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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01-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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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 
     酒保去叫。 
     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 
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 
     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着泪眼,向前来, 
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 
     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 
     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 
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 
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 
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 
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 
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 
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 
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 
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zA无处告诉, 
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 
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 
     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 
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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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 
腌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必头看着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 
来!”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 
     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鲁达又道:“老儿,你来。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 
父女两个告道:“若是能彀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 
人家如何肯放?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 
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上,看着史进道:“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 
你有银子,借些与俺,酒家明日便送还你。”史进道:“值甚么,要哥哥还。” 
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鲁达看着李忠道:“你也借些出来与酒家。”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 
子。 
     鲁提辖看了,见少,便道:“也是个不爽利的人!”鲁达只把这十五两 
银子与了金老,分付道:“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面收拾行李。 
     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金老并女儿拜 
谢去了。 
     鲁达把这两银子丢还了李忠。 
     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酒家明日送来还你。” 
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三个人出 
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 
     史进,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 
     到房里,晚饭也不吃,气愤愤地睡了。 
     主人家又不敢问他。 
     再说金老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先去城外远 
处觅下一辆车儿;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 
明,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父女两个先打火做饭,吃罢,收拾了,天 
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脚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那里是金老 
歇处?”小二道:“金公,鲁提辖在此寻你。”金老引了女儿,挑了担儿,作 
谢提辖,便待出门。 
     店小二拦住道:“金公,那里去?”鲁达问道:“他少了你房钱?”小 
二道:“小人房钱,昨夜都算还了;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着落在小人身上 
看他哩。”鲁提辖道:“郑屠的钱,酒家自还他,你放了老儿还乡去!”那店 
小二那里肯放。 
     鲁达大怒,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 
再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 
     小二爬将起来,一道烟跑向店里去躲了。 
     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 
     金老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 
     且说鲁达寻思,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 
时辰,约莫金公去得远了,方才起身,迳到状元桥来。 
     且说郑屠开着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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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 
     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郑屠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身来 
唱喏,道:“提辖恕罪。”--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 
     --“提辖请坐。”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 
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郑屠道:“使得,你们快选懊的切十斤 
去。”鲁提辖道:“不要那等腌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郑屠道:“说得是小人 
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 
     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 
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的立住,在房檐下望。 
     这郑屠整整自切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了,道:“提辖,教人送去?” 
鲁达道:“送甚么!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 
也要切做臊子。”郑屠道:“却才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臊子何用?” 
鲁达睁着眼,道:“相公钧旨分付酒家,谁敢问他?”郑屠道:“是合用的东 
西,小人切便了。”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包了。 
     整弄了一早晨,却得饭罢时候。 
     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 
     郑屠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 
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郑屠笑道:“却不是特地 
来消遗我!”鲁达听得,跳起身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睁着眼,看着郑 
屠,道:“酒家特地要消遗你!”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 
雨。”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 
腾的按纳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 
     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 
     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 
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 
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倒在当街上。 
     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着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酒 
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郑关西!”你 
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郑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 
莲?”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 
开了个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鲁达骂 
道:“直娘贼!惫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 
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 
     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只和俺硬到底,酒家便饶你了!你 
如今对俺讨饶,酒家偏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全堂 
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个动 
掸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 
     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酒家须 
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 
诈死!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 

… Page 22…

     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 
     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 
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且说郑屠家中众人和那报信的店小二救了半日,不活,呜呼死了。 
     老小邻人迳来州衙告状,候得府尹升厅,接了状子,看罢,道:“鲁达 
系经略府提辖,不敢擅自迳来捉捕凶身。” 
     府尹随即上轿,来到经略府前,下了轿子,把门军士入去报知。 
     经略听得,教请。 
     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 
     经略道:“何来?” 
     府尹禀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不 
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 
     经略听了,吃了一惊,寻思道:“这鲁达虽好武艺,只见性格卤。今番 
做出人命事,俺如何护得短?...须教推问使得。” 
     经略回府尹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的军官。为因俺这里无 
人帮护,拨他来做个提辖。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 
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 
这个人时,却不好看。” 
     府尹禀道:“下官问了情繇,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方敢断遣。” 
府尹辞了经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轿,回到州衙里,升厅坐下,便唤当日 
揖捕使臣押下文书,捉拿犯人鲁达。 
     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将带二十来个做公的人迳到鲁提辖下处。 
     只见房主人道:“却才带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只道奉着 
差使,又不敢问他。”王观察听了,教打开他房门看时,只有些旧衣旧裳和 
些被卧在里面。 
     王观察就带了房主人东西四下里去跟寻,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见。 
     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厅上回话道:“鲁提辖惧罪在 
逃,不知去向,只拿得房主人并邻舍在此。”府尹见说,且教监下,一面教 
拘集郑屠家邻佑人等,点了仵作行人,仰着本地方官人并坊厢里正再三检验, 
已了,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寄在寺院。 
     一面叠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缉捕凶身。 
     原告人保领回家。 
     邻佑杖断有失救应。 
     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 
     鲁达在逃。 
     行开个广捕急递的文书,各处追捉;出赏一千贯;写了鲁达的年甲, 
贯址,形貌,到处张挂。 
     一干人等疏放听候。 
     郑屠家亲人自去做孝,不在话下。 
     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东逃西奔,急急忙忙,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鲁达心慌抢路,正不知投 
那里去的是;一连地行了半月之上,却走到代州雁门县;入得城来,见这市 
井闹热,人烟骤集,车马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 
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鲁提辖正行之间,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 

… Page 23…

     鲁达看见挨满,也钻在人丛里听时。 
     --鲁达却不识字。 
     --只听得众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该准渭州文 
字,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与 
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鲁提辖正 
听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 
住,扯离了十字路口。 
     不是这个人看见了,横拖倒拽将去,有分教∶鲁提辖剃除头发,削去 
胡须,倒换过杀人姓名,薅恼杀诸佛罗汉;直教∶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 
尽不平人。 
     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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