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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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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快起来,我带你们去吃肉!”陈三郎下了床,给小六郎穿好鞋,带着两个弟弟就抹黑出了门。

到了屋后的灶台边,借着明亮的月光,两个孩子便看到一只又肥又大的大公鸡,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陈五郎太熟悉这只万恶的大公鸡了,因为每天早晨,他都要被这扁毛畜生叫起来,早用眼光杀它一百遍了。

只是猛然看到它壮烈眼前,五郎还是惊得张大嘴巴了。

注:本书中的方子,虽然向专业人士求证过,但没有落到陈三郎的地步,不要自己动手,还请谨遵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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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清平乐】第四章盗亦有道

第一卷【清平乐】'第四章盗亦有道

陈三郎上辈子,幼年住在乡下,他知道鸡在宿窝后特别老实,只要别太粗暴,怎么动它都可以。

但根据这辈子的记忆,那只散养的芦花大公鸡,之所以一直趾高气扬的活到现在,是因为鸡窝边上还有一条很凶的大黑狗,狗一叫,自然就把人惊醒。

不过这难不到行家里手,所谓‘偷鸡摸狗’本是一体,他有好几种法子,能把那条傻狗和笨鸡一网打尽,只是考虑到三个兄弟的食量和善后的难度,才暂且把一顿狗肉,寄在那条傻狗身上。

他哄着两个弟弟睡下,外面就黑了天。这时候的农村地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们一到天黑就上床睡觉。陈三郎蹑手蹑脚的摸到雇工们睡觉的工棚外,等了没多久,便听到鼾声此起彼伏。

他便放松下来,施施然走出阴影,抽抽鼻子,便在门外找到了目标。他欣喜的蹲下身,用一根小树枝把那物事挑起来……那竟是一只臭鞋。

一凑近了,他险些背过气去:‘我靠,真臭啊……’这得是极品的汗脚,从新穿到破,一次没刷过,才能有的**臭味。

这正是他对付狗狗的法宝……世间万物皆有禁不住的诱惑,就像猫猫会为木天参的味道痴狂,狗狗也无从抗拒酪酸的味道。酪酸是一种带着腐臭的酸味,存在于咸鱼、奶酪中,但都不如臭鞋臭袜来的纯正。

若有条件,他自可将偷鸡摸狗,做成一件雅事,无奈目下条件简陋,只能因地制宜,只能要效果不要风度了。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弯皎洁的明月,月下是无边的竹海。竹海边是银光粼粼的湖水,湖边万籁俱寂。只有一个瘦小的少年,捏着鼻子,拎着那只臭鞋,蹑手蹑脚来到了堆放竹炭的窝棚附近……再变态的人家,也不可能为了保护一只鸡,而专门养条狗,大黑狗的主要任务,是看护那些烧制出来的竹炭。大公鸡只是在它的警戒范围内宿窝罢了。

若是往日,一走到这里,大黑狗就要叫了,但今天那只狗从窝里露出狗头,耸着鼻子、摇着尾巴,死死盯着那只臭鞋,狗嘴里发出呜呜的讨好声。

陈三郎施施然走到大黑狗面前,把那臭鞋往地上一放。大狗便嗷呜一声低叫,扑在臭鞋上陶醉的又闻又舔。

‘真是爱好非比寻常啊……’虽然知道这法子好用,但陈三郎每次都忍不住要感叹,他蹲下身来,用合适的力道抚摸着大黑狗的后颈,大黑狗一边尽享美味,一边享受按摩,幸福的快要哭出来了,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片刻之后,大黑狗彻底的变节投靠了,要是这时候陈三郎解开栓狗绳,它指定跟着走。不过盗亦有道,鸡犬不留是土匪才干的混账事儿,像三郎这样有品的妙贼,向来是偷鸡留狗,或者偷狗留鸡的,从不做绝。

套完近乎,陈三郎便不再打扰狗狗享受美味,他走到鸡舍边,先将身上破烂的衣裳铺在地上,然后轻轻打开笼门,便看到那只睡觉时仍保持高傲姿态的大公鸡。

最为夺人心魄的一幕发生了,可惜没有观众。

清冷的月光下,只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秀少年,缓慢而稳定的伸出双手,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咕咕’声,说来也怪,那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大公鸡,居然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困住,不吵也不逃,就乖乖的被三郎一双手捧住,任他从翅膀上拔下一根长羽毛,稳稳的往后脑勺一插——一弹腿就去了另一个世界,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流一滴血。

说起来费劲,但从头到尾,只是几下呼吸而已。陈三郎神态自若的把衣裳一卷,就将大公鸡背在背上扎紧,然后朝大黑狗勾了勾手,大黑狗便讨好的凑上狗头。

陈三郎摸着狗头,脚下却轻轻一踢,把那臭鞋给踢出了狗能够到的范围。

大狗顿时委屈的呜呜起来,他又安慰几下,才算宽解一些。

陈三郎这才捡起那只臭鞋离开。

大狗依依不舍的摇尾欢送,当然多半是不舍自己的美味……

把臭鞋放回原处,陈三郎便回去背上柴火,叫起两个弟弟,带他们穿山越岭,走出好几里地,才在一处竹林间的水池边,把那大公鸡剖腹取出脏东西洗净,也不拔毛,只用水和了一团泥将鸡裹得严严实实。

看他用泥巴糊鸡,两个无限期盼的孩子,全都傻了眼,这怎么吃啊?但他们对三哥有盲目的信任,老老实实看他炮制,只是心里难免打鼓。

陈三郎也不跟他们解释,手脚麻利的生火烤了起来。烤得一会,泥中隐隐透出甜香。待湿泥烧干变黄,从烧裂的泥巴缝里透出的香味愈发浓郁,两个孩子食指大动,小狗似的围着火堆绕来绕去,忍不住催促起来:“好了么?”“快了么?”

待他们问了七十二遍,陈三郎哈哈一笑,用木棍将烤成泥砖的叫花鸡,从火堆拨到洗净的大青石上,一下敲去泥壳,鸡毛随泥而落,但见鸡皮色泽金黄,浓香扑鼻,俩孩子顿时口水直下……

陈三郎丝丝吸着气,趁热将整鸡撕开,扯一根鸡腿递给小六郎,对五郎道:“别愣着,吃啊!”

“哦……”五郎咽下口水,伸手撕了块鸡胸脯大快朵颐。

陈三郎也撕一片鸡肉,送到口中品尝,竟是出奇的鸡香浓郁,口感酥嫩,在没用任何调料,甚至没放盐的条件下,竟可以令他这个老饕满意了。

趁着热,兄弟三个将一只大鸡分而啖之。不消片刻,便风卷残云一般,只剩一堆白白的鸡骨,兄弟三个舒服的靠一起,小六郎一边舔着手指一边意犹未尽道:“真想天天都吃……”

“只要六郎听话,隔三差五的,三哥就给你打牙祭!”陈三郎笑着摸摸他的小肚子道:“不过你得保证,今天吃鸡的事情,打死不要说!”

“为何?”小六郎不解的瞪着眼睛。

“老妖婆要发飙的,你不想三哥被打吧?”

“不想……”小六郎使劲摇头道:“我不跟任何人说。”

“嗯,别人问起来,你昨晚吃的啥,就说‘饼子’。问你干啥来着,就说‘困觉’,记住了么?”陈三郎嘱咐道。

“嗯,记住了,饼子困觉……”小六郎很认真的点头道。

又反复叮嘱小弟几遍,陈三郎转向五郎。看到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觉得那么放心,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间不早,陈三郎打水浇灭了火堆,把鸡骨头掩埋起来,便和五郎轮流背着睡着了的六郎,悄悄溜回窝去。

回去时,已是下半夜,兄弟两个也倦怠之极,脸也不洗,蒙头就睡。

没了鸡叫,全场的人都睡得分外香甜,待天光大亮才被老虔婆尖锐的骂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雇工们看到外面都出太阳了,不禁奇怪道,怎么今天鸡没叫?

‘不会是终于罪有应得了吧?’雇工们本就对这刻薄吝啬的侯氏十分厌烦,只是碍于契约未满,不得不忍气吞声罢了。现在见她终于吃了瘪,都幸灾乐祸起来。

还真让他们猜着了,待他们穿上衣裳走到场院,便见那老虔婆侯氏,站在鸡舍前气急败坏的张牙舞爪,口中倾泻着污言秽语:“哪来的杀才直娘贼,敢偷老娘的鸡,非把他找出来挤破卵球!”

“怪不得今天鸡不打鸣,原来是陈娘子入替了。”有那嘴上刻薄的便调笑起来。

“刘猴子,最贼头贼脑的就是你,我看八成是你偷的!”侯氏正找不着人发火呢,登时骂骂咧咧道:“快还我的鸡!”

“陈娘子搞清楚了,我们可是良人,容不得你污蔑!”刘猴子登时跳起脚来,大怒道:“你不妨打听打听,我刘猴子辗转几家炭场,可有个说我手脚不干净的?!”

别看这些人给她干活,但他们并不像前朝那样,一日卖身终生为奴。大宋朝是禁止买卖奴隶的。所有雇工,都是自由民……也就是良人的身份,只是为了生计,与雇主在官府签上三五年的契约,在期限内出卖劳动力罢了。

一待约满,他们便可自由离去,要是想去外地谋生,或者改行的话,一个清白的身家是前提……这又牵扯到所谓的邻里互保,和行业互保。但凡是要与官府打交道的事情,比如说买房、开店、办路引,都需要邻里或者工友具保,一旦名声坏掉了,那可就寸步难行了。

所以刘猴子再惫懒,也不敢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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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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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氏也不敢犯众怒,何况那刘猴子说的也是,这些雇工都是良人的身份,哪能偷鸡摸狗,坏了名声可就因小失大了。

那还能有谁呢?她猛然想到被打到冷宫的三个小崽子,遂喝骂道:“日头快西落了,还不去干活,杵在这作甚?”

“肚皮瘪着呢,哪有力气扛活?”众人满不在乎的惫懒道。

“活该穷一辈子的泥脚汉!”侯氏骂骂咧咧道:“紧去吃喝,紧去干活,不然午饭没得吃!”

“十里八乡找一找,没人比陈娘子更拿人不当!”众人抱怨着一哄而散:“干完这期,看谁还给你家扛活!”

“等着给我家干活的,从石湾村排到下里坡!”侯氏一边嘴上不饶,一边气势汹汹地向西北角的窝棚走去。

陈三郎早被侯氏吵醒,听到有脚步声,便知道她来搜查了。他低声吩咐两个弟弟,一定把嘴巴闭紧了。

刚给小六郎穿上衣裳,侯氏已经气势汹汹的推门进来,劈头盖脸就骂道:“说,是不是你们几个小畜生,偷了老娘的鸡!”

“小畜生骂谁呢?”陈三郎压着怒气,弯腰给小六郎穿上鞋。

“小畜生骂你呢!”侯氏说完就察觉吃了暗亏,一张涂了厚厚脂粉的鞋帮子脸,涨成了赤红色的虾爬子脸:“竟敢占老娘便宜!”她有一副比男子还高大的骨架,张牙舞爪扑上来,登时就吓哭了小六郎。

“大娘娘为甚动手打人?”陈三郎抱着小六郎从她身边闪过,退到门口道:“侄儿甚地方得罪你了?”

侯氏吃的是暗亏,有口难言,只好先兴师问罪道:“说,把老娘的鸡藏在哪儿了?”

“什么鸡?”陈三郎一脸茫然道:“大娘娘的鸡,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

“指定是你偷的!看我找到了,不把你这小贼送官!”侯氏便里里外外搜查起来,却哪能找到根鸡毛?但她看到房后的灶台还有余烬,锅里也煮过东西,便像是抓到铁证道:“说,是不是把我鸡煮了!”

“你且看看锅里,可有半点油星?”陈三郎冷冷道。

他这一说提醒了侯氏,锅是砌在灶上的,要想拿下来,除非拆了灶台。所以要是煮过鸡的话,肯定能找到油迹。但侯氏瞪大眼睛,锅里锅外寻遍了,也未找到一滴油星。不由狐疑道:“那你们生火作甚?”

“我昨天病的重,得喝热水,大娘娘又不给饭吃,得给弟弟做饭。”陈三郎冷冷道:“我知道大娘娘嫌我们父子吃白饭、开销大,早就有分家之念,是以处处不待见我父子。又趁着我父亲在外游学之际,对我兄弟三人百般凌虐。”顿一下,他加重语气道:“大娘娘何必如此,今年是大比之年,我父或可高中,到时候不知你们如何相见!”

他之所以借题发挥,首先自是为转移侯氏的注意力,以免两个孩子露出马脚。同时也好教她有所收敛……

侯氏本就是欺他们人小不懂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现在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不由一惊,暗道:‘怎么猛得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这小孩竟能看穿老娘?!’

她的那点心思被陈三郎说中了。多少年来,因为自家男人不是读书的料,公婆便把希望寄托在她小叔身上,言行间自然难免偏向小叔一家,器量偏狭的陈氏,一直心存不满。

但那时公婆在堂,她也担心小叔能真考成了官人,到时候还得多方仰仗,所以装也得装出一团和气来。可这种扭曲让她心里日积月累,堆满了愤懑,终究是把小叔一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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