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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3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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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曾公亮坐地还钱罢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士大夫的责任感,至少曾公亮,是一心一意想扫除大宋军队之腐朽不堪的。别忘了,他这个枢密使是怎么上台的,那是因为禁军空额大清查中,抖出的丑闻触目惊心,韩琦不得不引咎,才给他空出位子来的。官家为何会用他这个军事专家?自然是希望他能改变宋军不堪的现状了。

“你这个提议很好,”沉思了很久,曾公亮终于开口道:“但是难度未免太高,首先得恢复武举……”

大宋武举的废立,其实贯穿了仁宗一朝,天圣七年,宋朝恢复了自五代停废的武举考试,次年,官家金殿亲试武举人,标志着大宋武举拉开帷幕。

然而之后,围绕着武举有没有必要存在的话题,朝廷上下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激烈争论,最终还是‘武举无用派’占了上风,尤其是庆历三年,武学院开设九十三天,无人愿意入学,给武举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结果皇佑五年的武举考试后,之后这六年里,再没举行过一次武举。而是改为了由兵部主持的选拔考试……一应出题、评判,尽操兵部之手,自然黑幕重重,直接导致了皇家武学院的考生全军覆没。

“恢复武举,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兵部那帮人,搞得实在太不像话,把个国家选拔武将的考试,变成了他们大开方便之门、以谋取私利的手段,不知遭到多少弹劾。”陈恪沉声道:“只要改善考试方法、学习内容、规范授官,相信官家和宰相会同意的。”

“嗯。”曾公亮点点头,心说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宰相乃富相公。

第三三一章武学与武举(下)

武举、武学为何如此艰难,归根结底,还是大宋重文轻武的积习使然。读书人在唐末五代受了武将太多凌虐,一朝翻身后,哪能不变本加厉的报复。虽然如今已经没有人经历过五代十国,但打压武将、防范武将翻身,已经成为掌握政权的文官们,下意识的行为。

武将地位的沦落,直接导致了大宋军力的腐朽,这已经是人人皆知的共识了,只是士大夫们私心作祟、视而不见,才让情况一直恶化到今天。可并非所有的士大夫都自私,总有人能从国家利益出发想问题,比如富弼、比如曾公亮。

两府相公同样无私为国的情形,纵观大宋历史,也不过寥寥数次,按说每次都会铸就一段黄金时期。只是这一次,官家无后,皇位注定旁落,人心浮躁,所有人都想着如何去讨好下一任皇帝了,没有人用心做事,才白白浪费了这段万金难买的光阴。

而陈恪虽然也在帮着赵宗绩争,但他更是想做事的,正是看明白了现乃大有可为之际,他才提前抛出了‘武学武举武将’三位一体论……原本是想待赵宗绩夺去权位后,再从容布置的,可一想到目标何其高远,既然出现机会,也只能只争朝夕了。

哪怕先尝试一下、积累些经验呢,也好过到时候临时抱佛脚。

然而曾公亮比他想象的还要热心,竟主动答应。去找富相公商谈此事。在他看来,富相公大刀阔斧的整军,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机,若能一鼓作气,继续改革下去,则善莫大焉。

但陈恪并没有多少信心,因为在他看来。富相公裁军是被财政倒逼,不得不削减开支,不一定对整军习武、培养新式武将感兴趣。总之走着看吧。反正趁着这股热乎劲儿,曾公亮已经答应把武成王庙给武学院用,教员和武学生们的薪俸廪食也保证尽快发放。此行的目地便算达成了。

离开枢相的签押房,陈恪出来到校阅房中,那郎中都承旨方才受了他的鸟气,此刻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就算你是状元郎,可现在是归老子管。敢甩老子脸色看,那你就免不了吃挂落。

陈恪自然也没好脸色给他,把曾公亮的手条搁在他桌上道:“鄙校明天就开始上课了,请都承旨莅临指导。”

“上课?”郎中拿起那手条看了看,冷笑道:“只怕一时还上不了。”

“枢相的条子都不作数?”陈恪一眯眼道。

“自然作数。”那郎中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武成王庙已经借给兵部,日子不到,咱们也没法收回。”

“这不用承旨操心,”陈恪笑道:“你只管明天去听课就是。”

“你什么意思?”郎中皱眉道。

“劳烦承旨知会兵部一声,武成王庙已经归武学院所有了。让他们另外找地方吧。”陈恪说完,顿一下又道:“还有,武学院师生的钱粮,应该是支差房管吧?”

郎中从没见过这种来衙门办事,还一副大爷派头的家伙,一时摸不着底细。心虚气短的点点头。

“那我去找他。”

“他今天不在……”郎中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这句嘴。

“多谢,”陈恪微微一笑道:“麻烦转告支差房的都承旨大人,看他是把粮饷送到武成王庙,还是麻烦我再跑一趟西府?”说完拱拱手,大步离去。

“我,”郎中这才反应过来,望着他的背影着恼道:“我凭什么给你带话……前途渺茫,又离开了狄青,皇家武学院的师生们情绪低落,自觉如丧家之犬一般。哪怕陈恪果然让他们搬进了武成王庙,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依然十分强烈。

“大人,不少人想回家了。”临时收拾出来的公房中,侍卫们正在泼水洗地。陈恪则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一边喝茶一边听苏进汇报:“武学院看不到前途,他们纯是冲着元帅留下来的,现在元帅离开了,他们再没有留下的理由。”顿一下道:“只是答应了元帅,至少再留半年,才没有散伙。”

陈恪本打算,今天开始上课,哪怕什么也不教,让学生们早点进入状态也好,但是看着那一张张无精打采的面孔,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让他们进行基本的体能和队列训练。枯燥而超负荷的训练,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来,校场上空一片死气沉沉。

感觉再下去要出事,苏进只好来找陈恪说情。

“登之兄,你是打过仗的人,”陈恪却不相干的问道:“请问在战争中体会过绝望么?”

“当然……”苏进苦笑道:“当年西北鏖战,边帅们瞎指挥,几万几万的弟兄被送到西夏人的屠刀下,那叫一个绝望。”

“比现在他们所感到的如何?”

“定然没法比,”苏进道:“那时候,是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好歹没有生命危险吧。”

“就是这个意思,”陈恪颔首道:“逆境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能在绝望中保持冷静的人,才能成大器。”顿一笑,他笑道:“其实只要分析一下,就会发现,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就看他们还能不能冷静思考了。”

“大人的意思是?”苏进有些明白了。

“不错,他们能追随元帅到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陈恪正色道:“我想看看他们中间,有没有可造之材,将来好重点培养。”说着看一眼苏进道:“你可不要漏口风。”

“属下明白。”苏进点头道。

“好了,我回家了。”陈恪站起身道:“这阵子,我也不露面了,谁想走,你尽管放他走,等我回来的时候,看看还剩多少。”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苏进小声恳求道:“只是这样,对那些坚持到现在才放弃的,未免残酷了点吧?”

“战场无情,差一点都是失败者。”陈恪摇摇头道:“你别想着帮他们,休要忘记,元帅千辛万苦的办学是为了什么。”

“是。”苏进低声应道……陈恪回到家,发现王雱来了。

“元泽,你怎么找来了?”陈恪亲热笑道:“本打算明天去找你逛逛京城呢。”

“还有空玩呢。”王雱穿一身白色的儒袍,面容冷峭道:“今天,官家接见了龙老儿,还收下了他的一百卷手稿,并下发馆阁、两制等官阅看,听说下次经筵便要说他的书了。”

“是。”陈恪点点头道。

“如果他的书上了经筵,”见他安之若素,王雱气道:“你知道什么后果么?”

“什么后果?”

“他根本就不是人们以为的无欲无求,”王雱沉声道:“他这个年纪了,要的不是官是名!他想当立地成圣!”

“这不是他想就能成的吧?”陈恪摇头道。

“只要经筵上讲了他的书,就等于朝廷承认他的正统地位。”王雱见陈恪还不着急,气道:“再加上那么多人捧臭脚,怎么不能把他送上天去?”

“嗯。”陈恪点点头道:“你打算怎么破?”

“我也没办法。”王雱没好气道:“我来找你,是要他的手稿,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可抓。”说着看看陈恪道:“你能搞到么?”

“据说大内已经在印了,”陈恪道:“只要开印了,搞到一份没什么问题吧?”

“必须尽快,还有十天就开经筵了!”王雱断然道:“一旦开讲之后,有漏洞朝廷也得帮他堵上,咱们就彻底没招了。”

“好。”陈恪点点头道:“我尽快给你弄。”

“嗯。”王雱按下这头心思,又道:“那个用解盐消灭青盐的办法,不错。”

陈恪愕然,他还真不太适应,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谈这些机密之事。不过看来,王安石确实什么都不避他。愣一下才点头道:“多谢。”

“但是,”王雱冷笑道:“你想过没有,陕西的盐贱,其它路的私盐贩子,会不会蜂拥而至?”

“这是难免的,”陈恪不在意的笑道:“但私盐贩子能倒卖多少?再说,倒卖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吧?一斤解盐的成本,不过才一文钱,各地官服却要卖到三四十文一斤,剥削百姓太狠了吧!让私盐贩子冲击一下也好。”

“你还真是……”王雱仔细想了想,觉着这法子确实利大于弊。好处显而易见,除了玩死西夏之外,还能使百姓得到实惠,又可以让官府卖出堆积如山的解盐。唯一要受点苦头的,只有临近各路的盐课了,不过总比战争造成的损失,要小得多。

“那就这样吧。”谈完了事情,王雱站起身道:“尽快把他的书给我,然后你安排好人,等我的消息。”

也亏着陈恪现在养气功夫胜于往昔,不然非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扔到门外去……

第三三二章经筵(上)

两天后,是二郎和八娘的婚礼,两人历经多年终于走到一起,自然可喜可贺,婚礼办得十分隆重,也着实让陈恪忙碌了几天

一直忙到婚礼次日,陈府才重归安静,陈恪好容易安静下来,让倭女焚一炉香,靠在杜清霜的腿上,阅看起了阿拉伯文的《政治家篇》,这本柏拉图的重要著作,陈恪上辈子只闻其名、未见其文,实在想不到,竟然在今生得以拜读,可见造化之神奇

《政治家篇》,是柏拉图晚期重要的政治学著作,与《国家篇》、《法律篇》共同阐述了雅典文明的国家、法律、政治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其高度理性的逻辑思维,让已经习惯了‘道可道、非常道’的陈恪,感到如清风拂面,精神为之一震

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异国智慧文明的结晶,是帮宋朝士大夫学会理性思维,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的法宝只可惜,陈恪现在的阿文功底太欠,还不能深入解读……不是他不用功,而是从广州聘来的通译,只认识日常所用的文字,稍微深一点的就抓了瞎无奈,陈恪只能一边硬着头皮自学,一边等巴盖里送来专门的学者

不过陈恪很有韧劲儿,虽然不时抓耳挠腮,但两眼始终未离数页再说有杜清霜在一旁悉心侍奉,不时的端茶奉水,又剥一瓣橘子,细心去掉白丝,送到他嘴边倒也苦不到哪儿去

不知不觉,快到晌午一片《政治家篇》也看了大半,陈恪这才搁下书伸个懒腰道:“腰酸背疼啊”

阿柔马上心领神会,便凑上来给他揉捏,陈恪享受的笑道:“这样读书,一天也不会累,早年怎没想到这法子呢?”

“要是这么念书,”杜清霜掩口笑道:“官人怕是连同进士都中不了”

“也对”陈恪指指自己的脖颈示意阿柔多揉揉那里,便见阿彩出现在门口,小步趋入禀报道:“大人,那位傲傲的王公子又来了”

【文】“什么话”陈恪啐一口道:“人家王公子那不叫傲傲的”

【人】“那叫什么?”阿彩忽闪着大眼睛问到

【书】“叫嗷嗷的”陈恪一阵大笑,便起身到前院见客

【屋】阿彩愣在那儿,不解道:“嗷嗷的是什么意思?”

“狼呗”还是阿柔聪明……元泽,”出来见王雱换了身黑色的长袍,依然是别人欠他八百吊钱似的,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那里陈恪关切问道:“怎么,最近熬夜了?”

“这几日不眠不休”王雱满眼血丝,嘴角挂着冷笑道:“将龙老儿的那些书都看过了”

“辛苦了,”陈恪笑道:“可有什么收获?”

“有”王雱点点头道:“他作死”

“哦?”陈恪微微皱眉道:“怎么讲?”

王雱便从袖中摸出一本书,递到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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