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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_新五代史-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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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寇南山,景崇击破蜀兵,追至大散关而还。高祖乃诏景崇兼凤翔巡检使。

  景崇至凤翔,侯益未有行意,而高祖崩,或劝景崇可速诛益,景崇念独受命先帝而少主莫知,犹豫未决。益从事程渥,与景崇同乡里,有旧,往说景崇曰:「吾与子为故人,吾位不过宾佐,而子已贵矣,奈何欲以阴狡害人而取之乎?侯公父子爪牙数百,子毋妄发,祸行及矣!非吾,谁为子言之。」于是景崇颇不欲杀益,益乃亡去,景崇大悔失不杀之。

  益至京师,隐帝新立,史弘肇、杨邠等用事,益乃厚赂邠等,阴以事中景崇。已而益拜开封尹,景崇心不自安,讽凤翔将吏求己领府事。朝廷患之,拜景崇邠州留后,以赵晖为凤翔节度使。景崇乃叛,尽杀侯益家属,与赵思绾共推李守贞为秦王,隐帝即以赵晖讨之。景崇西招蜀人为助,蜀兵至宝鸡,为晖将药元福、李彦从所败。晖攻凤翔,堑而围之,数以精兵挑战,景崇不出。晖乃令千人潜之城南一舍,伪为蜀兵旗帜,循南山而下,声言蜀救兵至矣,须臾尘起,景崇以为然,乃令数千人溃围而出以为应。晖设伏以待之,景崇兵大败,由是不敢复出。

  明年,守贞、思绾相次皆败,景崇客周璨谓景崇曰:「公能守此者,以有河中、京兆也。今皆败矣,何所恃乎?不如降也。」景崇曰:「诚累君等,然事急矣,吾欲为万有一得之计可乎?吾闻赵晖精兵皆在城北,今使公孙辇等烧城东门伪降,吾以牙兵击其城北兵,脱使不成而死,犹胜于束手屯。」璨等皆然之。迟明,辇烧东门将降,而府中火起,景崇自焚矣,辇乃降晖。

  ○赵思绾

  赵思绾,魏州人也。为河中节度使赵赞牙将。汉高祖即位,徙赞镇永兴,赞入朝京师,留思绾兵数百人于永兴。高祖遣王景崇至永兴,与齐藏珍以兵迎回鹘,阴以西事属之。景崇至永兴,赞虽入朝,而其所召蜀兵已据子午谷,景崇用思绾兵击走之。遂与思绾俱西,然以非己兵,惧思绾等有二心,意欲黥其面以自随,而难言之,乃稍微风其旨。思绾厉声请先黥以率众,齐藏珍恶之,窃劝景崇杀思绾,景崇不听,与俱西。

  高祖遣使者召思绾等,是时侯益来朝,思绾以兵从益东归。思绾谓其下常彦卿曰:「赵公已入人手,吾属至,并死矣,奈何?」彦卿曰:「事至而变,勿预言也。」益行至永兴,永兴副使安友规出迎益,饮于郊亭,思绾前曰:「兵馆城东,然将士家属皆居城中,愿纵兵入城挈其家属。」益信之以为然。思绾与部下入城,有州校坐于城门,思绾殴之,夺其佩刀斩之,并斩门者十馀人,遂闭门劫库兵以叛。

  高祖遣郭从义、王峻讨之,经年莫能下,而王景崇亦叛,与思绾俱送款于李守贞,守贞以思绾为晋昌军节度使。隐帝遣郭威西督诸将兵,先围守贞于河中。居数月,思绾城中食尽,杀人而食,每犒宴,杀人数百,庖宰一如羊豕。思绾取其胆以酒吞之,语其下曰:「食胆至千,则勇无敌矣!」思绾计穷,募人为地道,将走蜀,其判官陈让能谓思绾曰:「公比于国无嫌,但惧死而为此尔!今国家用兵三方,劳敝不已,诚能翻然效顺,率先自归,以功补过,庶几有生;若坐守穷城,待死而已。」思绾然之,乃遣教练使刘珪诣从义乞降,而遣其将刘筠奉表朝廷。拜思绾镇国军留后,趣使就镇,思绾迟留不行。蜀阴遣人招思绾,思绾将奔蜀,而从义亦疑之,乃遣人白郭威,威命从义图之。从义因入城召思绾,趣之上道,至则擒之。思绾问曰:「何以用刑?」告者曰:「立钉也。」思绾厉声曰:「为吾告郭公,吾死未足塞责,然钉磔之丑,壮夫所耻,幸少假之。」从义许之,父子俱斩于市。

  ○慕容彦超

  慕容彦超,吐谷浑部人,汉高祖同产弟也。尝冒姓阎氏,彦超黑色胡髯,号阎昆仓。少事唐明宗为军校,累迁刺史。唐、晋之间,历磁、单、濮、棣四州,坐濮州造麹受赇,法当死,汉高祖自太原上章论救,得减死,流于房州。契丹灭晋,汉高祖起太原,彦超自流所逃归汉,拜镇宁军节度使。杜重威反于魏,高祖以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为都部署以讨之,以彦超为副。彦超与行周谋议多不协,行周用兵持重,兵至城下,久之不进。彦超欲速进战,而行周不许。行周有女嫁重威子,彦超扬言行周以女故,惜贼城而不攻,行周大怒。高祖闻二人不相得,惧有佗变,由是遽亲征。彦超数以事凌辱行周,行周不能忍,见宰相涕泣,以屎塞口以自诉。高祖知曲在彦超,遣人慰劳行周,召彦超责之,又遣诣行周谢过,行周意稍解。

  是时,汉兵顿魏城下已久,重威守益坚,诸将皆知未可图,方伺其隙,而彦超独言可速攻,高祖以为然,因自督士卒急攻,死伤者万馀人,由是不敢复言攻。后重威出降,高祖以行周为天雄军节度使,行周辞不敢受,高祖遣苏逢吉谕之曰:「吾当为尔徙彦超。」行周乃受,而彦超徙镇泰宁。

  隐帝已杀史弘肇等,又遣人之魏杀周太祖及王峻等,惧事不果,召诸将入卫京师。使者至兗,彦超方食,释匕箸而就道。周兵犯京师,开封尹侯益谓隐帝曰:「北兵之来,其家属皆在京师,宜闭门以挫其锐,遣其妻子登陴以招北兵,可使解甲。」彦超诮益曰:「益老矣!此懦夫之计也。」隐帝乃遣彦超副益,将兵于北郊。周兵至,益夜叛降于周。彦超力战于七里,隐帝出劳军,太后使人告彦超善卫帝,彦超大言报曰:「北兵何能为?当于阵上喝坐使归营。」又谓隐帝曰:「官家宫中无事,明日可出观臣战。」明日隐帝复出劳军,彦超战败奔兗州,隐帝遇弑于北郊。

  周太祖入立,彦超不自安,数有所献,太祖报以玉带,又赐诏书安慰之,呼彦超为弟而不名,又遣翰林学士鲁崇谅往慰谕之,彦超心益疑惧。已而刘旻自立于太原,出兵攻晋、绛,太祖遣王峻用兵西方,彦超乘间亦谋反,遣押衙郑麟至京师求入朝,太祖知其诈,手诏许之。彦超复称管内多盗而止,又为高行周所与书以进,其辞皆指斥周过失,若欲共反者。太祖验其印文伪,以书示行周。彦超又遣人南结李昪,昪为出兵攻沐阳,为周兵所败,而刘旻攻晋、绛不克,解去。太祖乃遣侍卫步军指挥使曹英、客省使向训讨之,彦超闭城自守。

  初,彦超之反也,判官崔周度谏曰:「鲁,诗书之国也,自伯禽以来未有能霸者,然以礼义守之而长世者多矣。今公英武,一代之豪杰也,若量力相时而动,可以保富贵终身。李河中、安襄阳、镇阳杜令公,近岁之龟鉴也。」彦超大怒,未有以害之。已而见围,因大括城中民赀以犒军,前陕州司马阎弘鲁惧其鞭扑,乃悉家赀以献。彦超以为未尽,又欲并罪周度,乃令周度监括弘鲁家。周度谓弘鲁曰:「公命之死生,系财之多少,愿无隐也。」弘鲁遣家僮与周度属刂掘搜索无所得。彦超又遣郑麟持刃迫之,弘鲁惶恐拜其妻妾,妻妾皆言无所隐。周度入白彦超,彦超不信,下弘鲁及周度于狱。弘鲁乳母于泥中得金缠臂献彦超,欲赎出弘鲁,彦超大怒,遣军校笞弘鲁夫妇肉烂而死,遂斩周度于市。

  是岁,镇星犯角、亢,占曰:「角、亢,郑分,兗州当焉。」彦超即率军府将吏步出西门三十里致祭,迎于开元寺,塑像以事之,日常一至,又使民家立黄幡以禳之。

  彦超为人多智诈而好聚敛,在镇尝置库质钱,有奸民为伪银以质者,主吏久之乃觉。彦超阴教主吏夜穴库垣,尽徙其金帛于佗所而以盗告。彦超即榜于市,使民自占所质以偿之,民皆争以所质物自言,已而得质伪银者,置之深室,使教十馀人日夜为之,皆铁为质而包双银,号「铁胎银」。其被围也,勉其城守者曰:「吾有银数千铤,当悉以赐汝。」军士私相谓曰:「此铁胎尔,复何用哉!」皆不为之用。明年五月,太祖亲征,城破,彦超夫妻皆投井死,其子继勋率其徒五百人出奔被擒,遂灭其族。兗州平,太祖诏赠阎弘鲁左骁卫大将军、崔周度秘书监。

 





新五代史卷五十四

杂传第四十二

  《传》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乱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廉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

  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多矣,然使忠义之节,独出于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岂非高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欤?孔子以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虚言也哉!

  予尝得五代时小说一篇,载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妇人犹能如此,则知世固尝有其人而不得见也。凝家青、齐之间,为虢州司户参军,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贫,一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一子而疑之,不许其宿。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长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执邪?不可以一手并污吾身!」即引斧自断其臂。路人见者,环聚而嗟之,或为弹指,或为之泣下。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官为赐药封疮,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呜呼,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冯道

  冯道,字可道,瀛州景城人也。事刘守光为参军,守光败,去事宦者张承业。承业监河东军,以为巡官,以其文学荐之晋王,为河东节度掌书记。庄宗即位,拜户部侍郎,充翰林学士。道为人,能自刻苦为俭约。当晋与梁夹河而军,道居军中,为一茅庵,不设床席,卧一束刍而已。所得俸禄,与仆厮同器饮食,意恬如也。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遗道,道不能却,置之别室,访其主而还之。其解学士居父丧于景城,遇岁饥,悉出所有以赒乡里,而退耕于野,躬自负薪。有荒其田不耕者与力不能耕者,道夜往,潜为之耕。其人后来愧谢,道殊不以为德。服除,复召为翰林学士。行至汴州,遇赵在礼作乱,明宗自魏拥兵还,犯京师。孔循劝道少留以待,道曰:「吾奉诏赴阙,岂可自留!」乃疾趋至京师。庄宗遇弑,明宗即位,雅知道所为,问安重诲曰:「先帝时冯道何在?」重诲曰:「为学士也。」明宗曰:「吾素知之,此真吾宰相也。」拜道端明殿学士,迁兵部侍郎。岁馀,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天成、长兴之间,岁屡丰熟,中国无事。道尝戒明宗曰:「臣为河东掌书记时,奉使中山,过井陉之险,惧马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谓无足虑,遽跌而伤。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居安者患生于所忽,此人情之常也。」明宗问曰:「天下虽丰,百姓济否?」道曰:「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因诵文士聂夷中《田家诗》,其言近而易晓。明宗顾左右录其诗,常以自诵。水运军将于临河县得一玉杯,有文曰「传国宝万岁杯」,明宗甚爱之,以示道,道曰:「此前世有形之宝尔,王者固有无形之宝也。」明宗问之,道曰:「仁义者,帝王之宝也。故曰:'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明宗武君,不晓其言,道已去,召侍臣讲说其义,嘉纳之。

  道相明宗十馀年,明宗崩,相愍帝。潞王反于凤翔,愍帝出奔卫州,道率百官迎潞王入,是为废帝,遂相之。废帝即位,愍帝犹在卫州,后三日,愍帝始遇弑崩。已而废帝出道为同州节度使,逾年,拜司空。晋灭唐,道又事晋,晋高祖拜道守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司徒,兼侍中,封鲁国公。高祖崩,道相出帝,加太尉,封燕国公,罢为匡国军节度使,徙镇威胜。契丹灭晋,道又事契丹,朝耶律德光于京师。德光责道事晋无状,道不能对。又问曰:「何以来朝?」对曰:「无城无兵,安敢不来。」德光诮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德痴顽老子。」德光喜,以道为太傅。德光北归,从至常山。汉高祖立,乃归汉,以太师奉朝请。周灭汉,道又事周,周太祖拜道太师,兼中书令。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尤务持重以镇物,事四姓十君,益以旧德自处。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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