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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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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问了。 弟      (好奇地)姐姐,刚才她们说这屋子里死过三个人。 姊      (心虚地)嗯--弟弟,我跟你讲笑话吧!有一年,一个国王。 弟      (已引上兴趣)不,你跟我讲讲这三个人怎么会死的?这三个人是谁? 姊      (胆怯)我不知道。 弟      (不信,伶俐地)嗯!--你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姊      (不得已地)你别在这屋子里问,这屋子闹鬼。
                〔楼上忽然有乱摔东西的声音,铁链声,足步声,女人狂笑,怪叫声。 弟      (〔上田下各〕惧)你听! 姊      (拉着弟弟手紧紧地)弟弟!(姊弟抬头,紧紧地望着天花板)。
                〔声止。 弟      (安定下来,很明白地)姐姐,这一定是楼上的! 姊      (害怕)我们走吧。 弟      (倔强)不,你不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我不走。 姊      你不要闹,回头妈知道打你! 弟      (不在乎地)嗯!
                〔右边门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进来,在屋中停一停,眼
       睛像是瞎了。慢吞吞地踱到窗前,由帷幔隙中望一望,又踱至台上,像是谛听甚么
       似的。姊弟都紧紧地望着她。 弟      (平常的声音)这是谁? 姊      (低声)嘘!别说话。她是疯子。 弟      (低声,秘密地)这大概是楼下的。 姊      (声颤)我,我不知道。(老妇人躯干无力,渐向下倒)弟弟,你看,她向下倒。 弟      (胆大地)我们拉她一把。 姊      不,你别去!
                〔老妇人突然歪下去,侧面跪倒在舞台中。台渐暗,外面远处合唱团歌声
       又起。 弟      (拉姊向前,看老太婆)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是怎么回事?这些疯子干什么? 姊      (惧怕地)不,你问她,(指老妇人)她知道。 弟      (催促地)不,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谁? 姊      (急迫地)我告诉你问她呢,她一定知道!
                〔老妇人渐渐倒在地上,舞台全暗,听见远处合唱弥撒和大风琴声。 弟声    (很清楚地)姊姊,你去问她。 姊声    (低声)不,你问她,(幕落)你问她!
                〔大弥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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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开幕时舞台全黑,隔十秒钟,渐明。

景--大致和序幕相同,但是全屋的气象是比较华丽的。这是十年前一个夏天的上午,在周 宅的客厅里。

壁龛的帷幔还是深掩着,里面放着艳丽的盆花。中间的门开着,隔一层铁纱门,从纱门望出 去,花园的树木绿荫荫地,并且听见蝉在叫。右边的衣服柜,铺上一张黄桌布,上面放着许 多小巧的摆饰,最显明的是一张旧相片,很不调和地和这些精致东西放在一起。柜前面狭长 的矮几,放着华贵的烟具同一些零碎物件。右边炉上有一个钟同话盆,墙上,挂一幅油画。 炉前有两把圈椅,背朝着墙。中间靠左的玻璃柜放满了古玩,前面的小矮桌有绿花的椅垫, 左角的长沙发不旧,上面放着三四个缎制的厚垫子。沙发前的矮几排置烟具等物,台中两个 小沙发同圆桌都很华丽,圆桌上放着吕宋烟盒和扇子。

所有的帷幕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兴旺的气象,屋里家俱非常洁净,有金属的地方都放着光 彩。

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神气。

开幕时,四凤在靠中墙的长方桌旁,背着观众滤药,她不时地摇着一把蒲扇,一面在揩汗, 鲁贵(她的父亲)在沙发旁边擦着矮几上零碎的银家俱,很吃力地;额上冒着汗珠。

四凤约有十七八岁,脸上红润,是个健康的少女,她整个的身体都很发育,手很白很大,走 起路来,过于发育的乳房很明显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她穿一件旧的白纺绸上衣,粗山东绸 的裤子,一双略旧的布鞋。她全身都非常整洁,举动虽然很活泼,因为经过两年在周家的训 练,她说话很大方,很爽快却很有分寸。她的一双大而有长睫毛的水凌凌的眼睛能够很灵敏 地转动,也能敛一敛眉头,很庄严地注视着。她有大的嘴,嘴唇自然红艳艳的,很宽,很厚 ,当着她笑的时候,牙齿整齐地露出来,嘴旁也显着一对笑涡,然而她面部整个轮廓是很庄 重地显露着诚恳。她的面色不十分白,天气热,鼻尖微微有点汗,她时时用手绢揩着。她很 爱笑,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但是她现在皱着眉头。

她的父亲--鲁贵--约莫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神气萎缩,最令人注目的是粗而乱的眉毛同 肿眼皮。他的嘴唇,松弛地垂下来,和他眼下凹进去的黑圈,都表示着极端的肉欲放纵。他 的身体较胖,面上的肌肉宽驰地不肯动,但是总能卑贱地谄笑着,和许多大家的仆人一样。 他很懂事,尤其是很懂礼节,他的被略有些伛偻,似乎永远欠着身子向他的主人答应着“是 ”。他的眼睛锐利,常常贪婪地窥视着,如一只狼;他是很能计算的。虽然这样,他的胆量 不算大;全部看去,他还是萎缩的。他穿的虽然华丽,但是不整齐的。现在他用一条布擦着 东西,脚下是他刚擦好的黄皮鞋。时而,他用自己的衣襟揩脸上的油汗!

贵    (喘着气)四凤! 四    (只做听不见,依然滤她的汤药) 贵    四凤! 四    (看了她的父亲一眼)喝,真热,(走向右边的衣柜旁,寻一把芭蕉扇,又走回中间 的茶几旁听着。) 贵    (望着她,停下工作)四凤,你听见了没有? 四    (厌烦地,冷冷地看着她的父亲)是!爸!干什么? 贵    我问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四    都知道了。 贵    (一向是这样为女儿看待的,只好是抗议似地)妈的,这孩子! 四    (回过头来,脸正向观众)您少说闲话吧!(挥扇,嘘出一口气)呀!天气这样闷热 ,回头多半下雨。(忽然)老爷出门穿的皮鞋,您擦好了没有?(拿到鲁贵面前,拿起一只 皮鞋不经意地笑着)这是您擦的!这么随随便便抹了两下,--老爷的脾气您可知道。 贵    (一把抢过鞋来)我的事不用不管。(将鞋扔在地上)四凤,你听着,我再跟你说一 遍,回头见着你妈,别望了把新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瞧瞧。 四    (不耐烦地)听见了。 贵    (自傲地)叫她想想,还是你爸爸混事有眼力,还是她有眼力。 四    (轻蔑地笑)自然您有眼力啊! 贵    你还别忘了告诉你妈,你在这儿周公馆吃的好,喝的好,几是白天侍候太太少爷,晚 上还是听她的话,回家睡觉。 四    那倒不用告诉,妈自然会问你。 贵    (得意)还有?啦,钱,(贪婪地笑着)你手下也有许多钱啦! 四    钱!? 贵    这两年的工钱,赏钱,还有(慢慢地)那零零碎碎的,他们…… 四    (赶紧接下去,不愿听他要说的话)那您不是一块两块都要走了么?喝了!赌了! 贵    (笑,掩饰自己)你看,哪哪哪哪又那样。急,急北北什么?我不跟你要钱。喂,我 说,我说的是--(低声)他--不是也不断地塞给你钱花么? 四    (惊讶地)他?谁呀? 贵    (索性说出来)大少爷。 四    (红脸,声略高,走到鲁贵面前)谁说大少爷给我钱?爸爸,您别又穷疯了,胡说乱 道的。 贵    (鄙笑着)好,好妹妹妹没有C没有。反正这两年你不是存点钱么?(鄙吝地)我不 是跟你要钱,你放心。我说啊,你等你妈来,把这些钱也给她瞧瞧,叫她也开开眼。 四    哼,妈不像您,见钱就忘了命。(回到中间茶桌滤药)。 贵    (坐在长沙发上)钱不钱,你没有你爸爸成么?你要不到这儿周家大公馆帮主儿,这 两年尽听你妈妈的话,你能每天吃着喝着,这大热天还穿得上小纺绸么? 四    (回过头)哼,妈是个本分人,念过书的,讲脸,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叫人家使唤。 贵    什么脸不脸?又是你妈的那一套!你是谁家的小姐?--妈的,底下人的女儿,帮了 人就失了身份啦。 四    (气得只看父亲,忽然厌恶地)爸,您看您那一脸的油,--您把老爷的鞋再擦擦吧 。 贵    (汹汹地)讲脸呢,又学你妈的那点穷骨头,哪哪她!跑他妈的八百里外,女学堂里 当老妈:为着一月八块钱,两年才回一趟家。这叫本分,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四    (忍气)爸爸,您留几句回家说吧,这是人家周公馆! 贵    咦,周公馆挡不住我跟我女儿谈家务啊!我跟你说,你的妈…… 四    (突然)我可忍了好半天了。我跟您先说下,妈可是好容易才会一趟家。这次,也是 看哥父跟我来的。您要是再给她一个不痛快,我就把您这两年做的事都告诉哥父。 贵    我,我,我做了什么啦?(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身份)喝点,赌点,玩点,这三样, 我快五十的人啦,还怕他么? 四    他才懒得管您这些事呢!--可是他每月从矿上寄给妈用的钱,您偷偷地花了,他知 道了,就不会答应您! 贵    那他敢怎么样,(高声地)他妈嫁给我,我就是他爸爸。 四    (羞愧)小声点!这没什么喊头。--太太在楼上养病呢。 贵    哼!(滔滔地)我跟你说,我娶你妈,我还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这么个机灵人, 这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那一个不说我鲁贵刮刮叫。来这里不到两个月,我的女儿就在这 公馆找上事;就说你哥哥,没有我,能在周家的矿上当工人么?叫你妈说,她成么?--这 样,你哥哥同你妈还是一个劲儿地不赞成我。这次回来,你妈要还是那副寡妇脸子,我就当 你哥哥的面不认她,说不定就离了她,别看她替我养女儿,外带来你这个倒霉蛋哥哥。 四    (不愿听)爸爸。 贵    哼,(骂得高兴了)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养的儿子。 四    哥哥哪点对不起您,您这样骂他干什么? 贵    他哪一点对得起我?当大兵,拉包月车,干机器匠,念书上学,那一行他是好好地干 过?好容易我荐他到了周家的矿上去,他又跟工头闹起来,把人家打啦。 四    (小心地)我听说,不是我们老爷先觉矿上的警察开了枪,他才领着工人动的手么? 贵    反正这孩子混蛋,吃人家的钱粮,就得听人家的话,好好地,要罢工,现在又得靠我 这老面子跟老爷求情啦! 四    您听错了吧;哥哥说他今天自己要见老爷,不是找您求情来的。 贵    (得意)可是谁叫我是他的爸爸呢,我不能不管啦。 四    (轻蔑地看着她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好,您歇歇吧,我要上楼跟太太送药去了,( 端起了药碗向左边饭厅走)。 贵    你先停一停,我再说一句话。 四    (打岔)开午饭,老爷的普洱茶先泡好了没有? 贵    那用不着我,他们小当差早伺候到了。 四    (闪避地)哦,好极了,那我走了。 贵    (拦住她)四凤,你别忙,我跟你商量点事。 四    什么? 贵    你听啊,昨天不是老爷的生日么?大少爷也赏给我四块钱。 四    好极了,(口快地)我要是大少爷,我一个子也不给您。 贵    (鄙笑)你这话对极了!四块钱,够干什么的,还了点帐,就干了。 四    (伶俐地笑着)那回头你跟哥哥要吧。 贵    四凤,别--你爸爸什么时候借钱不还帐?现在你手上方便,随便匀给我妻块八块好 么? 四    我没有钱。(停一下放下药碗)您真是还帐了么? 贵    (赌咒)我跟我的亲生女儿说瞎话是王八蛋! 四    您别骗我,说了实在的,我也好替您想想法。 贵    真的?--说起来这不怪我。昨天那几个零钱,大帐还不够,小帐剩点零,所以我就 耍了两把,也许赢了钱,不都还了么?谁知运气不好,连喝带赌,还倒欠了十来块。 四    这是真的? 贵    (真心地)这可一句瞎话也没有。 四    (故意揶揄地)那我实实在在地告诉您,我也没有钱!(说毕就要拿起药碗)。 贵    (着急)凤儿,你这孩子是什么心事?你可是我的亲生孩子。 四    (嘲笑地)亲生的女儿也没法把自己卖了,替您老人家还赌帐啊? 贵    (严重地)孩子,你可明白点,你妈疼你,只在嘴上,我可是把你的什么要紧的事情 ,都处处替你想。 四    (明白地,但是不知他闹的什么把戏)你心里又要说什么? 贵    (停一停,四面望了一望,更近地逼着四凤,佯笑)我说,大少爷常更我提过你,大 少爷他说-- 四    (管不住自己)大少爷!大少爷!您疯了!--我走了,太太就要叫我呢。 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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