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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赋-第4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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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一会儿,见你在跟孩子们讲课,就没吵你。”萧云微笑道,兴许是长久没晒过太阳的缘故,他脸色有种勾勒稀薄的病态苍白,就像天刚微亮时,东方的鱼肚白。他在床上躺了三年,按常理来说,他的肢体应该很迟缓才是,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在不惊动绝世强者仙子的情况下,悄无声息从屋子里出来的。

“我是问,你有意识了多久?”仙子补充道。

“半年吧。”萧云平静道,深邃的眸子刻意躲开了仙子质问的眼神。

“”半年?这不是意味着这半年来,自己替他擦身子时,他都是清醒的?

自己替他擦身子时,都是蒙上一条灰布的,兴许他还在睁大眼睛,玩味地看自己的笑话呢!

想到这,仙子心头微漾,脸上的红晕却用挽头发的动作轻描淡写带过,长眸厌恨地瞪他一眼。

而萧云嘴角刚好露出一抹较为邪恶的笑意,仙子怒气更盛,真想趁他病,要他命!太可恨了!

“为什么醒了,还要装睡?”仙子清冷如玉道,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竟然有点撒娇气味。

“想事情。”萧云没敢再露出什么挑衅的表情,他也真怕这娘们儿把心一横,给他点颜色看。

“什么事情,需要想半年?”仙子撇撇嘴道,这个调皮的动作,换作以前是铁定不会出现的。

“就是我去宁州后的那一年,发生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其实也无关痛痒。”萧云淡笑道。

“想通了么?”仙子懒懒问道,刚才因为气愤他心存不轨的那一丁点火气,哧溜一下,没了。

“基本上吧,就等着回去印证了。”萧云笑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很干净,让人艳羡。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还是缓一缓,我不想再带着你来一次万里长征。”仙子玩笑道。

萧云错愕地看着这位走下神坛的娘们,开怀大笑一下,轻声道:“劫难受完,该取真经了。”

仙子也不去追问他的这股自信从哪来,踢了踢脚下几丛青草,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是不是有点不服气?”萧云落井下石般笑道,他居然能在她眼皮底下开溜,真是神了奇了。

“哼。”仙子瞪了他一眼,看他气色不像大病初愈的弱不禁风,问道,“能不能活动手脚?”

“不太过激烈,我想还是没问题的。”萧云笑着从石头上跳下来,随意地在扭扭腰,伸伸腿。

一只藏在石头底下青苔里的青蛙被惊着了,呱呱叫了两声,似乎在抱怨,一蹬腿,跳进河里。

仙子静静地看了萧云一眼,似乎在判断他的虚弱程度,但萧云这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恶棍可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本来还在一边做着热身运动,突然就双臂一振,向着仙子扑了过去,体内的霸道真气在一瞬间绽放到极致,震得河边的草苇空气一片混乱,如一道龙卷风般卷了过去。

前一刻还是情意绵绵,下一刻却是风暴骤起。

仙子看着那个如天神一般迫近地男子,双眸霎时亮了起来,双手从藏青布衫内伸了出来,在自己身旁轻轻柔柔画了一个半圆,于电光火石间便稳住了身体周遭的气流变动。萧云挟着身周所携的草渣叶沫,出现在仙子面前,仙子也不惊慌,并指为剑,斜斜刺出,像要挑落天穹中的月亮,洒脱至极地直刺萧云的咽喉。

速度惊为天人。

那指尖如此的纤细,如此的平凡,如此的温柔,如此的人畜无害。

但二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以他们的武术修为境界,不论是一指一动,只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真气借桥而入,便会重创对方,而仙子这一指,像是蕴含了天地间的朴实光华,刹那间破风破意,挑到了萧云的喉咙处,萧云急忙变招,在一瞬间身形一侧,扭动双肩,双手如两条滑鱼,刹那祭出太极的云手,往右侧轻巧一推,恰恰使离自己咽喉数寸翘立指尖点到了空气中,软弱无力,消化于无形。

仙子的眼瞳愈发亮了起来。

这一抹亮里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有惊讶,也有感慨,同时还有欣慰,毕竟这过于清淡,清淡得以至于抓不住痕迹的一指凝聚了她全身的自然法道,能够细微地察觉到菜园子里的每一缕春风,每一粒草屑,清美至极地遁过来,却没想到被萧云简单至极的一个云手就化解了。

仙子收指停步,也没有再出招,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但她却清楚,自己输了。

虽然她可以凭借体力的优势,最终还是能够打败他,但是也要付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

高手过招,从来不需要纷繁复杂的招式,往往一招之间,便能管中窥豹,阅读出胜负的天平。

那几个在河里如泥鳅一样灵活的维族小孩都惊呆了,不知道岸上的哥哥姐姐怎么就打了起来。

“你的道藏太极已经到第二层了,无争。”仙子重重吐出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太令她震撼。

“运气。”萧云耸耸肩,倒没特别激动,他可能不了解,他到了这个阶段,离神仅一步之遥。

“什么原因?”仙子纳闷他是如何突破瓶颈的,毕竟很多绝世高手穷其一生也迈不过这道坎。

“可能很多之前没想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放下了,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吧。”萧云轻松道。

“譬如呢?”仙子被撩起了好奇心,见他苍白的脸庞出了些细密的汗水,便赶紧过来扶着他。

“真香。”萧云嗅着近在咫尺的仙子,她身上有一股天然的体香味,比那些高级香水香多了。

仙子脸色一红,菩萨心境又被扰乱,挽着他的手下意识要往回缩,却忍住了,恨瞪了他一眼。

萧云笑笑,示意往偏安一隅的一块菜地走过去,这是仙子闲暇时开辟出来的,种了一些蔬菜,也种了一些药材。仙子挽着他的手臂,漫步在菜地梗上,头微微低着,几根青丝垂在脸侧,贴得萧云过近了,她会自觉地往外一点,但距离远一些时,她又舍不得错过与他的肌肤之亲,脸上那一抹欲拒还迎的羞赧,令她如羽化登仙般的美貌显得更加诱人。

萧云很享受与她之间这种不谙世事的暧昧,一点也不庸俗,不媚俗,不低俗,爱,有的时候不需要山盟海誓的承诺,但她一定需要细致入微的关怀与问候;爱,有的时候不需要梁祝化蝶的悲壮,但她一定需要心有灵犀的默契与投合;爱,有的时候不需要雄飞雌从的追随,但她一定需要相濡以沫的支持与理解。

“说话。”仙子兴许觉着气氛太过诡异,用师傅口吻命令道,纤脚跨过一条缓慢蠕动的蚯蚓。

“以前的我太犟,太执着,总觉得上天不公,没降我于大任,却照样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不能像河里的那几个孩子一样,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成长的乐趣,我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高强度的训练以及随时袭来的死亡威胁。很奇怪,一个人时时期待着祸事,比遭遇到祸事还要苦些,尤其是当一个人无法摆脱这种期待,这种担惊受怕的心情的时候。”萧云苦然一笑,凝望着在河里脱了个精光、扎猛子的几个维族小男孩,其中蕴含的羡慕不言而喻。

仙子默默聆听。

“我嘴里虽然不说,但不代表我对过去苦行僧般的生活就会不介怀,事实是,我介怀得很,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得被追杀,就得住在那种穷山僻壤的乡村里,就得到大山上与世隔绝,就得忍受秦琼卖马的窘迫,就得承载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痛楚?所以,我之前选择回宁州,说是说要替我妈妈找回一个公道,其实,何尝不是为自己争回这一口气?”萧云凄笑,虽然在滔滔不绝地抛出一连串的不满,但是语气却是平静得可怕,没一点的火药味,这也许就是他说放下的具体表现之一吧。

仙子听着就揪心,起伏的胸脯不其然地就贴到了萧云的手臂上。

萧云这个好色之徒竟没有察觉,望了眼远处山巅有雄鹰振翅飞过,忽然想起了宁州那一只如青铜般的雄雕,淡然道:“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算是体会到了,到宁州后的那种侯服玉食裘马轻肥的生活,真的令我迷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总想着要让自己弥补回来过去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以至于腐蚀了心志,面对困难挑战的时候,总是想着抄近路,总是想着用阴谋诡计,总是想着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在苏家是这样,在谢家是这样,在东北是这样,在b京是这样,在香港也是这样。”

河里的孩子见岸上的哥哥姐姐和好如初,挠了挠脑袋瓜,整不明白,就又开始戏水。

几个孩子把其中一个一丝不挂的小孩举出水面,小家伙害羞捂着自己的羞处,惹起笑声连连。

“这一次,我又在鬼门关那里逛了一圈,真是一次比一次接近阎罗王啊,这次就差半个肩膀而已,算是两世为人了,也终于悟透了一些东西吧,最起码现在可以抛却灯红酒绿,甘听暮鼓晨钟了。”萧云蹲下身子,让一条在青青菜叶中缓慢爬行的毛毛虫顺着指尖爬上他的手掌,再把它放到泥地上,微笑道,“此外,躺在床上的半年,我还对牛鼻子祖师所创的道藏太极第二层‘不争’有了新的认识,我认为,不争,不是消极的回避矛盾的处世态度,相反,应该是居高临下的一种表现,只有你强大到了高山仰止的境界,你才会不争,不屑与别人争,当你可以触碰到天的时候,你还会跟脚底下一条毛毛虫去计较它吃了多少片菜叶子吗?只有你到了掌握世间生死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说,不争就是慈悲,不辩就是智慧,不闻就是清净,不看就是自在,不贪就是布施。”

听着这样睥睨众生的诡论,仙子心里大为愕然。

第四章 马蹄声

江南的春天是美丽的,柳絮吐穗的时候,大地复苏,春意盎然,人们可以悠然的踏青,呼吸春的气息,感悟春的温馨和浪漫,天气也不是那么冷了。然而,在遥远的西北x疆,春天则是另一番景致,尽管气温回升很快,至多一周时间就能从零下四五度上升到十几度,但积雪、冰层,这些寒冬的象征却不能同步消融殆尽,依旧不合时宜地、大大方方地、毫不客气地,呈现在这片民族风情醇厚的土壤里,形成一块块面积不等的白色棉被,忠诚地誓卫着冬天的尊严。

不能说x疆没有春天,只不过这里的春天是被冬天的景象映衬着,如同寄人篱下的时光。

春暖但花不开,春回却树未绿。

那些依旧干枯未醒的槐树、柳树、杨树,正沉默地等待着雨水的到来,为她们洗去身上的尘土,催开嫩绿的枝芽,披上绿色的盛装,可惜,待几场春夏交界模糊的雨水过后,夏天也就到来了。换句话说,这里的春天就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女孩,错过了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美丽年华,及至时代开放、社会开明时,少女已变成少妇,人也到中年矣。

所幸,现在已经是春末了,接近夏初,位于沙雅县东南方向的其满村早已是一片夏天盛景。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刺眼,在菜园子里走没多长时间,萧云已是大汗淋漓,喘息轻微。

他虽然已经行动如常,但由于长期卧床不起,身体肌肉群还需时间去调理,去磨合,去恢复。

仙子见他脸色有点异样的苍白,嘴唇都紫干了,便扶他到葡萄架下坐着,端了一碗热水给他。

刚才与仙子的那一招比试,确实耗光了萧云仅存的少量体力,接过她递来的水,小口咽了几口,润润喉咙,就让仙子继续讲述他昏迷之后辗转千里的所有细枝末节,可能嫌竹凳子太窄,坐着不舒服,他便随意坐到了一个石墩上。听着仙子清脆如莺的叙述,他时不时插科打诨一句,问问具体的情况,然后托着下巴深思,但表情还是平静如水的,眉头也没有一如既往地皱起,对比起昏迷前,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座绵恒几里甚至几十里的巍峨大山,看不清全貌,窥不见深浅。

这时,夏花捧着几个库尔勒香梨走过来,胆怯地瞟了一眼萧云,低声道:“用井水洗过了。”

“你很面熟。”萧云拿起一只梨,在手上颠了几下,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沾点风尘气的女人。

“我在十里清扬做过。”夏花勉强挤出一个故作镇定的笑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忐忑。

“噢,是你,我岳父的钉子,难怪我觉得面熟。”萧云恍然道,记起了这个跟过吕彪的女人。

“老爷安排我们接近你,没有恶意的,只是只是想让你从那里出来。”夏花赶紧解释道。

“呵,你不用紧张,我又没怪你。”萧云浅笑着,咬了一口梨,问道,“唉,你叫”

“夏花。”夏花顺嘴答音。

“对,夏花。”萧云擦了擦残留在嘴边的梨汁,转头好奇问仙子,“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还是让她说吧。”仙子坐在一边,不像萧云那么粗鲁,正拿着一把小刀,轻巧地削着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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