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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借犊-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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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婆脸色大变,忙说:“不要,她还活着。”

就魏淑子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涂婆对惜福有真感情,正因为有感情,才会照顾得那么细致入微,那种关怀不是装出来的。

魏淑子干脆拿出削肉如削纸片的博伊刀,锋利的刀刃横在惜福细瘦如鸡脖子的颈前。

涂婆果然慌了神:“求你别伤她,这孩子的灵魂还在,是靠着借阴寿和脊鹬的魂气才能活下来。”

魏淑子阴沉着脸说:“借寿不过就是个幌子,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涂婆脸色为难,欲言又止。魏淑子横下心,在惜福颈上割出一道血痕。惜福突然暴睁双眼,身体强直坐起,朝涂婆伸出手,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呀呀细语,像婴儿学语时的声音。

涂婆怪叫了一声,忙跪在地上说:“是真话,都是真话,石碑上刻有惜福和小梳子的八字,这孩子是借她亲姐姐的阴寿才能撑下来,这事真不是我的主意,是涂婆……是芝子她自个儿做得决定。”

魏淑子心里发凉,声音更加冷厉:“是涂婆自己做的决定?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涂婆犹豫不决。魏淑子咬咬牙,在惜福颈上勒出第二道血痕,惜福保持着惊惧的表情,眼睛里哗哗淌出眼泪来。魏淑子只能在心里说抱歉,脸上依旧装得凶神恶煞。

涂婆见惜福流泪流血,终究还是服软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倾吐出来。

她的真实身份是一种鸟类丧灵,俗称住糸鹭鹂。说起住糸鹭鹂和涂婆的渊源,还要从涂婆离开观音庙的时候说起。

当年芝子被大胡子收养,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没过多久就碰上百年一见的特大泥石流,大胡子住的地方就位于在受灾区域中心。那天恰巧是梳子落井一周年纪念日,惠玉带芝子去观音庙祭拜,侥幸避过这一劫,大胡子和她小女儿都在灾难中丧生。

惠玉后来又辗转嫁了两个人,一直把芝子带在身边。第二个男人是个有名的算命先生,人称文公,家里是开纸扎行的,住糸鹭鹂就盘桓在那家纸行附近,常潜入纸扎丧物里抢死人香火,剽取阴禄。

认识文公以后,芝子才开始接触阴阳圈子,也对自己所在的涂氏家族有了更深的了解。文公年有五十岁,丧妻多年,膝下无子,想要个孩子来继承家业。惠玉带病嫁给文公,身体虚弱,熬了两年就撒手尘寰,也没留下一子半女。

文公见芝子心灵手巧,纸扎技术一教就会,也不拘泥男女,把家传手艺倾囊相授,有意让芝子继承家业。

芝子一边经营纸扎店,一边照顾文公,孤男寡女相处和睦,日子一久,感情难免会变质。在文公五十四岁,芝子十七岁那年,两人发生了关系,自此以后,他们在人前扮父女,人后当夫妻,直到芝子怀上陆春正。

为免遭人非议,文公收拾家当远离老家,迁来芝子的故乡,也就是桥乡,在公墓附近重开纸扎行。住糸鹭鹂也跟着一起搬了过来。乡里没人知道文公和芝子的来历,只当是老夫少妻看个新奇,就这么过了几年美满日子。

文公六十岁过世,芝子当时刚满二十三,改了涂姓,自称涂婆,拒绝所有上门说亲的媒婆,决意为文公守寡,她独立经营纸扎行,一手把独生女陆春生拉扯长大。

脊鹬早在芝子搬迁之前就已经从下阴路脱逃,一路逃到被誉为鸦雀故乡的桥乡,躲在阴气重的土坟里调养精元。那地方后来建成小学,也就是如今的废校。

住糸鹭鹂原本就是脊鹬的后代,来桥乡后受到脊鹬召唤,成为它的忠实仆从。脊鹬的精魄元神受损严重,不方便外出行动,住糸鹭鹂就替它到处寻找食物。脊鹬喜食腐肉精血,除了猎捕小型兽类,住糸鹭鹂也时常去坟地里找尸体,也就是在挖坟掘尸时结识了三人成虎的还魂鬼,除了王德华和花铃,还有一只还魂鬼名叫“和尚”。

涂婆在桥乡混得风生水起,颇有人面,凭借关系把陆春正送去城里读书。陆春正考进警察学校,因为家世背景的特殊性被选进特案组,如此一来,母女两算是在阴阳圈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陆春正在工作期间结识海外侨胞魏姓男子,两人从热恋到结婚不到三个月时间,很快就有了“魏淑子”。

陆春正和魏姓男子都是那种热得快褪得快的类型,陆春正是工作狂,魏姓男子是海员,两人平常各忙各的事,互不相干,偶尔见面过一晚夫妻生活,晚上上床,白天分道扬镳,活得都很潇洒。惜福就从那偶尔一次的几率下诞生出来。

惜福出生就带有先天病,医生专家都说能撑到周岁就算奇迹。涂婆不舍得外孙女早夭,就想到了借寿的法子,她算过八字,和惜福八字最合的就是“魏淑子”,两人是亲姐妹,血型一样,是借寿的最佳人选。涂家祖上阴禄丰厚,借几十年阴寿,对“魏淑子”不会有太大影响。

惜福就靠着借寿一日一日熬了下来。

在姐妹俩成长的这段时间里,住糸鹭鹂吸收了脊鹬的阴煞气,化灵成魅,趁涂婆回乡祭祖霸占了她的身体。住糸鹭鹂的夺舍法不是普通的借尸还魂,而是一种替命法。

凿开头顶的通天窍,放出魂识,再从通天窍潜入人体内,寄生在灵识空缺的部位,不仅占有躯壳,连三魂也一起吸收了。这相当于是完全取代了涂婆,有三魂就能滋生魂气,保持体内的阴阳循环,身体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长发育。

这种替命法有利有弊,利处在于没人能发现,弊端就是不得不遵循的普通人的生老病死规律,一旦阳寿尽了,身体就没法再循环利用。

由于陆春正查案太积极,线索找到桥乡,住糸鹭鹂怕坏事败露,窜通王家夫妇,在年三十晚上闯门,抢走惜福,将陆春正引到废校。她从后赶上陆春正,趁其不备将人打晕,交给那名叫和尚的还魂鬼囚禁在六楼杂物间。

住糸鹭鹂在陆春正被囚禁期间,带惜福去了地下储藏室,把脊鹬的元神托进惜福体内。之所以不立即杀掉陆春正,是因为住糸鹭鹂嫌弃涂婆年老体衰,想换用陆春正的身体。

谁知陆春正脾性刚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在杂物库找到油罐,用嘴咬着油罐泼油,把守门的和尚喊进房间,用剧烈的反抗引他拔枪开火。枪声响起,没打中陆春正,却引燃了煤油,火舌迅速蔓延开来,转瞬席卷整个房间。陆春正死死压住和尚,不让他脱身,一人一鬼缠搅在一起,就这么被大火烧成焦炭。

住糸鹭鹂的如意算盘落空,从此以后就彻底取代了涂婆,为惜福量身打造的借寿碑也变成供脊鹬吸□血的临时栖身所。

之所以要杀“魏淑子”,是因为她和她母亲犯了同样的错误——对任何事都太过追根究底,查案查到了桥乡,只怕总有一天会查到核心点。

就在住糸鹭鹂苦于无处下手的当口,查桑贡布为了阴阳骨相镜找上门来,两人互曝身份,达成共识——鬼头教替住糸鹭鹂解决“魏淑子”,阴阳骨相镜归查桑贡布所有,双方相互保守秘密。

鬼头教的杀手是精通傀儡术的皮影师丝婆娘,她和住糸鹭鹂在疗养院外私会,给了一个血茧,这血茧是操纵人体的魂丝。

住糸鹭鹂用血茧做成汤,在汤里加了安眠药。“魏淑子”毫不怀疑地喝下去,陷入深睡眠,到了半夜,傀儡术发挥作用,魂丝牵引“魏淑子”的身体往外走,住糸鹭鹂亲自把“魏淑子”送上电梯,目送她离开。昏迷不醒的“魏淑子”搭乘电梯至负一层,走出监控区,丝婆娘的车就在隐秘处等候。“魏淑子”自动上了丝婆娘的车,被带进塔怖空间,就这么悄声无息地被分尸,做成了五脏尸柱。

“魏淑子”在回疗养院前,早把查桑贡布最想要的阴阳骨相镜藏在一个某处,这面铜镜后来被借用“魏淑子”身份的灵犊S给挖了出来。查桑贡布没找到铜镜,本想再联系住糸鹭鹂询问情况,谁知那时特刑部已经行动起来,把住糸鹭鹂和惜福调到别的区居住,控制她和外界的所有联系,查桑贡布的电话自然落了个空。

听完叙述,魏淑子头皮发炸:“敢情魏淑子就不是你一手拉扯大的?”

住糸鹭鹂淡淡一笑:“小梳子很独立,什么也不需要我烦神,她小学初中都住校,后来我骗她借寿需要用血,她就辍学去当灵媒,时时在外跑动,她倒是个难得的孝顺孩子,可惜相处时间少,我对她也不算亲厚。”

魏淑子冷笑:“那孩子的孝顺心可真是被利用了个彻底,寒心啊!她到死都还惦挂你,还念念不忘给惜福借寿用的血袋。”

住糸鹭鹂摇摇头:“她不是惦挂我,是惦挂她的亲外婆。”

魏淑子咬起了牙:“她惦记的是那个会关心她、支持她的慈爱外婆,亲不亲有什么区别?她把疗养院当家,不就是因为有你和惜福在?没错!你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可那些都是她的精神支柱,为了你编的那个鬼借寿的破理由,她吃了多少苦?为了亲小妹和你这个狼外婆,那些苦她可都吃得心甘情愿!”

住糸鹭鹂望向惜福:“小梳子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工具,一开始,我也只是把惜福当成工具,照顾好她也是为了我老祖先的元神依托,可是惜福会醒,醒了就要见到我,只有我在她才能安心,惜福是一刻也离不开我,她的身体虽然长大了,灵魂却还停留在婴儿时期,我就这么没日没夜地照顾她,怎么也不觉得烦,替她做饭,喂她吃饭喝水,哄她睡觉,我就指望能陪着她一直这么过下去,谁也不能破坏了我们祖孙俩的安稳生活。”

魏淑子不客气地说:“别把话讲这么好听,就惜福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就算保住命又怎样?你剥夺了她投胎转世的机会,还剥夺了她生长的权利,她不是你孙女,就只是一件工具,是你和你祖宗利用她来得利,只有你能安抚她?真是笑话,没有恐惧,哪需要安抚?”

听了这话,住糸鹭鹂陷入沉默,眼神颇为挣扎。魏淑子留给她单独考虑的空间,关上门,到堂屋坐等。张良在厨房下了阳春面,一碗送去给周坤,两碗端到堂屋,和魏淑子头碰头吃面暖身,一边问:“就这么不管了?要我说,直接几拳了账。”

魏淑子喝了两口酱油汤,舔着嘴唇说:“脊鹬在惜福身体里,想把妖魅引出来还非得同类去做,上次那小鬼乌岐不也在某女肚子里筑了巢?连专门勾魂的地古牛也束手无策,如果当时能顺利吧鬼胎引出来,我也不用白挨这一刀。”一手摸上肚子,阴森森地说,“吃一堑;长一智,那只丧鸟既然能把脊鹬的元神引到惜福身体里,肯定也能引出来,与其我们自己多费脑子,不如把她的利用价值压榨干净。”

张良伸手捏魏淑子的脸,歪嘴邪笑:“你这满脑子鬼的精丫头,真是个小坏蛋,就那么确定老家伙会上套?”

魏淑子十拿九稳:“不都说鸟类护雏最厉害吗?反正她现在是网里的鱼,怎么也跑不了,不如再等等,等两天,如果超过两天还下不了决定,说明她对惜福的感情也没那么深,到时怎么处理还不是很简单?”

魏淑子的小算盘打得没错,根本就用不着两天。住糸鹭鹂照常给惜福做了流食,喂完食后就主动找上魏淑子,对她说:“想让惜福解脱,必须先把脊鹬的元神和精魄移到别的封犊里,这是件麻烦事,我能引出元神精魄,为了不损伤惜福的灵魂,环境、阵法、配合的时机这些方面都不能出差错,需要找懂行的人来办。”

懂行的人早就安排妥当,注寿婆已经在白湖下阴路的水口布下引灵阵,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魏淑子一行人把涂婆和惜福带到元春雕塑馆,让惜福躺在引灵阵中心,收魂用的骨牌高高悬在吸魂井上方。住糸鹭鹂离开涂婆的身体,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红鹮。红鹮从惜福的通天窍钻进她体内,把脊鹬的元神和精魄引出来。在即将被吸入收魂牌的前一刻,脊鹬忽然反扑,一口把引路的红鹮吞了下去。

惜福安静地躺在法阵里,眼角溢出泪水,不知是在欣喜终于能得到解脱,还是为照顾自己十多年的红鹮感到悲伤。当清晨第一缕天光透窗而入,照在惜福身上,她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是出生至今的第一个微笑。

!!!

宋时行在委托完成后的第二个月安然去世,据说葬礼声势浩大,墓地选址却很偏僻,是小型的家族墓地,建在半山腰,和白湖下阴路遥遥相对。

魏淑子没参加那种政治型的葬礼,等下葬后才随同黄半仙去祭拜。还没走进墓区,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墓碑前,是注寿婆徐婉莹,她手里空空,什么也没带,只是站着,微低头注视碑上的字。她头上有落叶,不知站了多久。

听到脚步声,徐婉莹慢慢转过头,在那一瞬间,魏淑子似乎看到一张年轻带笑的脸。黄半仙领头走过去,礼貌性地打招呼。徐婉莹点头示意,没说话,擦着魏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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