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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第6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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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如雨而下,刀枪挥舞,一条条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在下一刻便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迅速在两军阵前累积起来,血水让地面变得分外泥泞。

折断的刀枪,如草丛般扎入地面的箭矢,两军站起依旧飘扬,但在冬日的阳光之下,却好像都染了几许血色。

只半日工夫,便已有数千两军将士,血染当场,伤亡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单纯的数字,不论是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还是其他胡人,在这里无分高下,尊贵,或是卑贱,皆可能变成这血肉屠场中的一部分。

而无论是完颜和尚,还是赵石,对这些许伤亡都不会看在眼中,他们要的只是胜利,一将功成,万骨皆枯,古今之事,无外如是罢了。

战事从试探开始,渐渐走入高潮,金兵主攻,秦军主守,金兵像波浪般拍打着秦军的防线,秦军则如礁石般,岿然不动。

一万猛虎武胜军将士,牢牢钉在阵前,年轻而又久经训练的体魄,一路北来,已经对血肉横飞的战场渐渐谙熟,甚至于有些狂热的他们,在这个时候将优势尽显无疑,任凭金兵攻势再烈,也无法撼动秦军阵列分毫。

河中新军轮番上前助守,战阵对他们而言,可谓惨烈到了极点,其实这才是刚刚开始罢了,若非新军中各级将校,多数皆为国武监生员充任,他们在开战之初,便很可能会崩溃下来,森严的军令,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也变得不那么牢靠了的,不时有新军退下来修整,也不时有队伍补上前去。

这些河中子弟,渐渐变得麻木,诚然,激烈而又有些不利的战事,是最好的磨刀石,能够活下来,便会成为精锐的底子,这个谁都明白,但也是领兵主帅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形,只因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高昂。

但现在,却也不得不为,将河中子弟的鲜血,毫不吝惜的抛洒在河东肥土之上……

赵石立于帅旗之下,冷冷望向前方,金人又一次攻势开始变得衰竭,忍受不住伤亡的汉军兵卒纷纷调转头,向后退了下去。

秦军却无法追击,连箭矢也不再落在这些奔逃的金兵汉军头上,只能默默的舔着自己的伤口,等待金兵的下一次攻势到来。

金兵攻势之烈,让赵石皱起眉头,战局很是不利,金兵精锐还未曾动过,己军却已用了全力,只守不攻,却能守到几时?但如此情势,也只能等,希望自己雕琢的猛虎武胜军,有那个韧性,能等到金兵露出破绽的一刻。

这个时候,张嗣忠又派人过来请战,赵石不耐烦的摆手,“告诉他,等我军令便是,再要啰嗦,我斩了他。”

传令兵颇有些灰溜溜的走了,赵石吩咐道:“传令给赵幽燕,让他仔细些,哪里伤亡过重,就派人补上去。”

“传令给王览,胡离,激励士气之事,一定要做……让他们告知麾下兵卒,这一战,立功最大的,我将颁下番号,允其自成一军。”

是的,他不怕这一万猛虎武胜军将士疲惫,他只怕这些年轻人忍受不住伤亡,最终让人冲开阵列。

一天过去,太阳西沉,汾水虽还滔滔而过,并未结冰,但汾水之畔的土地上,却已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冰凌,服饰各异的尸体,几乎铺满了长约数里,宽约百多步的交战之处,寒鸦在上空鸣叫,有些已经迫不及待的落下来,啄食难得一见的美味血肉。

秦军军阵慢慢退后两里扎营,金兵缓缓向前,始终保持着威压,却也没再发起攻势,两军默契的立下营寨,点起篝火,煮食食物,战场之上,恢复了平静,只有偶尔顺着寒风,才会听到伤者的呻吟以及呼号。

二十多万大军的厮杀鏖战,正常情形之下,非是一天半日能够决出胜负,不过,已经相互角力一月有余的两军,也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关头……

第九卷 旌旗漫卷不须夸 第772章 鏖兵(二)

“传令,渡河。”

汾水之畔,寒风凛凛,孟青捧起一泓河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河水,刺激着皮肤,让一身大汗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精神却是大振,随即大声下令。

身后六千兵马,在传令声中,暂时褪下衣物,陆续开始渡河,河水冰冷,虽已到初冬枯水季节,但这里非是渡口滩头,水流还是有些急,不时有兵士栽倒在冰冷的河水中,被同伴七手八脚的抓起来,但脸色却已被冻的确青。

孟青脱下衣甲,迎着寒风,大踏步趟入河水之中,身下立即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但这不算什么,根本不用身边亲卫搀扶,随着人流,拖着步子,快速向对岸泅了过去。

足有两个多时辰,六千人马,尽皆渡过汾水,踏上对岸的那一刻,这六千秦军,便已经踏上了文水地界。

这里地处文水东北,孟青领命道榆次,接掌榆次兵权,在榆次整军数日,算着日子,觉着汾州守军已经应该有所动作,又得探报,金兵已到文水,已向汾水进发,这才率兵出榆次,在这已经选好的隐秘之处,率军渡河。

孟青跟随父亲孟珙多年,精善守城,更善奇袭,其实这是一回事,敌军来攻,兵势强盛于己,那么,死守城池便乃下下之策,加之立功心切,所以便欲行险一搏。他料金兵趁势而来,一路无阻,必生骄敌之意,若能趁机断其后路,袭其辎重,即便不能一战而胜之,也必让金军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渡河。

所以,他不但修书一封于汾州种怀玉,而且未曾打算在榆次死守,或是进兵祁县,平遥,阻金兵渡河,而是留下一千人马在榆次,自己则率六千兵卒渡河入文水,直接来到金兵侧后。

后周与金国打的交道太多,孟青身在后周军中多年,所料是一点也不差,女真立国百年,兵势想来盛于北地,与人征战,总是胜多败少,即便现在举步维艰,这骄狂之气却一点也没少了。

实际上,庆荣军南下,不到百里的路程,数万人马,却走了足有半月之久,过清徐,大掠,过文水,大掠,庆荣军就像一群蝗虫,所过之处,无有顾忌,定然大掠四境,抢夺军粮,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不过话说回来,庆荣军到底是金国精锐,乃西京守备兵马中一支劲旅,于今春才退到太原府修整,西夏人攻大同,庆荣军本应北上大同,但却被完颜和尚一力留了下来。

可以说,这数万庆荣军,从上到下,皆乃百战之人,战力自不必提,但最大的毛病,其实也是金军的痼疾,军纪涣散,士卒骄横跋扈,常以掳掠为乐事,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很不妙的习惯。

所以,当孟青率领六千轻装士卒,带着孤军深入的悲壮与忐忑,悄悄进至文水县城的时候,却目瞪口呆的发现。

文水县城,已成了一座死城,这里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息,闻之欲呕,久经战阵的孟青很熟悉这种味道,死人的味道。

事实上,文水也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处死地,城中数千百姓,被屠戮殆尽,残垣断瓦间,随处可见未曾收敛的尸首,其间种种惨状,根本不必一一细述。

而孟青也没带人入城,他怕麾下这些新兵会被吓破胆子,那等惨象,他在年幼时便见的多了,那时女真人年年南下,每一次,都或多或少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他还记得,父亲那时带兵与金人交战,每过一处被金人杀戮一空的城镇,便会让士卒掩埋百姓尸体,而每一次,都会指着那些地方,激愤难言的道,“你要记住,我汉人与胡狗之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定当百倍报之。”

每一次见到这等惨象过后,父亲便会沉默数日,脾气也分外的暴躁,而自己,也会每晚做上很多噩梦,梦里皆是尸山血海,吓的自己惊醒过来,每次都是一身的冷汗。

现如今,父亲已经不在,自己却又见了这等地狱景象,国恨家仇,交织在一起,让他郁结的直欲仰天长啸。

于是他指着一片死寂的城池,在六千兵卒面前,咬牙切齿的咆哮,“看见了吗,瞅清了吗?胡狗茹毛饮血,残忍暴虐,这……就是他们,一群畜生,放这些畜生到河中,河中多少父老乡梓,将尽成刀下之鬼,我等年轻力壮,又拿起了刀枪,我问你们,咱们该怎么办?”

他麾下这六千兵卒,九成九皆为河中子弟,本就受尽了欺凌,此时为他言语所动,想起过往金人种种,许多年轻人当时便红了眼睛。

有人大吼,“不能放这些畜生到河中。”

“和他们拼了。”

“和他们拼了。”

开始是一个两个,接着成千上百的声音应和,他们举起手中的刀枪,面对如地狱一般的文水城,向宣誓一般,纵声狂呼,在这一刻,谁也不曾想到会不会暴露行迹,会不会让金兵探子察觉,众志成城,声音中带着杀气,直上云霄。

孟青猛的抽出腰间长刀,指向天空,脸上带着点疯狂和扭曲,肖似父亲的一双环眼带着血丝瞪的老大,将满腔的愤恨都发泄了出来,“这些畜生就在前面,我等追上去,杀了他们,为这些父老乡亲报仇。”

“杀了他们。”

“宰了这些畜生。”

“报仇。”

“报仇……”

……

年轻人们好战的血液彻底被点燃了开来,忐忑和紧张被抛到九霄云外,这一刻,所有人前所未有的都渴望见到鲜血,不是自己的,便是胡狗的……

孟青挥手之间,六千士气已经旺盛到了极处的河中子弟,如同破闸的洪流般,转向西南,那里,有数万金兵在等着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白头滩,庆荣军大营。

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的中军大帐中,完颜清惬意的坐的熊皮帅椅上,他有着完颜家特有的一张国字脸,挺直的鼻梁,配上精光四射的眸子,威压中透着成熟的男儿味道。

身上穿着一层细甲,肩头是雪白的狐皮披肩,玄色貂皮披风,华贵而又不失雍容,这便是庆荣军都指挥使,完颜清,女真皇族中,数得着的美男子。

和女真族中许多年轻人一般,他也是少年从军,到如今,也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说起来,他这一支在皇族中并不算太得意,尤其是当年,他姑姑完颜青花嫁于时任户部尚书的完颜花马家的次子完颜洪康,那时还是昏君完颜亮当政,因他姑姑完颜青花生的美貌异常,让完颜亮那昏君垂涎不已。

虽是躲着避着,但在大定二十七年,祸事还是来了,完颜花马因贪渎被处斩,诛灭九族,牵连者极重,而完颜清一家,却因他姑姑完颜青花的缘故,未被牵连入罪,由此,他姑姑完颜青花却被收入宫中。

不久,向来对他极好的姑姑暴毙于宫内,据说是急病所致,但传闻,却是受辱不过,自缢而死,这一直便是完颜清一生中最大的恨事。

但当时,完颜亮好色之名响彻朝中内外,却无人能动摇其皇位分毫,就更不用说完颜清了,虽说心中愤恨难当,完颜清恐金帝寻机降罪,还是远避于军中,因其弓马娴熟,深有勇力,累迁至庆荣军指挥使,直到完颜亮受死,完颜雍继位,废其号为海陵庶人,完颜清这才算是消去了一块心病,日子也过的逍遥了起来。

此时完颜清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心思也没多少在当前战事上,他在琢磨着,这次所获不小,还在南边打仗有滋味儿,北边的那些鞑靼人,西夏人,都穷的要死,一仗下来,金银见不到多少,就是些牛羊,弄的再多,又顶什么用?

战马到是不错,但上面的官儿多了,每次给庆荣军留下的,也就是些残羹剩饭罢了,远不如劫掠这些汉人来的爽快,就拿这一次说吧,一趟下来,金银细软,应有尽有,分给下面人一些,剩下的就全都是他的了,也该是调回京内享福的时候了,这么总是在外面风吹雨打的日子,他真的是过腻了。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过河?”

说话的是完颜清的心腹,汉军领兵千户林城福,这时见他心情尚好,便小心翼翼的问,庆荣军上下都知道,指挥使大人脾气并不好,不好女色,专好财货,这些日子军中所获甚丰,一大部分都被指挥使大人收了起来。

下面的人有怨言吗?那肯定是有的,便是林城福都有些眼红,就更不用说旁人了,但有人敢说出来吗?肯定是没有的,只因指挥使大人领庆荣军指挥使之职已经快十多年了,根子打的极牢,又将西京那些上官们喂的饱饱的,在庆荣军,指挥使大人就是天,让你生就生,让你死,你就得老实的等死,谁又敢动指挥使大人的囊中物?

林城福也果然没有看错,指挥使大人心情确实不错,只见完颜清笑了笑,懒懒的道:“急什么?等太原那边的消息过来,咱们再过河也是不迟……”

林城福立即谄媚道:“大人英明,过些日子,河水也冻上了,可不比这么趟着冷水过去强吗?大人体恤下情,末将代下面军兵士卒谢过大人。”

完颜清脸上笑意更甚,和其他女真将领不同的是,他喜欢汉军这些将领,因为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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