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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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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是一个幻象,一个预象:——我在这比喻里看见的是什么呢?谁是那迟早要来的
人呢?
    谁是那蛇悬口外的牧者呢?那忍受最黑暗最痛苦之物的是谁呢?
    ——但是,牧者果然照我的呼喊所忠告的咬了;他用全力咬了!他把蛇头吐出很远:—
—而自己跳起来。——
    他不再是一个牧者,也不是一个人,——他变形了,而且顶着圆光。他笑着!大地上任
何人不曾如他一样地笑过!
    啊,兄弟们,我听到一个不似人笑的笑声,——现在一个干渴,一个不可满足的渴望,
吞食着我。
    我对于那个笑声的渴望吞食着我:啊,我怎能忍受着生活下去呢?我又怎能忍受着现在
就死呢?——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意外的幸福

    查拉斯图拉心里藏着这种谜与痛苦,飘过了大海。但是当他别离了幸福之岛与朋友们,
四天以后,他已经克服了他的整个痛苦:——他胜利的足跟坚定地重新站在他的命运上。于
是查拉斯图拉向他的快乐的心说:
    我现在又孤独了,我愿意如此,独自与清明的天与自由的海在一起;而下午又重新围绕
着我。
    从着我第一次找到我的朋友们,是在一个下午,第二次也是在一个下午:——一切光最
宁静的时刻。
    因为各种还在天地间旅行着的幸福,找寻一个光明的灵魂,作它的安居所:幸福使光更
宁静些。
    啊,我的生命之下午啊!有一次,我的幸福也降到谷里去,找寻一个安居所:于是它找
到那些坦白的仁慈的灵魂。
    啊,我的生命之下午啊!我什么都牺牲了,只为着要取得那唯一之物:我的思想的活花
园与我的最高希望的晨曦!
    有一次,创造者曾找寻同伴与他的希望之孩子;后来他才知道:如果他不先自己创造他
们,他不能找到他们。
    所以我在工作刚半时,我向我的孩子们走去而回到他们一起:为着这些孩子,查拉斯图
拉必得完成自己。
    因为一个人从心的深处钟爱的,只是自己的孩子与工作;伟大的自爱所在的地方,便有
孕育的征兆:这是我发现的。
    我的孩子们在同一种风的吹拂下,彼此挨挤地在他们初期的春天里绿着;这是我的园中
与我的最肥的地上的树木。真的,这种树密种的地方,便是幸福之岛!
    但是,有一天我会移植它们,而分别地栽种着:使每个都学到孤独,高傲与谨慎。
    我要它多节地,弯曲地,刚里有柔地傍海立着,一个不可克服的生命的活灯塔。
    在那大风暴奔流向海的地方,在那山之长鼻饮海的地方,每个都得轮到它的日间值班与
夜间值班,使它被认明被试验。
    它必得被认明被试验,使人知道它是属于我的族类与后代:——使人知道它是一个长时
间的意志之主人,说话时也是沉默的,给与时如不得已而取得一样:——
    ——使它将来成为我的同伴,成为查拉斯图拉的共同创造者共同庆祝丰收者:——一个
把我的意志,——万物之更圆满的完成,——写在我的表上的人。
    为着它与它的同类,我必得完成自己:所以我现在逃避幸福而自献于一切恶运;——使
我得最后一次地被认明,被试验。
    真的,我离去的时候到了;旅行者的影子,最长的居住与最沉默的时刻——一切都向我
说:“现在简直是时候了!”风在钥匙孔里吹着,向我说:“来吧!”门狡狯地自开,向我
说:“去吧!”
    但是,我被我的对于孩子们的爱所绊住、热望,爱的热望,设了这陷阱给我,使我成为
孩子们的俘虏,使我因他们而失去自己。
    热望——对于我而言,便是失去了自己。孩子们,我占有着你们!这个占有中,应有一
切安全而无热望。
    但是我的爱之太阳在我头上燃烧着,查拉斯图拉在自己的汁里煎熬着,——那时候影子
与疑惑曾在我上面飞过。
    我现在已经希望严霜与寒冬到来:“啊,让严霜与寒冬再使我发抖使我牙战吧!”我叹
息了:——那时候冰雾由我身上上升。
    我的过去突破了它的坟茔,许多活埋的痛苦醒了:——
    它们化着装,在尸衣里睡足了。
    所以,一切以信号向我说:“现在是时候了!”但是,在我的深谷动荡以前,在我的思
想咬我以前,我不曾听到。
    唉,我的思想啊,出自深谷的思想啊!什么时候我才会有能耐,听到你的挖掘而不战栗
呢?
    当我听到你挖掘时,我的心跳到口里来!哑寂如深谷的你啊,你的哑寂要窒息我!
    我从不敢把你唤到面上来:藏孕着你,我已够受了!我还不够强,没有狮子的最后的勇
敢与放肆。
    你的重量足够使我害怕:但是有一天,我要有狮力狮吼唤你到面上来!
    当我在这方面克服了我自己以后;我还得在一个较伟大的事里克服自己;而胜利将是我
的完成之印!——
    直到那时候,我继续在不定的海上漫游着;机缘,蜜口的机缘阿谀着我;我前后地望
着,——我仍不见尽头。
    我最后决斗的时刻还没到来,——也许现在正来着呢?
    真的,海与生命以恶意的美望着我!
    啊!我的生命之下午啊!哺前的幸福呵!大海中的碇泊处啊!不安定中的和平啊!我如
何地不相信你们呀!
    真的,我不信任你们的恶意的美!我如情人一样,不信任一个太柔媚的微笑。
    如这妒忌者温柔地而又坚决地推开他的爱宠一样,——
    我也这样地推开幸福的时刻。
    幸福的时刻,离开我吧!你出乎意外地带了一个幸福到来!我却正准备接受最深的痛
苦:——你的到来,多不是时候啊!
    幸福的时刻,离开我吧!你毋宁在我的孩子们那里找寻安居所吧!快些!把我的幸福在
哺前祝福他们吧!
    夜晚已经近了:太阳西匿了。去吧,——我的幸福!——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他整夜地等候着他的恶运:但是,他枉然地等着。夜仍然是明静
的,而幸福却越走越近。但是,天快破晓的时候,查拉斯图拉心里笑起来,他讽刺地说:
“幸福追逐着我。这是因为我不追逐妇人的缘故。而幸福是一个妇人。”

                                       日出之前

    啊,我头顶上的天,无滓的深邃的天啊!光之深谷啊!当我望着你时,我因神圣的希望
而战栗着。
    跃到你的高度上,——那是我的深度!藏在你的纯
    洁,——那是我的天真!
    神被他的美所遮掩:同样地,你也藏着你的星球。你不发言!这样,你向我宣示你的智
慧。
    今天,你沉默地在怒海上为我而来:你的爱与羞涩向我的激怒了的灵魂说话。
    你美丽地向我走来,藏在你自己的美里,你用无字的语言向我说话,用你的智慧显示着
自己:
    啊,为什么我不曾猜到你灵魂里的全部羞涩呢!日出以前,你已经向我走来,向这里最
孤独者走来了。
    我俩向来是好朋友:我俩共有着我俩的悲哀,恐惧与深度。太阳也共属于我俩的。
    我俩不交谈,因为我俩知道得太多了:——我俩沉默地互看着,用微笑交换我俩的知识。
    你不是我的火放出来的光吗?你不是我的知识之姊妹灵魂吗?
    我俩曾同学到一切:同学到怎样超出自己,升华自己和无云的微笑:——
    ——自远处用明亮的眼睛无云地向下微笑,而禁锢,目的与错误在他们下面雨似地冒汽
着。
    当我独自漫步着的时候:在夜里,在迷惑的路上,我的灵魂需要什么弃饥呢?我登山
时,如果不是找寻你,我在峰顶上找寻谁呢?我的一切旅行与登山,只是策拙者之必要与下
策:——我整个的意志想独自飞翔——向你飞翔!
    什么东西比那些飞过的云与使你混浊的一切更可恨些呢?我甚至恨我自己的恨恶,因为
它也混浊了你!
    我恨那些飞过的云,那些爬行的贼似的野猫:它们夺去我俩的共有物,——一个无限的
肯定与亚们。
    我俩厌恶那些依违两可者和好事者,那些飞过的云:它们是不彻底者,不知道从心底祝
福,也不知道诅咒。
    我宁愿藏在桶里,只看见一块小天,宁愿逃在深谷里,简直没有天,不愿看见你这光明
之天,为飞过的云所混浊!
    我常常想用闪电之金线系住它们,使我能像雷一样,在它们罐似的腹上擂鼓:——
    ——一个发怒的擂鼓者,因为他们从我偷去了你的肯定与亚们!我头顶上的天,无滓的
光之深谷呵!——因为它们从你偷去了我的肯定与亚们。
    因为我喜欢闹响,雷声与风暴之诅咒,而不喜欢慎重的多疑的猫的安息:而在人群里,
我也最恨那些悄步者,不彻底者和踌躇不定的飞过的云。
    “不知祝福须学诅咒!”——这清晰的教训从光明的天降给我,这星球便在黑夜里也在
我的天上发光。
    但是,我是一个祝福者一个肯定者,如果你,无滓的天,光之深谷啊,在我旁边!——
我把我的肯定与祝福,送到一切深谷里去。
    我成了一个祝福者与一个肯定者:而我曾因此奋斗过,我曾是一个奋斗者,使我有一个
终于有自由的手去祝福。
    但是我的祝福是:高出于每一物件,像它自己的天,圆屋顶,蔚蓝的钟与永恒的信心一
样:而如是祝福者也是被祝福的!
    因为万物都在永恒之泉受过洗礼,超出善恶以外;善恶自己也不过是逃遁的影子,雨天
的痛苦与飞过的云。
    真的,当我说:“万物之上有机缘之天,天真之天,偶然之天,放肆之天”:这不是一
个渎亵而是一个祝福。
    “偶然地”,——这是世界上最古昔的贵族称号;我把它还给一切事物;从目的之奴籍
里解放出来。
    当我说:“万物之上,或万物之本身里,并无‘永恒的意志’”,我是把这个自由与这
个天的晴明像蔚蓝的钟似地放在万物之上。
    当我说:“万事中一件事是永不可能的,——合乎理智”,我是把这个放肆与这个疯狂
放在这个“永恒的意志”之位置上!
    不错,一点点理智,一粒智慧的种子,从这星球播散到那星球,——这酵是被混在万物
里的:为着疯狂,智慧被混在万物里!
    一点点智慧,诚然是可能的;但是在万物里,我找到被祝福的信心:以致它们宁愿在—
—机缘之脚上跳舞。
    啊,我头顶上的天啊!无滓的高爽的天啊!我觉得你是纯洁的,因为你无所谓理智之
蛛,也无所谓理智之网:——
    因为你是一个神圣的机缘的跳舞场,因为你是一个神圣的骰子与赌博者的神桌!——
    但是你羞红了。难道我说了什么不可出口的事吗?难道我想祝福,却反渎亵了吗?
    或是因为有我们两个人而你害羞吧?——你吩咐我离去,莫再多言,因为白昼到来了吗?
    世界是深邃的:——远过于白昼所能想像地深邃。许多事情是不应在白昼前说出的。白
昼到了:我们分别了吧!啊,我头顶上的天啊!羞涩而热烈的天啊!,啊,你,我的日出以
前的幸福啊!白昼到了:我们分别吧!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侏儒的道德

                                         一

    查拉斯图拉登陆以后,他不径往他的山与他的洞府去,他仍到处漫游着,询问着这件事
那件事;他自嘲道:“看吧,这是一条多曲的返于源泉的河!”因为他想知道:在他远去的
时期内,人间又发生了什么!人变大了呢,或是变小了。一次,他看见一排新屋;他诧异地
说道:
    “这些屋是什么意义呢?真的,任何伟大的灵魂决不会建筑它们作自己的象征!
    也许一个蠢孩子从玩具盒里拿出来的吧?我希望别一个孩子又把它们收入玩具盒里去呢!
    这些房间:人类可以进出吗?我觉得它们似乎是为丝制的玩偶,或贪吃的而被吃的猫做
的。”
    查拉斯图拉站着沉思一会。最后,他悲哀地说了:“一切都变小了!
    到处我看见一些低矮的门:与我等高的人还可以过去,但是——他必得俯着!
    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我的不必折腰的故乡,——不必向侏儒们折腰的故乡呢?”—
…查拉斯图拉叹息了,望着辽远的地方。——
    就在这一天,他给讲说关于侏儒的道德。

                                         二

    我在这个人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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