现在大学里对党委制很不满,应该展开广泛的讨论,制度是可以补充的,因为大家都是走社会主义的路。这样搞,民主生活的内容就会丰富起来。
  
  ——政协、人大不要等到期满,今年就可以进行明年要作的大事的讨论。
  
  ——近一两年来,政府对老年的知识分子,有所安排,收到了极大的效果。但是,还有些名望较小的知识分子,思想已经起了很大变化,生活也有困难,政府应当有适当的政策,逐步地解决他们的问题。
  
  ——国务院开会常是拿出成品要我们表示意见,这种形式主义的会议可以少开。
  
  ——镇反、三反、肃反中的遗留的问题,党和政府应该下决心检查一下,检查要有准备,要好好作。
  
  ——今后有关国家的政策、方针性的问题,多听听多方面的意见。如果党内一决定,就那么干下去,是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的。如文字改革,我认为既不是国防机密,又不是阶级斗争问题,是一个人民内部的矛盾问题,却只有少数热心分子作了讨论。如果文字改革问题等于社会主义、********,我没意见,我不反对;如果是文化问题,就应该在党内外展开讨论,应该多从学术、政治、道理上进行讨论。
  
  章伯钧的这一篇发言,终于成为他划为右派分子的重要定性材料。很快,上面对他从政治上进行了处理,他所担任的职务一个个被撤销,保留了一个全国政协常委的头衔。不过在生活上,他受到了宽容的对待,国家分给他的三套三进三间住房未动,工资虽然从三级降到七级,但还被允许保留了警卫员、秘书、司机、厨师、勤杂工、保姆……
  
  章伯钧在政治上则从此丧失了许多权利。他再也无权在会议上发表正式演讲,无权著书立说,无权看高级干部阅读范围的文件,无权参加游行、集会等群众性欢庆活动。他的政治地位从原先的高峰一下跌入了深谷,并多次检查、接受批判。他在全国人民中的形象,就如在《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那篇著名的《人民日报》社论中所描绘的那样。只是因为他过去有名望,又系知识分子,因此 ,他才被冠以“右派”而没有被定为“******”——而实际上,“右派”就是******。
  
  寂寞而悲惨的归宿
  
  划右以后的章伯钧在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人们只在需要反面教员时才提到他,他从一个忙碌的政治家变为孤独的思想者。整天看到的是头顶一块天空,面对的是一个妻子和两个女儿。昔日许多朋友不敢再登门了,一些过去非常亲密的人,这时见了他形同陌路,对他不理不睬;敢登门的也就是那几个右派“同类”,如罗隆基、龙云、黄绍竑、陈铭枢、陈铭德、邓季惺、冯亦代等。但是,有几件事却使章氏家人难以忘怀:
  
  1959年,在一次全国政协会议期间观看演出,章伯钧无意中发现他的座位与梅兰芳先生紧挨着,出乎意料之外,梅先生一看见他,便立即起身主动和他打招呼:“章部长,你好吗?”这一句很普通的寒暄,却使章伯钧大受感动,他立即向梅兰芳回敬亲切的问候。坐下后,他想买一张说明书,谁知一掏口袋,发现竟没带钱,梅兰芳马上又替他买了份说明书。回家后,章伯钧激动地对家人说:“许多昔日故旧,不及梅先生这样素无交往的人呵!”
  
  1962年的一天,章诒和陪他父亲去王府井大街买东西。忽然,章伯钧被一个大汉从背后抓住,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田汉先生。章伯钧想与田汉问候一下,就返转身离去,谁知田汉却将他拉到东安市场开阔的人行道上,说:“伯钧,我们就在这里谈一会吧。”结果,两人便畅谈起来,章诒和在旁足足等候了半个小时。可以说,从1957年划右以后到他逝世,在公众场合见面后与他主动打招呼的人仅此而已。
  
  六十年代前期,有人劝他写回忆录,章伯钧看到有的人在回忆录中有文过饰非的情况,便对女儿说:“这样的回忆录我永远不会写。”
  
  划为右派以后,章伯钧无权在重大政治活动中露面了,但他对共和国却充满感情,每年国庆节那天,他都要早早起来,刮好脸,衣服穿得端端正正的,以示对共和国的尊爱。妻子和女儿认为这是他对共和国的诞生,曾经倾注了一份心血的缘故。
  
  在“大跃进”的年月里,到处都在欢呼“一天等于二十年”,“提前进入”********,章伯钧对这种浮夸风气深感忧虑。1966年“文革”开始,全国上下处于个人迷信的颠狂状态,章伯钧心情沉重地对女儿说:“中国当代史上最大的浩劫开始了。”
  
  当时,章伯钧内心还有一个深深的隐痛:他觉得自己对数十万右派分子,感情永远无法摆脱歉疚。在反右运动中,与罗隆基、章乃器等人相比,他的“认错”、“认罪”行动是最早的,他对家人说:“我不认错,这个运动能收场吗?”为此,他下了决心检查认错。
  
  尽管章伯钧已经在政治上被****了,但是悲剧命运仍没有放过他。1966年“文革“一开始,他的家就被抄了,而且不止一次,不止一个单位来抄。最后,他的家也被造反派红卫兵占领,成为“联络站”。他家多年积累、收藏起来的二十万册书籍、六千件历代字画被抄没,另有古董、瓷器及其他名贵物品被搜去,至今,这些物品一件也未归还。由于过去章伯钧身兼多职,所以,运动一开始,他就得接受多家单位的轮番批斗。他整天穿着破旧衣服,被撵在原来警卫员居住的小屋子里栖身,工资也没有了,每月仅发给生活费十五元。这时,他开始学着给妻了补衣服,补上了一个破洞后就像小孩子那么高兴,精神状态实际上已经麻木了。讲到这里,章诒和女士唏嘘掉泪,她悲愤地说:“像我父亲这样有漫长经历的人,人格上的污辱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加难熬啊!”不久,身心备受摧残的章伯钧患上了多种疾病,由于他的医疗关系已从北京医院转到了人民医院,他无法享受过去的保健医疗待遇;但人民医院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不敢收治这天下第一号右派。万般无奈之下,李健生给周恩来总理写了一封信,送到中南海北门,在严寒的风雪中站了两个多小时,恳求警卫能把信送进去。警卫被李健生的恳求感染了,他们安慰她:“请你放心,我们一定负责为你把信送到!”后来,估计周总理看到信有所指示,人民医院很快收治了章伯钧。但是在那个残忍、疯狂的年代,章伯钧的病并没有、也不可能获得彻底、有效的治疗,他终于在1969年5月17日带着人间深深的不平,带着内心无限的悲怆、愤懑,含恨去世,享年74岁。
  
  章伯钧病逝那天,李健生从医院料理完有关事宜回家,路上遇见梁漱溟、张申府,他们关切地问:“李大姐,你到哪里去了?伯钧好不好?”李健生哽咽着回答:“伯钧刚刚咽的气——”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梁漱溟仰对苍天,悲凉地说:“死了好,免得再受苦了。”
  
  戴着右派分子帽子的章伯钧,身后没有追悼会,他的骨灰与普通去世的人的骨灰一样,寄放在老君堂内,李健生对此并不计较,反而说:“他和普通人在一起,非常好。”比起死后连骨灰也找不到的罗隆基来,章伯钧还算不幸中之大幸。
  
  1980年,****中央决定给反右扩大化而错划为右派的同志改正。经过复查,除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彭文应、陈仁炳五人外,其余被错划的数十万右派均获得改正、平反。中央统战部领导召见了章伯钧的夫人李健生和女儿章诒和,传达了中央关于章伯钧的右派问题不能改正的决定,并说:“当年给章伯钧先生划右派的材料许多不确实,从‘政治设计院’到反对文字改革,都不能成立,‘轮流坐庄’则是××先生在批判右派时说的,也被算到章伯钧先生头上。现在我们重新整理了材料,右派定性主要用的是×××的揭发材料,即章伯钧说的:‘******是一个上帝加三百万清教徒’等材料。”对此,李健生表示服从中央的决定。
  
  不久,中央有关部门批准将章伯钧的骨灰放进了八宝山革命公墓,章伯钧在地下终于获得最好的归宿。
  
  “李健生教育基金会”
  
  李健生女士不仅是章伯钧的生活伴侣,她生前也一直是位很活跃的社会活动家。从年轻时起,她就参加了革命活动。
  
  李健生一生中受两个人的思想影响最大,头一个当然是她的丈夫章伯钧,另一个人就是邓演达。1932年,邓演达从东北到达北平,他听说李哲生的妹妹在北大医学院读书,便马上去看她。他见李健生宿舍里堆满医学书,便问她:“你是否想成为一个名医?”李健生说:“我只想将自己所学的知识全部报效国民,服务社会。”邓演达说:“你的志向是很好的,但对于社会来说,最为重要和紧迫的是革命,职业是医生,但天职是革命。中国革命的道路漫长、曲折,从而需要许许多多有知识、有理想的青年去肩负这个使命,作持久的奔跑。”
  
  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李健生跟随章伯钧南北奔波,成为章伯钧在事业上的助手。“福建事变”时,李健生为了帮助丈夫做好“计口授粮”的试验,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她安排伙食、接待来访、拟通知、作记录,天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从不叫一声苦。1949年9月,李健生于40岁盛年之际,带着两个女儿从香港到达北京,应邀与丈夫一起参加了全国政协。
  
  建国后,李健生担任了北京的卫生局副局长,她在这个岗位上卓有建树,受到市民和北京市领导的好评。李健生女士还是民盟成员,在盟内分管妇女工作。1956年在第二届全国政协会议上,她率先提出社会人口问题,建议适当提高妇女婚龄。1957年,章伯钧被划为右派,有人动员她离婚,她摇头说:“我封建思想严重,在这个时候离婚,绝对办不到。”第二天,这段话上了北京各大报,她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顶右派帽子。
  
  “文革”后,李健生的右派问题获得改正,担任了全国政协常委、农工民主党中央咨监委副主席,1990年病逝于北京。1993年,章伯钧先生的三位子女共捐款人民币二十万元,在李健生女士的家乡河北省怀安县建立了“李健生教育基金会”,用以奖励该地区的先进教师和优秀学生。
  
  章伯钧作为一位对中华民族、中华人民共和国作出卓越贡献的职业革命家、视天下为己任的优秀知识分子,却落得如此悲惨结局。极“左”岁月留给后人的思索是沉甸甸的。
  
  (此文原载于徐福生主编的“目击20世纪从书”《共和国风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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