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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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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王半仙儿。
  但见二伯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踟躇了片刻,他摆摆手说,不找他了,那王八羔子要价太高。我母亲赶紧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没事儿,为了能找到爹的尸体,咱们当孝子的就是掏再多的钱也不能有二话说,这可是咱们最后一次对爹尽孝了哦。
  难得我大娘这次通情达理起来,总算说出了一句像样的话:对啊,就是倾家荡产也得把咱爹的尸体找到啊,总不能让这么多人当着面看咱杨家的笑话。
  没办法,我二伯只得再次把王半仙给请来了。
  这次王半仙看起来不再是神采奕奕,走个路挑头抖脚的,而是整个人显得畏畏缩缩,东张西望,闹心虚。
  还是跟上次一样,他又让摆桌子,并且故意刁难,说九张桌子已经不管用了,必须摞到十二张,不然我的法术灵不了。
  这才是经过了一番老大折腾,我们最终将十二张桌子给他叠起来了。依旧呈宝塔形状,自然是更高更险峻了。
  临上桌前,王半仙叹息不已,偷偷对我二伯挤眼弄眉的。可这回我二伯态度十分高冷,连正眼都不瞧他。
  攀到桌子塔的顶端后,王半仙又摆起了他那套单腿鹤立,卖弄他的阴阳指。消些时候,落手一指,扯嗓子大喝道:“尸体就在那个破房子里!”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顿时安静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出声,俱是面上露出讶异和紧张之色。
  因为这次王半仙所指的方向,正是傻大个家。
  不等他下来,我二伯就瞪眼斥骂:“找不到就算,别他妈瞎指中不中?!”
  “嗨呀,瞧你说的,咱这半仙就白当了!你见咱啥时候出过岔子!”王半仙说得底气十足,还嘭嘭拍着胸膛保证。
  待他一下来,我二伯就把他扯到墙角那边去了,小声叽咕道:“老王,你他妈脑子傻了,乱啥乱!”王半仙拍拍其手背,模样一本正经地说:“二哥,咱是认真的呀,我刚才真看见了,俺伯父的尸体就在那破房子的屋檐下挂着哩!好像已经干透了,要不咋会让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闻此言,我二伯的脸色唰地变了,厉声道:“老王,可不敢乱开玩笑啊!”王半仙咦了一下,十分严肃地说:“我若撒谎,就是狗跳的!”
  于是,我们一干人进到了深胡同里,步伐沉重,慢慢地接近了傻大个家的破大门。
  门上那两把旧锁,生锈严重,腐蚀得快要掉落下来。
  “咋不动了,都愣着干啥?”王半仙快马当先,冲过去一把扯掉了门上的旧锁,回过头朝我们吼道。
  还是没有人再往前挪步,甚至有人往后退了退。
  “咋了都!一个个的害怕得跟啥似的,这里面能有啥?”王半仙看起来有些好笑,口气揶揄地说道。也难怪,他毕竟是个外地人,关于这座老房子的传说,压根就没往他耳朵里灌过。
  “老王,你过来!”我二伯朝他摆了摆手。
  “咋啦二哥?”王半仙折身回去,脸上尽是疑问。
  “你能不能自己进去,把我爹的尸体给弄出来?”我二伯声音有些涩地问道。
  “一块儿进去呗,人多了好办事儿,瞅你们一个个的死衰相,这到底是咋啦?”王半仙有些发急了。
  “我们家才刚死人,不方便往别人家里钻,会招乡亲们唾骂。”二伯说出来的确实是我们这儿的一个忌讳。谁家死了人,正披麻戴孝着,没把丧事儿办完之前,是不能随便进别人家里的,以免把晦气给人家带过去。
  直到我们这边同意再多给五十块钱酬劳,并且把钱揣到自个兜里了,王半仙这才答应独身一人进去。
  在他推开大门的一刻,我们看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不似很久没人住过,若那样,该是院中长满荒草才对。正对着大门口的屋檐下果然挂着一具尸体,看着像我爷爷,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但若仔细瞧的话,其实并不是。
  王半仙很快把那具尸体给摘下,扛着出来了,经过辨认,竟然是李老么的。
  看这尸体干瘪瘪的,重量很轻。就可推断出,这李老么死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就算没有个把月,也得有十来天吧。可就在前天,他还去给我爷爷穿衣服,并指着我二伯的鼻子诈唬。
  既然找到的不是我爷爷的尸首,我们大伙儿也懒得管那么多。便指使王半仙将李老么的干尸给直接扔到傻大个家的院子里,然后关闭大门。俱都动作迅速地离开了。倒是我二伯,像掉了半个魂儿似的,行动滞缓,被我二大娘一个劲地催促。
  到了吃晌午饭时,我二伯人不见了影子。把大伙给急毁了。这可是个领头羊类型的人才啊,啥事儿都等着听他吩咐呢!这要没了怎么行。
  其实我们从前都习惯听从我爷爷的,其次是我大伯的话,可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傻了。没了这俩,我二伯的领袖才能才得以逐渐显露。但有一点儿差不多可以肯定,这要没了我二伯,凭我父亲,恐难挑大梁,就他那憨劲,除了会咋咋呼呼,弄啥都不中。
  于是大伙就赶紧找我二伯。可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
  来到我家院子里,王半仙儿指着桌子塔说,没准俺二哥在上面缩着呢,让我上去找找罢。没有人阻拦。都不愿意搭理他恁些,他没能找到我爷爷的尸体,还耍赖皮,死活不退钱。
  刚攀到桌子塔的最顶端,王半仙就凄厉地嗷起来,好像是看见了啥恐怖的东西,身子摇摇晃晃的,踩得桌子一阵咣咣噹噹乱响。
  只见他俩胳膊伸平,想保持平衡。可桌子来回摆动得越来越厉害,似要歪倒。
  突然他竟纵身一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第十一章:王听话

  我家的院子是狭长类型的,两侧各是一排瓦房。中间是条走道,宽度大约是五米多的样子。而摆下这个桌子塔,几乎将走道给堵住了。所以当王半仙从高处跳下来,就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我家的屋顶上。
  咣的一声大响,一些碎瓦渣子顺着屋脊往下簌簌滚落。这可是我家新盖的堂屋,才住了一年多,瓦还是红色的哩。我母亲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哆嗦得啥话也讲不出。
  打开门进屋一看,屋顶上赫然多了一个大窟窿,倒是让屋子里明亮了不少。地面上一片狼藉,王半仙正倒立着竖在一座立柜上,头攮进去了,膀子还在外面,身上血拉拉的,一动不动。
  见状,我母亲拍着大腿干嚎起来,撕心裂肺。
  她太心疼这间屋子,当初为了盖好它,花掉攒了多年的积蓄,再加上东借西凑的,十分不易。这才住多长时间,不是这儿多出个窟窿,就是那儿多出个窟窿,前几天刚把墙上的窟窿给补了,泥巴还没干透,这又该补屋顶了。
  说来也奇怪,当王半仙从最上面跳下来后,那些摞起来的桌子马上恢复了静止,半点儿都不再摇晃。
  爬到立柜上,我父亲抱住王半仙的身子往外抽。一开始抽不出来,便咬牙加劲,使得胳膊上的肌肉疙瘩隆鼓,脑门上青筋冒起。
  嚯嚓一下子,我父亲的个头突然矮了半截子。原来是将柜顶给踩穿了,两条腿漏了下去,还给卡上了。
  好在同时也把王半仙的身子给拔出来了,却是没了脑袋,大量的血水子从断颈处哗哗地往下流,跟倾盆往外倒似的。把我父亲给吓得噌地放了个响屁,抖晃着尿了一大裤子。
  然后,我父亲用力将没脑袋的身躯往外一丢,正好掉在了我家的床上,断颈处挨着了枕头。枕头很快就被汩汩外流的血水子给浸透了。气得我母亲跳脚大骂,你往哪儿扔不行,非给扔床上,你个傻龟孙,是不是恁娘往外生你的时候把脑门给你夹了。
  “妈了个逼,骂我中,不能带着俺娘骂!你给我照顾着点儿你那个破嘴啊!”父亲恼了,给出警告。
  “就骂了咋地,恁娘那个臭包子!”母亲正在火头上,不怕死地挑衅了一句。
  “中,你中,我看你是想挨打了,中,给我等住,我杨老三定不负你!”我父亲像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得不行,粗暴地摇动身子,将自己的腿一挣一挣的,企图从立柜上的窟窿里抽出来。
  可由于用力过猛,将立柜给带得歪倒下去。
  砰!我父亲的脑袋重重地磕到床帮子上了,绊住立柜不再往下歪。立柜上的门咣当开了,一颗人头从里面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溜到床底下去了。
  再看我父亲,脑门被床帮子磕得肿起老高,呈黑青色。他人歪咧着嘴巴倒吸凉气。
  又折腾了好几下子,总算将腿从立柜里给拔出来了,我父亲还没来得及站稳当,就急着冲过去挥拳打我母亲。
  而我母亲早在手里攥着个擀面杖等着呢!见他这样,就抿尖嘴巴瞪圆眼,大幅度抡开擀面杖,狠狠一杖子敲在我父亲的脑门上。这边脑门本来就肿得老高,再被她用个硬梆梆的棍子这么一敲,顿时就崩开啦,血花迸溅的。
  杀猪一样的嚎着,我父亲捂着脑门子,跌跌晃晃,倒在地上,疼得俩腿一蹬一蹬的。我母亲暂时安全了,人一下子变得威凛起来,将擀面杖子往膀子上一扛,指着我父亲喝骂:“给你个好人不知道好,非逼我变成孙二娘!”
  在旁边看了半天笑话的两个大娘,这才开始劝架,合拢不住嘴,牙花子一直吃吃地露着。
  可是不管怎么劝,我父亲一直趴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可能是真的起不来,因为疼得身体一直打摆子。
  这种情况逼迫得妯娌三个只好挑起大梁,主事了。
  她们打算把王半仙的头颅给捡回来,毕竟死这么惨,好让人家能留个全尸。
  当掀开床单子,往床底下瞅的那一刹那,半跪在地上的三个妯娌全都怔住了。
  只见墙上才补上没多久的那块地方,又重现一个大窟窿,甚至比以前那个还大。我母亲气得嚎啕大哭起来,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二大娘抖着手把那颗脑袋拉出来了,立马也哭起来,哭得比我母亲更厉害,连说不活着了,站起来就要往桌角上撞,幸亏被我大娘赶紧给抱腰拦住了。
  王半仙的脑袋不见了。
  她们找到这颗是我二伯的。
  悲痛之余,还是要处理后事的。
  经过一番商议,终于由我母亲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将我二伯的脑袋和王半仙的身躯缝起来,伪装成我爷爷的尸体放入棺材里。
  先蒙混过关再说。
  由于太过于悲痛,我二大娘决定不参与这项任务了,领着一帮孩子回家偷着哭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我父母和我大娘,还有他们的孩子。我大娘让她那三个孩子们也回家去了,说这里场面太血腥,恐怕会给他们造成心理阴影。至于我,这儿本来就是我家,还能撵我去哪儿呢。
  说干就干,事不宜迟。
  关上门后,我母亲翻出针线包。我父亲就住二伯的脑袋,我大娘扶住王半仙的无头尸。三个人咬着牙憋住气,就开始忙活起来。
  经过半天的穿针引线,把创口给密密匝匝地缝了一整圈。我母亲说试试看看还掉不啦。让我父亲松开那颗脑袋。我大娘则抓住尸体的肩膀用力摇了摇。说还行,脑袋掉不下来了。
  他们三个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慢慢裂开干巴巴的嘴唇笑了起来,比哭还难看。
  但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令人担忧。就是我二伯的脸跟我爷爷的脸长得并不一样。到临葬之前,要给遗体进行口塞铜钱,清水洁面等仪式,那还不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馅么。
  想来想去,还是我母亲又给想出来了个法子。
  她烧开一壶水,浇在了我二伯的脸上,登时滋滋冒起白烟,本挺俊秀的一张脸给烫得血肉模糊,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她说天气这么热,咱爹的尸体早就腐烂了,这烫烂了跟腐烂了差不多,就是现在还没那种恶臭,估计在棺材里捂一天应该就有了,大不了到时候让我家瞎伢子站旁边,他身上不正好有那种难闻的腐臭味儿么。
  到了夜晚,众人皆散去之后,我们几个将拼凑起来的尸首给运到灵棚内,换上衣服,装进了棺材里。还往尸体脸上蒙了一张黄纸,用撕开的高粱秸秆卡住。这就叫遮死样子。
  今天晚上轮到我家守灵了。我母亲不想守了,说这又不是咱爹的尸体,守不守起啥劲。但我大娘坚决不同意,她说最近这些事儿发生得越来越邪乎,咱必须要把这具尸体给看紧了,万一再丢了明天咋弄,明天就要给咱爹下葬了。
  没办法,只好照常守灵。我母亲让我一人回家去睡,她和父亲俩人结着伴。我央求着说,娘,让我也留下来吧,我不敢一个人住咱那家里。可他们始终不依,硬要赶我回家,否则就要开打了。
  回到家里,面对一屋子的凌乱不堪,我并没有什么睡意,但也闲着无事可做。只好干躺在床上,瞪着眼瞅屋顶上的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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