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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4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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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鄙视敌情之外,文彦博也不禁自惭,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平日在他眼中,如蝼蚁般区区巡铺兵,竟把他这个堂堂大宰相,堵在家里施展不得。

要是就这样困坐到赵宗实登极,自己才真要沦落为笑柄了!

想到这。文彦博摸了摸自己的腰带。暗道,士可杀不可辱,到时候也只能上吊了……

就在文相公都有上吊的心思的时候,一阵密集的跑步声响起。又一支庞大的队伍接近了。

“你们是哪部分的?”听到响声,守在街口的开封府巡检大声问着,带着一票手下迎了上去。

夏日夜长,已经能看清对方的衣着了。开封府兵丁便见这些人,身穿着长袍短衫。全作老百姓打扮。但是看他们那整齐划一的步伐、还有杀气腾腾的气势,哪里是普通老百姓?

再说,老百姓手里能有长枪、大盾、马刀、还有弓弩么?

看到那些寒光闪闪的制式武器,巡检一下子瞳孔紧缩,赶紧吹响了警哨!

那哨声尖锐的响起,却又戛然而止,那巡检便猝然倒地。

倒地的瞬间,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来,只见自己的胸口。已被一柄飞刀贯穿……

再看那支队伍的两名头领中,一个面若桃花的美男子,已经又将一柄雪亮的飞刀拈在手中。

“娘娘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边上的一个国字脸的年轻人摇头道:“飞刀是贼用的。我们当兵的都是用这个的!”说着将手中的弩箭端起,一扣扳机道:“射!”

他身后的一排弩弓手早做好准备,闻言纷纷扣动扳机。

弩箭飞射,巡铺兵们应声倒了一片。他们不过是混口饭吃的杂兵,哪里想过会把命丢了。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唉。简直是杀鸡用牛刀。”那国字脸叹了口气,不愧是陈学士的好学生。

几年时间里,这群武学生早被陈恪洗脑,陈恪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眼都不眨一下。因为那些眨眼的,都被陈院判踢出学院了。

是以接到院判命他们以便衣,保护几位重点人物的命令后,武学生们毫不迟疑,赶紧换上便服,打开武库,将盔甲套在里面,拿上趁手的兵器,便在陈恪侍卫的引导下,往城中各处进。

来文相公府上的,是穆易乔率领的一队,在得知有开封府兵包围相府后,王山又率队前来增援。两队人马汇合一处,直扑董太师巷。

乌合之众般的巡铺兵,哪里是这些苦练打熬出来的武学生的对手?在射倒了把守街口的兵丁之后,其余兵丁便往巷子里逃窜,一边逃还一边大喊道:“快跑啊,反贼杀过来啦!”

一听有反贼,相府门口的开封府兵登时大惧,赵宗晖声嘶力竭的令他们弹压。但被武学生们以锥形阵一个冲锋,斩杀十几条人命。赵宗晖个不知死活的,还骑在马上指挥,被穆易乔一柄飞刀射中心窝,登时从马下栽下来。

府兵们见状反而如释重负,纷纷丢下兵器,朝巷尾逃命去了……

武学生们虽然感到不过瘾,但命令高于一切,他们没有追击,而是在相府门口列队。

里面的文相公已经得到禀报,慢慢戴上官帽,缓缓起身道:“出!”

尽管是阴天,但天光已经大亮。武学生们里外三层,有前哨有断后,还有在两边房上瞭望的,护卫着文相公的轿子,向宣德门行去。

行进中,王山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对身边的穆易乔道:“你是故意的。”

穆易乔摇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我说赵宗晖,是你故意杀的。”王山面无表情道。

“当然是故意的啦。”穆易乔摇头道:“擒贼先擒王么,人家很棒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山冷冷道:“你杀他,是因为你认出他是赵宗晖。”说着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让我们这些人,彻底断了跟潞王的指望。”

“嘻嘻……”穆易乔掩口一笑道:“讨厌啦,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太小瞧我了。”王山冷哼一声道:“我是我,我家里是家里!”

“其实我正是为你家里。”穆易乔面色一正,低声道:“你们家和潞王府瓜葛太深,若不杀他个兄弟,将来怎么跟他们划清界限?”

“你个娘娘腔……”王山心中一热,多年的同窗。早已胜似兄弟。

今天不是常朝的日子,但政事堂、枢密院和秘书省都设在宫里,是以诸位相公,并两府大小官员,以及随侍帝侧的诸位皇子、大学士。依然在宣德门前等候卯时开门。

这样的日子没有御史纠劾。气氛本要比大朝时轻松许多,大臣们聊天问好,讲讲京里官场的笑话,等着开门后便各奔去处了。

但今日的气氛却大不相同。这皆因昨夜今晨,生的那些事。官员们已经知道,昨夜那颗红色的烟花,也知道开封府兵连夜调动,将文相公、陈学士等人的府邸包围。

这不啻于一声惊雷。炸开在平静如水的京城官场。在场的大小官员胥吏,少说也有大几百人,没有谁不被撩拨得心神不宁,紧张万分!众官员忍不住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一片。

当然最紧张的还属赵宗实、王拱辰和吴奎几个。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似翘的老鸹,焦急的等待韩相公到来……因为殿前司衙门封锁消息,他们竟还不知韩相公已经做了笼中之鸟。

尽管他们自信,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在自己这边。但是因为韩琦不到,得不到殿前司衙门里准确消息,赵宗实似觉心中有些岔气。人心里慌了,有时候不想说话,有时候又特想找人说话。

赵宗实便是后一种。他踱步到几位馆阁学士身边,笑道:“诸位聊什么呢?”

几位学士赶紧作揖相见,风度翩翩的翰林学士冯京道:“正要问问王爷呢,听说昨夜京里颇不寻常。开封府巡铺兵连夜集结,把文相公和陈学士等几位重臣的府邸包围。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赵宗实本只是寻个话头,道个开场白,却不想引来冯京一番一板的询问。他没法回答这些问题,但又不得不敷衍,勉强笑道:“奉旨办差而已,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奉旨……”冯京却更加奇怪道:“什么旨意?下官为何没听说。”他是内制官,皇帝的席秘书,有此一问也算正常。但赵宗实那样回答,分明是不想细说的意思,他却非要刨根问底,心思就颇可玩味了。

“……”赵宗实这才意识到,这厮是在质疑自己,再看看旁边的几位学士,都把耳朵竖得尖尖的听这场谈话。登时,他本就焦灼不堪的心里,蹿起了无名之火,遂冷冷答道:“冯内翰这个爱打听的性子,怕是不合适掌握朝廷的机密要务吧?”

冯京虽然长得白净,但一点不怕他的夹枪带棒,淡淡一笑,正色道:“事君之臣,不容苟免偷安、垂头塞耳。昨晚宫里到底生了何事,大家都猜测纷纷,文相公身为宰相,竟又被不明不白的包围。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相机作乱!”

“冯当世,你狂悖!”赵宗实的脸一下煞白煞白,也不知气得还是吓得。王拱辰勃然变色道:“竟胆敢污蔑王爷!”

“王枢相,不是我老唐说你,”唐介虽然不在大内办公,竟也出现在宣德门前。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拱辰道:“不要听到人家咳嗽一声,你就喘粗气。冯内翰没指名没道姓,你着急跳出来干什么?这不帮王爷倒忙么?”

唐介的毒舌在宋朝可以排前三,这位老兄素来话不多,但一句就能把你噎死。

王拱辰气得七窍生烟,好在老唐也没专骂他,转过头来又对冯京道:“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毛头小子是的。有啥好担心的?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这大宋朝的江山,乱不起来!就算有心术不正之徒,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起先赵宗实以为唐介是各打五十大板,谁知道他竟是指桑骂槐!听得他脸色铁青,一颗心更是惊惧莫名……大臣们不都是支持我的么?怎么一个个都对我敬而远之,充满戒备?唐介、冯京这样侮辱于我,怎么没人出来替我出气呢?

原因很简单。只见天街尽头,一顶大轿稳稳落下,文相公缓缓下轿,面无表情的行了过来。

文彦博怎么来了?顾不上旁的情绪,赵宗实惊恐的与王拱辰、吴奎对视。是哪支军队为他解了围?难道韩相公失败了?

这时赵宗球才匆匆跑来。赵宗实忙走到一旁。赵宗球赶忙将陈恪出动武学院生。杀死了赵宗晖,救出文彦博的消息告诉他。

“韩相公那边呢?”赵宗实心下稍定,还好,出动武学生。只能说明陈恪手里已经没牌了!

“没有消息,韩相公进去后,便再没消息传出来。”长随小声道:“这将近一个时辰,只有陈恪的一个亲卫进去了,其余再无任何人进出殿前司。”

“……”赵宗实掏出手绢擦擦汗。心里一阵阵抽搐,暗道,怎么像是要坏事的节奏啊?

这时候,景阳钟响,卯时到了。只听得三通鼓响,宣德门缓缓洞开,禁军旗校手执戈矛,如墨线般行出,在门洞两侧排列。

紧接着。一名有些面生的老太监迈步出来,缓缓道:“传皇后懿旨,宣潞王入宫晋见。”

“怎么办?”赵宗实看看左膀右臂,满头大汗道:“韩相还没来呢?”

“不能等了。”王拱辰心下已经了然,面色阴沉道:“只怕韩相公那里遇到麻烦了。”

“啊?”赵宗实的白脸又绿了。

“慌什么。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吴奎也在一旁咬牙切齿道:“还想反败为胜,唯一的法子,就是王爷这就进宫,搞定那个老太婆。让她来宣读遗诏!”

“是啊。”王拱辰也附和道:“只要这边大局已定了,韩相那边就不成问题了!这样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赵宗实下意识摸一下自己的怀里。那里有昨夜连忙拟好的‘遗诏’,面色一阵急剧变幻,方狠狠点头。他想龙行虎步走进宣德门,谁知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宣德门下。

“王爷请上轿。”那老宦官他自然认识,是坤宁殿的总管太监,若非如此,他都没有胆量走这一遭。

在众官员目光复杂的注视下,他坐上抬舆,进了皇宫好久,方小声道:“王公公,什么情况?”

“官家病危了……”老宦官小声道:“娘娘叫王爷进去,可能有事要说。”

听到这话,赵宗实竟连悲痛的表情都忘了摆,紧张的双手握住轿杆道:“官家还能说话么?能动弹么?”

老宦官摇摇头,低声道:“行将就木了……”

“可有遗诏?”赵宗实的心提到嗓子眼。

老宦官依旧摇头,赵宗实才长出口气,眼看就到了会通门……过了这道门就是禁内!

希望就在眼前了!

赵宗实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铁青的脸颊上又慢慢上了一点红润。老宦官刚要回头跟他说点什么,却瞳孔一缩,竟望见一名身穿蟒袍、腰缠语带的大臣,也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

“文相公,”老宦官一嗓子,把赵宗实吓得一哆嗦,“你怎么跟来了?!”

面对老宦官的质问,文彦博心中一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自从他得知韩琦要缺席后,便像吃了牛鞭虎鞭豹子鞭,苦等了一夜,却被小情人儿放鸽子的少年一样,欲求不满、怅然若失!

没了韩琦来打对台,这还是决战么?只能是一边倒的屠杀……

“本相去见官家。”感慨归感慨,文相公没忘了自己的初衷。他冷冷的看那老宦官一眼,“需要向你通报么?”

“官家病了,现在不见外臣。”老宦官道:“文相公请回吧。”

“你是哪里的宦官,”文彦博冷冷道:“福宁殿里有你这一号么?”

“咱家是坤宁殿的管事牌子。”老宦官是曹家的家将,在西夏战场上伤到了命根子。当时因为郭后的前车之鉴,曹家把他派到曹皇后身边保护。多少年来不显山不露水,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现在皇后在福宁殿中侍疾,让老奴出来传旨。文相公若是不信,待会儿我叫福宁殿的总管出来见你。”

“不必了!”文彦博冷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成什么样,必须要朝廷知晓才行!不管谁出来。本相都必须面见官家才行!”

“刺探宫闱,也是宰相的职责?”老宦官也不是善茬,冷冷顶上道。皇宫内部的事,轮不到你们宰相说话,该干嘛干嘛去。别给自己找祸!

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会通门里外两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未经通传,外臣不得擅入,这是铁律!

之所以要彻底分离开。不光是因为老百姓所想的,皇帝怕被戴绿帽。更是为了安全起见——有人身安全,更有政治安全。

古往今来,能不需通传,随意出入皇宫的。只有董卓、曹操等乱臣贼子!

在老宦官看来,文彦博以宰相之尊,处嫌疑之地,当然不能破这个例!

谁知文相公实非凡人,只见他把脸一拉,朝那老宦官劈头盖脸的训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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