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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起伏的一生:悲情曹雪芹 作者:徐淦生-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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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芹与十三龄走了进去。雪芹四处察看之后跟十三龄说:“布置得倒也不俗,像是嫣梅住的地方。”
  十三龄未加可否。
  老鸨子三句话不离本行:“二位爷,叫两个姑娘陪陪吧?”
  “不不。我们等凤梅。”雪芹急忙回绝。
  老鸨子笑了:“可也是,免得梅姑娘吃醋,是我老胡涂了。我让伙计先泡茶来。”老鸨子说完转身走了。
  雪芹和十三龄各自寻了坐处,雪芹仍然烦躁不安:“我真想不明白,表妹怎么会沦为娼妓了呢?李家伯侄在两江总督衙门待得好好的,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了呢?唉!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十三龄摇了摇头:“我不认为嫣梅姑娘会落得如此下场。”
  “何以见得?”
  “侯门千金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就是……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如果当年苏州遇祸要是打了官卖,尚且情有可说。至于为什么离开两江总督衙门……又不辞而别,一是有了好去处,二是对尹大人有难言之隐。”
  “你这是给我吃开心丸哪!但愿能如此就再好没有啦!”雪芹一言未了,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凤梅姑娘回来了!凤梅姑娘回来了,你屋里有人等你,等了很久了。”
  老鸨子也在惊叫:“凤梅呀!是从京城来的,说是什么亲戚……”
  “!那一定是我表哥!”
  雪芹跟十三龄互相看了一眼,雪芹站起身来要去开门。
  “表哥!表哥!”随着一声呼叫,房门被推开,凤梅冲了进来,她与雪芹四目相视,彼此大失所望。
  这时老鸨子也已赶到:“是你表哥吧?”
  “不认识啊,想必是找错人了。”
  晚上十三龄上戏园子去唱戏,雪芹独自一人喝了一顿闷酒。回到知府衙门自己的住处。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看看窗外,天空寒月如洗,一团惨白。
  雪芹披衣而起,点燃蜡烛坐在书案前,仍觉百无聊赖。他抓过纸笔,饱蘸浓墨可又不知道该写什么,赌气把笔扔在纸上,白纸被溅得一片墨迹斑斑。
  秋已经很深了。
  雪芹心烦意乱,沿街闲荡。信步又来到秦淮河边上二友轩小酒店。因为他经常来,堂倌已经认识他了:“曹先生您来了,还是半只咸水鸭子、一斤黄酒?”
  “不,二斤黄酒。”
  “您一个人……”
  “醉不了,在北京我有个外号,人家叫我燕市酒徒。”
  “好好好,二斤就二斤。”
  二友轩的隔壁是一家茶楼,楼上有三四个流氓地痞,围着一个妓女你抱抱、他亲亲。
  这个说:“别看这娘儿们大了几岁,长得可是够标致。”
  那个说:“高等的价太贵,咱们玩不起。”
  另一个说:“所以我介绍你们找她,物美价廉!不信,把门关上,当场试验。”
  众人大笑。
  雪芹在二友轩听得真真切切,他觉得真是污秽、下流,不堪入耳,只好换了座位背过身去。但是无济于事,茶楼上的话音依然传来:“这样没意思,你给我们唱支小曲儿吧。”
  “不能,就罚酒三大碗,我们哥儿几个跟你车轮大战。”
  “我会喝醉的。”
  “嘿!玩的就是醉美人!”
  “好,好,我唱我唱。”
  过了一会儿听见茶楼上的妓女调动琴弦,然后唱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
  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为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6)
  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二友轩内雪芹听了几句,心中暗想:“这不是我在书里曾经写过的歌词吗?别人是不会知道,肯定是表妹!”
  雪芹失手酒杯落地,他不顾这一切陡然而立冲出酒店,奔向茶楼。
  沿途歌声不断:
  金满箱,银满箱,
  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
  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正唱到这一句时,雪芹跑上茶楼,他猛扑过去,大喊一声:“表妹!我是你表哥曹霑哪!”
  那妓女深感意外、惊诧,她只“啊!”一声,没做任何反应。
  雪芹正欲冲上去相认,却被两个地痞拦住:“哎哎哎,你是干什么,扫你爷爷的兴!”
  妓女这时反应过来了,趁此机会抱起琵琶下楼而去。
  “我是知府衙门的刑房师爷!再敢纠缠,把你们都抓起来!”
  地痞们有些心虚胆怯:“……嘿嘿,是真的还是假的?……”
  雪芹借此机会,追下楼去。
  沿着秦淮河边,妓女在前边跑,雪芹在后边追:“表妹!表妹!你站住……”
  妓女跑上石桥,由于紧张,失足从桥上滚跌下去,一只琵琶摔成两断。
  雪芹跑过去将她扶起:“表妹,我是曹霑啊!”
  “不不不,这位大爷,你认错人啦!”
  “嫣梅!”
  “这位先生,我不叫嫣梅,先生您放我走吧!”妓女言罢推开雪芹,步履蹒跚走下桥去。
  雪芹被拒一时语塞,但他突然悟到拒认是假,雪芹紧走几步追上歌妓:“请你告诉我你刚才在茶楼上所唱的那支曲子,它的曲词从何而来?”
  “这……”
  就在此刻,雪芹意外地发现当年赠给表妹的碧玉麒麟仍然戴在她的项间,雪芹一把抓住嫣梅:“表妹,天不为公,地不为凭,这碧玉麒麟就是千年的凭证,你是我的表妹嫣梅啊!”
  嫣梅一头扑在雪芹怀里:“表哥,我没脸再见亲人啦!”
  有人感怀成词,歌词如下:——
  琴已断,弦却连,
  见时更比别时难,
  引颈北望眼欲穿,
  豪门千金被摧残。
  苍天不见怜。
  盼重逢,怕重逢,
  重逢犹如隔世生,
  关山路断离人梦,
  旧事凄凉不可听。
  盼君莫关情。
  护玉锁,一片情,
  煎熬再尽不悔初衷,
  伏乞神灵佑表兄,
  平安淡泊度今生。
  万事空空空。
  嫣梅将雪芹带到自己栖身的下等妓院,老鸨子以为是嫖客,急忙迎上殷勤相待:“姑娘,这是你带回来的客人吧?快请,请到屋里坐。我去招呼他们泡茶。”
  “不不不,这是我表哥,从北京来的。”
  “——表哥,好好。那也得请屋里坐呀。”老鸨子把门推开,让雪芹跟嫣梅进去,她自己也跟了进来。“那就更得泡茶啦。”拿了茶壶回身欲走。
  雪芹将其拦住:“你等等,我问你,我要为表妹赎身,你们要多少银子?”
  “赎身,这可是件大事,你先等等,我去跟老板商量商量。”老鸨子说完抱着茶壶笑嘻嘻地走了。
  “赎身,她们一定要很多银子,可这银子从何处而来呢?”
  “这先不管,你跟我说说,怎么会沦落至此呢?初到江宁在两江总督衙门尹大人那里不是挺好吗?可为什么又离开两江总督衙门,跟尹大人不辞而别了呢?”
  嫣梅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从项间取下了碧玉麒麟锁放在桌上,然后跟雪芹说:“表哥,就是因为它。”
  “因为它?”雪芹看了一眼碧玉麒麟,茫然不解。
  “表哥,也许你已经忘了,当年你给我这碧玉麒麟的时候,因为一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洒在这锁片之上,你仔细看看,到如今这锁片之上的纹理之间,还能找得出一些血迹,深浸在刻痕之内。表哥,你还记得吗?你给我这碧玉麒麟的时候,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7)
  事隔多年,历经磨难的雪芹,对这段记忆确实有些恍惚了,雪芹说:“我是说:它能解一时之困?”
  “不……”嫣梅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已如隔世,不说也罢。”
  可是雪芹猛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说‘倘若睹物可以思人的话,你想我的时候……”
  “对!”嫣梅立时显得一阵兴奋:“表哥,有你的物在,有你的话在,有你碧玉麒麟上的血迹在,你说,这锁片我能给人吗?”
  “给人,给谁呀?”
  嫣梅二目饱含着热泪,把尹继善怎么托人来要买碧玉麒麟,嫣梅怎么隔帘向伯父摇手表示拒售,之后怎么向伯父说明,不能用表哥的深情厚意,换取尹大人的高官厚禄,不能用表哥的血迹换取帝王的欢心,倘若他年相见,有何面目向表哥表白一切,说明原委呢?把这一切都详尽地讲了一遍。
  雪芹听后万分激动,他对嫣梅表妹璞玉浑金一片丹心的高尚情操,肃然起敬。同时他也更急切地想知道以后的一切,于是便问了一句:“那么以后呢?”
  嫣梅继续告诉他,为这,我们伯侄只好离开了两江总督衙门,因为不能向尹大人说明其中的隐情,我伯侄只好不辞而别了。
  “——原来如此!”
  接下去嫣梅告诉他,伯父怎么认识的施清泉,离开两江总督衙门无处投奔,只有暂且住在施先生家里,施先生设帐教读,生活极其清苦,因此我伯侄街头设案,伯父为人代写书信,我为人家缝缝补补。粗茶淡饭我们过得倒也安生,施先生为人忠厚耿直、老成持重,伯父主婚将我嫁给清泉。清泉家传有十把价值连城的古扇。为了成亲他当了两把,好在用去的钱不多,事隔经年总算把本利凑齐,清泉去赎扇子,没想到赎出来一场杀身大祸。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年清泉去当扇子的时候,当铺老板怀疑是赃物。便向知府曹佩之报了案,曹佩之听说确实是古扇,名人真迹,便决意扣下扇子,将来献给皇上邀功请赏加官晋爵。可惜当时不知道清泉的下落,曹佩之虽然也曾派过衙役去查访,但是既无线索,又无踪迹可寻,大海里捞针,查了多日并无结果,如今好了,清泉去赎当,正是他们一个可乘之机,当铺老板问清了清泉的住处,谎说扇子是宝物,放在一个更保险的地方,让清泉先回去,三天之内必定送到府上。就这样前脚打发走了施清泉,后脚他就到了知府衙门,向曹佩之说明原委。
  曹佩之一听大喜过望,立刻传轿,带上张吉贵、当铺老板和四名衙役直奔江岸,施清泉的住处很好找,在江边上孤零零的三间茅舍,远远便能望见。曹佩之一行人等来到清泉家的门前,知府下了轿,张吉贵先去叫门。
  施清泉怕当铺来送古扇,家里没人白跑一趟,故而没去教书,在家里坐等,他听见敲门声心里还挺高兴,认为当铺老板还真言而有信。及至开门一看便觉大不对劲了。一抬八人大轿堵在门前。抬轿的、跟班儿的、衙役班头一大帮,这是来送扇子的吗?分明不是,因此,施清泉心中十分疑惑。在自己面前又站着一个尖嘴猴腮,还留着几根狗蝇胡子的东西,真叫人看着腻歪。
  看着叫人腻歪的这个东西,正是张吉贵,他见施清泉开了门,便上前了一步,恭了恭手:“敝人张吉贵,江宁知府衙门的刑房师爷,这位是我们知府衙门的正堂曹大人。今日特来拜访,有几句话想跟施先生谈谈。”
  施清泉对于这些当官的一向很反感,因此态度也极其冷淡,根本就没想让曹知府进屋。他站在门口只说了两个字:“请讲。”
  曹佩之邀功心切,对于施清泉的态度并不介意,所以他也走近清泉几步:“敢问先生,像以前所当的古扇,府上还有几把?”
  “八把。”
  “啊!”曹知府差点儿没跳起来:“这么说前后共为十把,对否?”
  “对。”这次清泉的回答更简单了,两字改成一个字啦。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8)
  曹佩之满脸堆欢、胁肩谄笑着又走近清泉一点儿,恭恭手:“施先生,我想每把古扇赠你一千两纹银,请转让给我如何?”
  “不让。”二字出口,诚可谓斩钉截铁。
  “不让……,是嫌钱少,我可以再加。”
  “就算你加到十万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
  “你,你……”
  当铺老板搭讪着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如果说扇子丢了,我们赔钱如何?”
  “呸!刚刚曹知府说买,你又说丢了,你们把瞎话编圆了再来说!”
  张吉贵想威胁施清泉:“施清泉,你一个村野山民可不要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嚄!你敢出口伤人。”清泉扬手就是一个嘴巴,打在张吉贵的脸上。“你才是狗,你是曹知府的走狗,我施某人专打万恶的走狗!”施清泉说着顺手抓起来一把铁锹,照定张吉贵就打,张吉贵一挡,铁锹落在曹佩之的肩上。
  “哎哟!”曹佩之被打个趔趄。
  张吉贵借此机会大吼一声:“你敢暴打江宁府正堂,衙役们,给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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