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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途佳人 苏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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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后来我毕竟也达到特别接见的目的了,是张律师替我设法的,没花半文钱。所长对我很客气,叫我坐在他自己的房里,而把史亚伦叫人带出来同我面谈。
  史亚伦这才详细告诉我事情经过的情形:他本想骗他二条活动费到南京去的,混了几天便回来,说是活动费已用完了,事情一时还没有把握。后来想想横竖是一个骗,索性骗得大一些阳,就告诉犹太人说事情已谈好了,有一个很有势力的军官答应帮忙,只要你把二十根金条付出去,被扣的货色在三天之内就可以发还给你了。犹太人本来不肯,说是先付半数吧,待货色发还后再行付齐。史亚伦便作色而起说这样可不用谈了,他本来是替朋友帮忙性质的,能够省事还是省些事好,请你另托别人吧。犹太人瞧着没奈何,也就答应下来。不过这金条一定要当着军官的面交付。史亚伦说很好。于是他又想一个办法,同军官约好—;—;他同军人根本没有说起过这么一回事,只说有个外面朋友要请他吃饭谈谈,于是大家仍旧到三台酒家去。犹太人先到,不久他同军人也去了,他把犹太人拉到一旁,附耳告诉他说军官因为颜面关系,不愿当面接受,只三人言定了,他要先走一步,那东西由我带去交给他就是。犹太人因那个军官既已面谈了,想想也就不妨,便答应下来。那天他们在三台酒家定了一间雅座,完饭时间又提早了些,所以周围更无别人。可以畅谈无忌。那个军人是不懂英语的,犹太人又不懂中国语,于是他便从中捣鬼一番。吃饭毕,他对军人说是犹太人还有别的事要同我讨论哩。 于是军人先告辞走了, 他就这样骗到了“东西”。我问:“但是那个军官将来若知道了不会出来作证吗?”史亚伦笑道:“他这次在事实上虽然是给我做傀儡的,但在别人眼里看来他的确也像个同谋嫌疑犯呀,他是自己避祸还来不及哩,那里还敢挺身出来替犹太人作证?我若再小心一些,至多也不过打他一个招呼,给他些好处罢了。况且我在进来的前几天知道,他已经不在上海,到南京去了。”
  “你没有告诉犹太人说那个军人在某团吗?”我又问。
  他说没有。他只告诉犹太人说是一个很有势力的军人,他不愿意太暴露身份,犹太人因为事涉纳贿,知道人家小心之必要,也就不追问了。
  我想起了窦先生的话,便问:“你既不是军人,他们后来怎么又到保安司令部去告你呢?”
  他皱着眉毛答道:“这就是他们做的圈套呀。后来犹太人请了一个性林的律师,大概就是这个姓林的坏蛋替他出了主意,说是中国法院办事顶糊涂的,这种官司着正式控告起来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了结呢,于是他们便在保安司令部里铺好路子,说是我与该部某军人同谋,这样司令部便有理由可以受理这案件了。其实犹太人也明知这军人不是属于保安司令部的,而且他又不知道这军人的姓名,而交付金条的事又没有确实凭证。按理这类事件,保安司令部是不能受理的,不过他们用了钱,我猜想他们一定是用了钱,保安司令部派人来密侦我了。那天他们得到报告说我在某处跳舞,他们便在该跳舞厅门口等着我,见我出来了,遂绑票似的把我绑到这里。当时我要求他们拿出拘票来给我看,他们说你到了那边自然会知道,没有大关系的。”
  “到了那边又怎么样呢?”
  “我就看见犹太人已先在里面了,还有一个自称林的律师也陪着他。后来司令部里的人就替我们调停,要我写一张条子,承认拿过他二十根大条,说是写了这字条就放我出来。我起初不肯写,后来禁不住他们威吓,就是不写便要灌冷水了,我一时急昏过去,使胡乱写了一张。唉,不知道不写还好,写了以后他们就说这是证据,把我正式押下来了。”
  我听了没有什么话说,只觉得心里十分害怕。
  他接着又告诉我那天军事法庭开审的情形,“是一个秃顶老法官问口供的,样子很凶。”他若有金库地说:“他问我为什么骗犹太人金条。我说我根本没有拿过他的金条呀。又问我那个同谋的军人是谁。我又推说既无骗钱的事,自然更无什么军人同谋的了。那老头儿听着大光其火,你说现有证据在这里,这字条明明是你亲笔写的,你还敢赖吗?从速招出军人是谁,以便本庭拿来一并问罪。我当时本想说出这字条是我到了司令部里被胁迫后才写的,于法无效。但再想想又怕因此而得罪了司令部里的人,他们也许要办得更凶,所以一时意回答不出话来。那法官见我不开口,便冷笑一声,谕令还押,改期再审。我回到监房之后,却又想出了一个理由,下次再审时我一定要对他说,就是:假使犹太人控告我诈欺取财的证据就只有我的这张笔据,则当此笔据尚未写时,该犹太人是凭什么来控告我,贵司令部又是凭什么受理这件案件而来拘捕我的呢?不过,小眉,辩论是辩论,听不听还要随他们的便呀,这军事法庭很厉害的,据里面的难友告诉我说,他们一不高兴就判上十年八年,又不能上诉,这样我还不是完结了吗?现在我真悔不当初,小眉,你快替我多方面活动活动吧,只要使我能够好好出来,我一定要改过做人。这些钱本来不是我的,用完也就算了。不过你要当心再受骗,那个与我同室的人有是真有的,他本来是一个拆白党,你这次只给他骗去一根金条还是大幸哩。小眉,我在里面万事不能同你商量,一切只好请你代我决定吧,就是弄错了我也不怪你。我在里面天天只想着你,觉得只有你过去所说的话是金玉良言,我后悔已嫌迟了。小眉,救救我吧…”
二十、小事化无事
    二十、小事化无事
  特别接见出来后,我想着还是张律师可靠,就把这事托了张律师。经过多少周折,他这才说是事情弄妥当了,不日可以无罪开泽。‘但是里面的人都得应酬周到哩,”他说:“否则他们彼此间吃醋起来,事情仍旧会弄僵的。”
  我先后付出六根大条,其他一切的杂费还不在内,张律师的公费也不在内。
  但是史亚论仍旧设有出来。
  我到张律师处去催问过几次,说是他在什么时候才可以释放呢,他说你不要心急呀,私下讲好是讲好,他们在面子上总还要算公事公办的,太明显了,不是贻人以口实吗?
  我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又到看守所去要求特别接见,所长让了坐,笑对我这:‘哈夫作来得正好,再迟一会儿他便要离开这里了。”我惊喜过望地说:“是真的开释了吗?”他还是笑着说:“是移送法院。到了法院便没有事了。”
  我更加慌得说不出话来。张律师不是明明告诉我可以释放了吗?怎么又要移送到法院去呢?
  不久,史亚论出来了。我说:“为什么要移送到法院去麻”他也愁眉苦脸的答道:“不知道呼。不过他们说这是手续问题,到了法院就可以释放回家了。”我疑信参半的呆了片刻。一个兵士来催他上囚车了,我跟着出去,见他上了一辆大卡车,有十几个人同他坐在一起,还有许多穿着黄衣服的兵士在押送,他对我说:“即使我再过五六个钟头还不见释放,你就到地方法院看守所去探问一下吧。”我颔首无语,眼看着大卡车去远了。我这才又絮絮问所长吉凶如何,所长再三安慰我说是不要紧的,到了法院问几句话,就可以出来了。
  我只得告辞出来,又去找张律师,张律师恰巧出庭去了,我快快独自回家,心里苦恼极了。到了下午三时许还没有信息,我便跑到梅林京路地方法院看守所去。到了看守所门口,我又准备好笑容问守门的警察,这里可有一个犯人叫做史亚伦的吗?警察瞪着眼睛回答道:“此刻又不是接见的时间,明天再来。”我说:“这个犯人是今天新解到的呀,是从保安司令部移送过来的。”话未说完,只见里面走出一个清秀的办事员模样的人来,他诚恳地对我说:‘今天解来的犯人,要到六点钟以后才能到此地哩,你就等着也不过在门口与他见一面里了,又不能交谈的,我看你还是改天再来吧。”我说:“我亲眼看见他是在上午坐上囚车到这儿来的,怎么说要到晚上六点多钟才可以到哪”他答道:“囚车不是直接送到这里来的,他们先要到地方法院去开过庭,再收押在临时看守室里,直等到法院办公时间过了,这才一齐解送到这里来。到了这里还要审问一遍,如姓名年龄籍贯及所犯罪…你还是不必多等了吧。”我这才死心塌地又回家了。
  后来张律师再三对我解释说:“里面本来是统统讲好的,无罪开释。不料这事情忽然给司令知道了,司令这几天情绪恰巧不大好,他说犹太人虽比不上什么友邦人士,但毕竟也还是外国人呀,事关国际观瞻,你们得好好的办。你想,军法处长这不是碰到难题了吗?他赶快打电话来问我意思怎样,我是知道你蒋小姐脾气的,而且令表弟在里面不知怎样急呢,若要再等上一个半月,等司令部方面冷一冷再说,恐怕史先生的身体先要吃不消了。后来还是军法处长想了一个折衷办法,就是被控同谋的本部军人既查不出,则史亚论既非现役军人,自应移送法院办理,送到法院便没有事了。待小姐,你可千万放心好了,不是我夸句口,法院里面上自院长,下到司法警察,都是我的好朋友,只要再打点打点,包管史先生没有一些事的。”
  我听了心中很不高兴,便说:“我们明明同他们讲好出六根金条就无罪开释,怎么现在又改为移送法院办理了呢?我虽然不懂法律,但据别人告诉我说是非现役军人犯罪根本应该送法院办理的,这又何必花钱帮忙呢?”
  张律师拍着我的肩膀说:“是呀,他们顶好也是叫史先生无罪开释出来呀。但是谁会料到半途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这几天司令的情绪恰巧不好呢?这也是史先生的魔星未退,怪不得他们,他们总算是很出力的了。据承审的军法官说,他在案卷上口气做得很活络,包管史先生到了那边会开释的,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心中又气又恨,却又无法可奈何他。
  如此又拖了三四个月,张律师先说在检察官跟前去运动一下项便当,只要他来个不起诉处分,不是一切都完了吗?否则起诉以后,初审弄好了还要准备第二审第三审,钱也花得多,事又拖久,我想着这话也不错,他又说首席检查官是他的老师,再过几天恰巧是师母的生日了,“我看我们不如备好一份厚礼,由我出面送去,在吃酒的时候我便抽空同老师谈一谈,我这位老师真是个清官,送钱给他,他是万万不收的,还要揭发出来重办,只有用这个方法,我包管替你弄成功。唉,我看史先生命中大概是注定有贵人扶助的,否则怎么碰得这样巧呢?”
  于是又代送了礼,但史亚伦的案子终于起诉了。
  这次张律师的解释是:“这个承办检察官真是牛脾气呀,人家替他取绰号叫做黑旋风,哈哈,他虽没有两把大板斧,但拿起一枝朱笔来却也是一样乱点的呢!我老师虽然是首席检察官,是他的上司,但对于这种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你要是对他明说呀,他还以为你上司得了好处叫他卖白人情哩,所以我老师只好暗示他,他又不懂,恨得我老师真是牙齿痒痒的。唉,蒋小姐,这也是起初我自己不好,我太替你同令表弟打算了,我因为眼看着你们已经花了这许多钱,所以好省的地方总要想省一些,其实这承办检察官跟前是应该烧些锡铂灰的,如今是供错一着,反而多手续了。”停了一会,他见我面色不豫,便又安慰道:“不过这承办检察官人虽是十三点脾气,吸血的本领倒是很大的,要是我们同他讲斤头,包管他来个狮子开大口,也是讲不落的。如今预备把这笔钱花在推拳头上,不也就是完结了印我老师同这个推事也是好朋友……”
  我毅然打断他的话说:“我看还是算了吧,公事要公办就让他们公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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