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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聊斋志异-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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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儿,桃夭期届;冰人在门,彩舆将发。嫂固不喜爱儿,今当吉期,故以不祥之语咒之,便揽女手,佯为悲泣而送之曰:“阿姑须珍重自卫。但愿人言不实,则我与若相见犹有日;假使其言不谬,若此一去,吾将见若出,而不能再见若人也。呜呼伤哉!呜呼哀哉!”爱儿闻之,甚感嫂氏之多情,倍益?怯。

  是夕合卺后,众宾既散。新郎虽农家子,年才弱冠,亦甚温存腼腆,至夜将阑,乃低声促女曰:“寒夜难耐,与卿睡休。”

  爱儿正怀疑惧,忽闻此言,如九天之发霹雳,不觉震惊,汗流浃背;低首面壁,默不敢声。少选,新郎又前褰女袂,再四敦迫。爱儿计不能免,不得已,解衣入幔新硎初试,其利可知。

  爱儿谨志嫂言,深自防卫,才一着体,已自难御,益信嫂言有征,抵死支拒,不使遽尽其器。而新郎欲焰正炽,势难中止;女不得已,绐之曰:“尔我夫妇为日正长。奴今适有小恙,一俟全愈,惟君所欲;断不敢再事推却,以逆君意。”新郎闻而怜之,遂为罢战。女喜获免,窃幸再生。伺新郎睡熟,托以溲溺,潜开后门;将窜归谋之嫂氏,转达于翁,愿长侍膝下,没齿不嫁,以全性命。天明,农家子醒,意女溲溺,呼之不应。

  急着衣起觇之,阒其无人;惊呼家人,皆兴,知开后门窜走。

  急遣人往翁家问之,云昨方吉期,何得遽归?彼此惊讶,难测其由;惟嫂氏心知有异,默笑不言。是夜大雪盈尺,共视其雪迹寻之。道旁故有一眢井。群议暮夜独行,雪光迷眩,保无失足堕落,益缒一人下井窥视。果有一尸,大骇,意必是女。

  拽起视之,非女也,乃僧也;囟顶劈裂,血痕犹新。

  众人相觑,乃深骇愕;知难隐匿,遂牵连而诉诸官。穷极研讯,卒无朕兆,历久车葛,不能剖决。越五年,翁有族子至豫经纪,路过一市,忽见爱儿在此当垆贯酒。怪为面似,迫审良然。默识其地,归以报翁。即自驰往视之。女方在门首梳发,见翁至,大惊。翁前持抱,泣曰:“儿何至此?累吾实甚!”女亦泣。既诘至此之由,女具告之。盖随某乙来此,贯酒营生,颇称小有。翁佯为大喜。俄顷乙至,女使拜父,居然称翁婿焉,情甚亲昵。问讼事结未?绐以早结;农家子已别娶多年,今抱子矣。乙乃放心。

  翁乃讽女宜偕乙归里。女谋于乙,乙以为无事,遂治装偕女归。

  翁既到家,即密诣县上状,遣隶拘乙至;讯得颠末,其案乃结。

  先是爱儿夜窜时,雪迷失路,堕眢首井,呼救;某寺僧晨出募斋,闻知女子,大喜,正将缒绳下拽。某乙故里中无赖,夜博方毕,过此见之,遂与僧同拽起;悦女之色,欲挟以私奔。虑僧败露,乘其不意,取扁杖当头力劈,僧痛楚仆地,乃拖入井中。然后以言胁女,偕遁至河南,竟成夫妇。官乃断以乙抵僧罪,爱儿仍归原夫,以嫂氏谑语起衅,令批其颊,以示薄惩。

  人皆称快。厥后,嫂氏两颊因挞成创,终身脓腐,臭不可迩,邻里鄙其为人,都置不齿。爱儿既仍归农家子,夫妇重聚;皆知为嫂氏所骗,伉俪倍笃。由此衔嫂入骨,毕世不与通庆吊。

  谢翱陈郡谢翱者,尝举进士,好为七字诗。其先寓居长安升道里,所居庭中多牡丹。一日晚霁,出其居,南行百步,眺终南峰。伫立久之,见一骑自西驰来。绣绘仿佛,近乃双鬟,高髻靓妆,色甚姝丽。至翱所,因驻谓翱:“郎非见待耶?”翱曰:“步此徒望山耳。”双鬟笑降拜曰:“愿郎归所居。”翱不测,即回望其居,见青衣三四人皆立其门外。翱益骇异。入门,青衣俱前拜。既入,见堂中设茵毯,张帷亦巾;锦绣辉映,异香遍室。翱愕然且惧,不敢问。一人前曰:“郎何惧,固不为损耳!”

  顷之,有金车至门。见一美人,年十六七,风貌闲丽,代所未识;降车入门,与翱相见。坐于西轩,谓翱曰:“闻此地有名花,故来与君一醉耳。”翱惧稍解。美人即命设馔同食。其器用物,莫不珍丰;出玉杯,命酒递酌。翱因问曰:“女郎何为者,得不为他怪乎?”美人笑不答。固请之,乃曰:“君但知非人则已,安用问耶?”夜阑,谓翱曰:“某家甚远,今将归,不可久留此矣。闻君善为七言诗,愿有所赠。”翱怅然,因命笔赋诗曰:“阳台后会杳无期,碧树烟深玉漏迟;半夜香风满庭月,花前竟发楚王悲。”美人览之,泣下数行,曰:“某亦尝学为诗,欲答来赠,幸不见诮。”翱喜而请,美人求绛笺;翱视笥中,唯碧笺一幅,因与之。美人题曰:“相思无路莫相思,风里花开只片时;惆怅金闺却归处,晓莺啼断绿杨枝。”

  其笔札甚工,翱嗟赏良久。美人遂顾左右,撤帐亦巾,命烛登车。

  翱送至门,挥泪而别。未数十步,车与人马俱亡矣。翱异其事,因贮美人诗笥中。明年春,下第东归。至新丰,夕舍逆旅;因步月怅望,感前事,又为诗曰:“一纸华笺丽碧云,余香犹在墨犹新;空添满目凄凉事,不见三山缥缈人。斜月照衣今夜梦,落花啼鸟去年春;红闺更有堪愁处,窗上虫丝镜上尘。”既而朗吟之。忽闻数百步外,有车音西来甚急。俄见金闺从数骑,视其从者,乃前时双鬟也。惊问之。双鬟遽前告,即驻车,使谓翱曰:“通衢中恨不得一见。”翱请其舍逆旅,固不可。又问所适,答曰:“将之弘农。”翱因曰:“某今亦归洛阳,愿偕东可乎?”曰:“吾行甚迫,不可。”即褰车帘谓翱曰:“感君意勤厚,故一面耳。”言竟,呜咽不自胜。翱亦为之悲泣,因诵以所制之诗。美人曰:“不意君之不忘如是也。幸何厚焉!”又曰:“愿更酬此一篇。”翱即以纸笔与之,俄顷而成。曰:“惆怅佳期一梦中,五陵春色尽成空;欲知离别偏堪恨,只为音尘两不通。愁态上眉凝浅绿,泪痕侵脸落经红;双轮暂与王孙驻,明日西驰又向东。”翱谢之,良久别去;才百余步,又无所见。翱虽知为怪,眷恋不能忘。及至陕西,遂下道至弘农;留数日,冀一再遇,竟绝影响。乃还洛阳,出二诗话于友人。不数月,以怨结遂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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