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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之二-国命纵横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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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柱国将军昭常,恭迎王命兵符。”屈丐一伸手,铜匣“当”的一声弹开,半尊青铜铭文象赫然入目!这便是楚军大将人人熟悉的象符,两符勘合,军中大将便得听命于新来大将。  “柱国将军,勘合兵符了。”威严持重的屈丐却是不冷不热。  昭常实在弄不明白这突然的变化,心中乱做一团面糊,可这是要命的时刻:不奉王命,持兵符大将便可立斩抗命将领!眼看屈丐脸色黑了下来,昭常只得下令:“中军司马,勘合兵符。”中军司马从后帐捧来一个一般大小的铜匣打开,昭常捧出了里面的半尊青铜象符,与屈丐手中的半尊青铜象符一碰,只听“咣——”的一阵振音,一尊大象便浑然一体了。  “昭常将军听令!”  “末将在。”昭常憋得满脸通红,心中依然是一团面糊。  屈丐展开了一轴黄绢:“楚王诏命:昭常怯战不出,抗秦不力,着即革职,于军前戴罪立功!所部大军由屈丐统帅,大破秦军!”  昭常大喊起来:“屈丐!何有如此王命?坚守不出,可是楚王严命啊!”  屈丐冷笑:“莫非本将军不是王命?来人!将昭常押到新军大营看管!”  不知何时,帐外竟多了一队新军甲士,轰然一声,进来便将昭常押了出去。屈丐立即击鼓升帐,聚齐了两股大军的三十多位大将,又一次当众勘合了兵符宣读了楚王诏书,昭常大军的昭氏将领们虽然多有疑惑,却也不敢抗命,毕竟楚怀王即位后,王命反复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气恼抗命也没用,说不定过几日又变了回来,抗命非但有立时之危,过后也是军中笑柄,何苦来哉?  屈丐是有备而来,立即对全部二十三万大军进行了整编:新军八万为中军主力,老军步兵五万为左军,老军骑兵五万为右军;老军中最特殊一千辆战车,车上甲士与随车步卒合计五万编为前军;屈丐自领中军,景缺任副将兼领右军,步战名将同匄令左军,车战老将逢侯良领前军;一日整肃部伍,演练协同,两日后开战!  屈丐其所以没有立即进攻,是想等待屈原赶到之后再开战。毕竟,这是屈原呕心沥血冒着最大的风险谋划的一场大战,也许还是屈原握兵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大战,尽管屈原交代的非常明确:抵达战场后若统编顺利,便立即开战,以防郢都随时生变!为此,屈原事先做了精心部署,派出五千精兵切断了郢都通往丹水的大小三条通道,凡是郢都派往丹水的快马特使,一律拘押,尽量给屈丐大军争取时间。凭经验与阅历判断,屈丐认为自己至少有五六日日的宽余,安陆到丹水是兼程三日的距离,屈原完全可以赶到。  但是,屈原却来迟了。回领地出粮耽搁了整整三日,风风火火赶到安陆留守大营,又恰恰逢春申君在焦急的等候,俩人争吵了一宿,终于是屈原的激情无畏甘做牺牲征服了春申君,次日黎明,俩人便马不停蹄的兼程北上了。第七日的黄昏时分,终于赶到了丹水谷地。  那一番景象真令人触目惊心!残阳之下,方圆二三十里的山塬上,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混杂着支离破碎的的战车,鲜血淋漓的战马,丝缕飞扬的战旗!啄尸的鹰鹫正在成群成群的飞来,大片大片的黑老鸦聚满了山头枯树,无休无止的聒噪着,温热的血腥味儿随着萧瑟秋风弥漫了整个河谷,浓烈得使人要剧烈的呕吐!  “禀报大司马:我军战败了……”  “上天啊!”面色苍白的屈原大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从马上倒栽下来!  悠悠醒来,屈原依稀看见了一圈火把,看见了火把士兵们的泪光,看见了浑身鲜血的一员大将正扶着自己……“你?你是景缺?快,快说,死了多少人?屈丐将军呢?”  “大司马,新军将士兄弟们,全部战死了,屈丐老将军剖腹,殉国了……”  “啊——”屈原微弱的惊呼了一声,又一次昏了过去。  一片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屈原睁开了眼睛,看见大片火把包围了过来,看见面色苍白的春申君与一个黑色战袍的大将走到了面前。  “秦国上将军司马错,参见大司马!”黑色战袍的大将恭敬的深深一拜。  屈原倏然清醒,竟神奇的霍然站了起来:“上将军,楚人有热血,楚国不会灭亡的!”  “噢呀屈兄,上将军是来商谈分尸了。”春申君在屈原耳边说了一句。  “大司马,”司马错肃然拱手道:“楚国新军人怀必死之心,战力之强,天下罕见,我秦军将士深为敬佩。此战我军伤亡六万,实为惨胜。司马错景仰大司马,敬佩楚国新军将士,愿与楚军合力,分开两军尸体,使英雄烈士各归故土。”  屈原默默的对司马错深深一躬,热泪不禁夺眶而出,大袖一甩,便转身去了。  次日午后,两军尸体已经完全分开。屈原本想将新军将士运回南楚故土安葬,可实在难以办到,无奈之下,便与春申君选择了丹水南岸一片山清水秀的谷地做了楚军坟场。楚军十万具尸体,百人一坑,一日一夜便堆起了一千座高大的坟墓。司马错亲自送来了一千方秦国蓝田玉,做了楚军墓碑。屈原亲自题写了两个大字“国殇”,镌刻与白玉之上,立于每座坟头之前。第三日,楚军残兵在谷地中为阵亡将士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屈原身穿麻衣,亲自主祭。当他将三桶楚酒洒在祭台前时,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楚军人人饮泣,哭声弥漫了河谷原野,屈原在遍野哭声中登上了祭台,激越吟哦——  我有忠烈兮千古国殇  猛士身死兮不得回故乡  云梦渔舟兮一别去  浴血沙场兮云飞扬  挥吴钩兮夺秦弓  血染甲兮大旗红  身首离兮天地惊  怀故国兮志坚诚  心高洁兮不可凌  子魂魄兮为鬼雄  出不入兮往不返  平原忽兮路超远  猛士去兮栋梁折  国殇沉沉兮何以堪……  当天晚上,楚军便拔营后撤了一百里,回到了原先驻防的沔水河谷。  屈原一直昏睡到夜半方醒,却见春申君还守侯在榻边,不禁迷惘惊讶道:“你?你还没有走啊?”春申君笑了:“噢呀屈兄,我到哪里去呀?回郢都送死了?你醒醒吧,我俩一起走,到燕国去,找苏秦了。”屈原翻身坐起:“春申君啊,你如何这般糊涂?大祸是我的,与你何干?快回郢都去,留一个是一个,莫非要一起上杀场,才心安了?”“屈兄哪里话了?”春申君真着急了:“你我同心,合纵抗秦,今日失败,我如何便能独生了?”屈原长叹一声,眼中又是泪光莹然:“春申君啊,义有大节方为义,我等固可同生死,但却不能抛下楚国啊!有你在朝,楚国终是有一线生机,你如何不明白?”春申君喟然一叹:“屈兄啊,我回去也是死,何如共担艰危,要死一起死了?”  “不!”屈原光着脚便跳下地来:“你不似我这般激烈,楚王对你颇有好感,老世族对你也没有深仇大恨。你回郢都,至多稍有贬黜,断不至于杀身灭门。陪着我,既不能稍减我罪,又徒然让老世族独霸朝政,不能这样啊,春申君!”  诙谐达观的春申君罕见的流泪了:“噢呀屈兄,非我人缘好,是你替我挡住了风雨啊……你获罪,我如何走得心安啊?”  “春申君!你是大丈夫!妇人之仁,害死人的!”屈原几乎是吼了起来。  春申君拭去了泪水,对屈原深深一躬:“屈兄,今日别过了……”猛然转身便大步去了。屈原一阵大笑:“春申君,多多保重——!”  夜色之中,但闻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屈原走出军帐,看着漫天闪烁的星斗,听着点点零落的刁斗之声,竟觉得天旋地转,自己飘飘悠悠的飞升了起来。
第十二章 不宁不令(上)    一 大义末路何茫然  郢都乱了。楚怀王找张仪媾和,张仪冷笑着撂下一句话:“媾和?打完仗再说吧。”便当着他的面上车回秦国去了;找春申君,春申君竟不知去向;好容易找到苏秦,这位滔滔雄辩的六国丞相却是一言不发。楚怀王走投无路又六神无主,最后只有去了昭雎府。  昭雎虽然还是“卧病在榻”,却也给楚怀王出了几个实实在在的主意:第一个便是缉拿屈原,防止肘腋之患;第二个便是罢黜春申君黄歇,剪除屈原羽翼;第三个是驱逐苏秦,向秦国表示退出合纵的决心。昭雎末了道:“我王若能如此,则楚国大安。否则嘛,老臣也是无能为力了。”楚怀王想想也是无奈,便跺着脚长吁一声走了。回到王宫,楚怀王却不知这三件事从何做起?缉拿屈原,屈原在哪里?罢黜春申君,春申君连影子都不见如何罢黜?驱逐苏秦,总得有个说法,一个六国丞相,总不能让几个武士吆五喝六的将人家赶出去吧?还要向秦国示好,张仪都走了,向谁去示好?  楚怀王一路皱着眉头到了后宫,长吁短叹的对郑袖说了一遍。郑袖白嫩的手指戳着他的额头,咯咯笑道:“晓得无?木瓜一个!谁出的主意,便让谁来办哦,人家出了主意,不给人家权力,生生一个青木瓜哦。”楚怀王恍然大悟:“对呀!王后真道聪明,来人,立即下诏:宣老令尹昭雎进宫理政!”  昭雎一出山,一河水立即开了:三路精骑缉拿屈原,一纸诏书罢黜春申君。昭雎亲自出面,彬彬有礼的请苏秦离开了郢都。而后又立即派出驷马快车的特使,飞驰咸阳示好媾和;再便是老世族纷纷重掌旧职,新派纷纷搁冷置闲。旬日之间,楚国的老气象便恢复了,满堂白发苍苍,朝野再无争斗,楚怀王竟觉得轻松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八万新军开得不知去向,屈氏领地大出粮草!满朝顿时哗然。屈原若领着这八万新军压来郢都,岂非又是一个乾坤大颠倒?可反复探察,郢都方圆几百里竟都没有新军踪影。昭雎猛然醒悟,立即派出连续六路亲信飞骑奔赴秦楚边境探察。可忒煞作怪,六路飞骑竟都是泥牛入海!这一下,郢都君臣可都迷糊了。有人说,屈原领兵去了岭南,要建一个新诸侯国复仇!有人说,八万新军投奔了齐国,屈原要做齐国丞相了!有人说,新军就藏在屈氏领地里,屈原马上就要反了!各种揣测流言不胫而走,一时人心惶惶。  毕竟昭雎有见识,径直到后宫来找楚怀王,竟是铁青着老脸:“敢问楚王,屈原手中可有兵符?”楚怀王惊讶了:“没有啊,本王没有给过他兵符,他如何能有兵符了?”昭雎依旧板着脸:“楚王记性不好,还是再想想了。”楚怀王转悠了两圈猛然一跺脚:“咳呀!老令尹还真是神!想起来了,本王给过屈原一尊象符,可,可本王有言在先,不许他擅自动用的了!”昭雎摇头叹息:“楚王啊楚王,此番楚国算是和秦国结下死仇了,永远都解不开了。”  “老令尹此话怎讲?”楚怀王急得额头冒汗:“不能媾和了?秦王拒绝了?”  昭雎苦笑不得:“楚王还不明白?屈原有兵符,调集兵马打秦国去了。他打过仗么?能打赢么?八万新军加昭常十五万大军,全都要葬送在屈原手里了!”  楚怀王红润润的面孔唰的变得苍白:“你,你是说,楚国的主力大军全完了?”  “非但如此啊。”昭雎沉重的喘息着:“如此不宣而战,秦国岂能不记死仇?多年来,老臣竭力斡旋,都为不使楚国与强秦为仇,如今啊,全完了,楚国被屈原葬送了……”  楚怀王一下子软瘫在草地上,竟带出了哭声:“这这这,这却如何是好了?”  “杀屈原,罢黄歇,以谢秦国!”昭雎牙齿咬得咯咯响。  楚怀王抽着鼻子唏嘘着:“也只有这样了,本王,本来最怕杀人了。”  次日内侍急报,说春申君黄歇宫外侯见。楚怀王一听便跳了起来:“快!叫他进来了!”一见春申君疲惫憔悴风尘仆仆的样子,楚怀王心便软了,却依旧板着脸道:“黄歇,你窜到哪里去了?弄得一副逃犯模样了!”春申君惨淡的笑了:“楚王,臣到丹阳去了。” 楚怀王满脸疑云:“丹阳?丹阳在哪里?有事了?”春申君叹息道:“噢呀我王,黄歇是屈原一党,听凭我王发落了。”  “噢——,对了!”楚怀王恍然大悟:“你跟屈原打仗去了!是也不是了?”  “是了。”春申君淡淡漠漠道:“事已至此,臣不愿多说,领罪便了。”  “领罪领罪!就晓得领罪!”楚怀王指点着春申君数落起来:“黄歇呀黄歇,你我同年,本王对你如何?从来都是宠着你护着你,对么?你倒好了,却偏偏跟着屈原那头犟驴乱踢腾。又是新政,又是变法,又是练兵,又是暗杀,事事你都乱掺和!这下好了,屈原叛逆该杀,你说本王还如何保护得了你?”  “臣唯愿领死。”春申君干脆得只有一句话。  “晓得无?你才是个大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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