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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铁之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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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月亮照耀着庭院,空气粘稠得令人喘不过气。透过灯火的余光,他可以看见蔷薇的荆棘攀上了矮墙。有包头巾的女人正在矮墙那一侧剪取花枝。

他抬手指了指,说:“去把她带过来。”

巡法使领命而去。他离开时雷看到他身后的椅子上放着一只玩偶。红色的衣裙,蓝色的披风。她微微低垂着眼睑,一只手平抬着而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小腹上,面容红润而恬淡。雷脑中恍然明悟——在画家的笔语中红色代表主的圣爱而蓝色代表主的真理。虽然这玩偶的模样不伦不类,但它确实是一尊圣母像。

这房间阴森而诡异,可唯有这一处是不协调的——在一个鸡_奸者兼杀人犯的秘密基地里,虔诚的摆放着一尊圣母像。

雷说:“都先不要动。”

他上前查看那只玩偶,最后从她被捂住的小腹上解下一枚十字架——那是一枚十字架,却也更像一把钥匙。

雷攥着那把钥匙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静默的思量,抬起头的时候他无意中望见了月色中的大圣堂。顺着那圣母像手指的方向,大圣堂周边纵横交织的街巷一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他在那道路之间寻找某一个地点——不,不对,他忽然想到——不是地上的道路,而是地下的。

……

这个时候巡法使已经将矮墙外的女人带到雷的面前。

那女人瑟缩的垂着头,说:“我就只是想来看看安东尼出什么事了……上午他走的时候,看上去有些不安。”

当她抬起头时,项链的坠子从她低胸的领口中露出来,一瞬间满屋子的巡法使胸口的愤怒和血气都翻涌起来。雷一面思索着一面瞟过去,思绪也在那一刻空白如雪。

那项链坠原本该是一枚耳坠,孔雀眼的造型,上面缀满绿松石的碎片,阿拉伯的舞女露出水蛇一样的腰肢旋转起来时,它们会和她身上悬挂的饰品一起缭乱而清脆的跃动——出事那一天卡罗带上这耳坠羞怯的对他们微笑的模样,每一个巡法使都记忆犹新。那是他们头一次意识到,他们的书记员原来真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美丽、柔嫩,如花朵般在不为人查的角落里静静的绽放。

……而后惨烈的凋零。

那天晚上巡法使们疯掉一般搜遍亚诺河案每一个角落,最后只寻回一枚掉落在路边的耳坠。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另一枚。

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雷已经伸手将那耳坠握在了手里,他的声音冷静如冰,“这是哪儿来的?”

彭斯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们的队长生硬的克制着情绪,逼问一个女仆——他习惯于将利刃封入刀鞘,在出鞘的瞬间电光石火般斩杀敌人。他是守护之刃,所以你看到的永远都是他沉稳可靠的模样。可这个夜晚他的杀气在刀鞘里翻涌,铮鸣不止,锋利在嗜血的边缘。

那姑娘尚感知不到雷的杀气,只是本能的瑟缩,“是朋友……是安东尼送我的。他说可能要回乡下住很久,所以提前送我生日礼物……”

“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那姑娘几乎要哭出来了,“是少爷,他说是从少爷那里顺来的……”

她终于怕的跪倒在地上。

许久之后,雷周身的风暴终于平息下来,他说:“……你可以走了。”

那姑娘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现在这屋里就只剩诡秘的寂静。

火烛噼啪的燃烧着,架子上一排排玩偶用无神的玻璃眼睛望着这群男人,而男人们则静默的凝视着他们的队长。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们必然释放全部的暴虐像饿狼般进攻和厮杀,哪怕与整个城市为敌也在所不惜,哪怕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因为他们的姑娘在这里被杀害了,怒火和愧疚啃噬着他们的心,那个作恶的男人却还悠游的存活。

彭斯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对雷说:“我们找到了安东尼——美第奇次子的贴身男仆。”

雷寒冰般的眼眸望过来,而彭斯静静的摇了摇头,“他死了,在去普朗托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我们把他挖出来,从他的衣袋里找到了身份证明。”

——他们失去了可以指证朱利安诺?德?美第奇的最后一名证人。

他们明知那个嚣张挑衅的笑着的男人就是杀人犯,那个男人自己也心知肚明。可这又怎么样了?他们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明明已经被佐伊叮嘱过了,可这一刻彭斯心中翻涌着同样的冲动——什么都不要想了啊,反正想也没有用。是男人就直接提着剑杀过去,将杀害了卡罗的混蛋碎尸万段!

        

27chapter 27

乌云叠压;悄然遮蔽了红月的光芒。

巡法使们聚集在这件摆满傀儡的小小仓库里,等待着队长的决定。

漫长的静默之后,雷烦乱的抬手松开了领结。他喉间的干渴与窒息依旧不曾缓解;可他还是说:“继续搜查。”

终于有人再也抑制不住怒气;“还要搜什么?我们已经搜了四个小时了;全是傀儡、傀儡、傀儡!都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看到卡罗的耳坠了,这不就是证据吗——拿着去质问那个该死的美第奇;他敢不承认就砍死他!”

彭斯上前箍住了那个人的手脚;“你冷静一下;凭一枚耳坠就想逮捕一个美第奇吗?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翡冷翠。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不会有人准许你逮捕这城市的城主。”

“这话你去对卡罗说!”

四面一片沉闷;巡法使们眼眸赤红,愤怒翻涌在沉默之间。以往他们对雷言听计从,维护与信任雷是写进他们心底的铁则。谁敢对雷不敬他们必扬起嘲弄的笑容,冷然等他自取其辱。可这一晚他们就只是默许,因为那个人吼出的也是他们心底的不满。

彭斯望着雷,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但雷就只是死寂且静默的在这屋里寻找着。他将刀鞘插入傀儡堆里,用力的敲打它们身后的泥墙。

铿铿、铿铿、铿铿……

后来他停了手,探身进歪斜拥挤的衣帽架里,自角落中拉起一条铁链。那铁链连接着两排衣帽架,原本用于收纳,便无人在意。

他攥住那铁链轻轻的晃动,满屋子都响着清脆的哗啦声。雷抬手清开两侧的傀儡和衣裙,刺鼻的香水味腾散开。那香味浓烈到近乎发臭,所有人都忍不住掩鼻退了一步。雷也抬手背遮住了鼻子,可他没有退开,反而上前一步,另一只手用力的扽那铁链。

只听到轰隆一声,那半堵墙就这么倒塌下来。灰尘腾空而起,烛火滋啦的爆响。

灰尘散开之后,所有人都望向墙后。那是一个棺材般狭小的空间,一张张女人的人皮悬挂期间,就像一件件阴森的衣服。人皮下摆放着漆黑描金的罐子。浓烈的香料味就从哪里传来。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每一个人都感到关节滞涩。半晌,终于有巡法使僵硬的上前,挪开了盖住罐子口的碟子……

罐子里盛着的是香料浸泡的内脏。

“……子宫。”彭斯干哑的呢喃。妓_女们残破的尸首再一次浮现在巡法使们的脑海中。

巨大的静默笼罩着巡法使们,就如同以往每一次,他们的队长总是在无路可走的绝处扭转局面。他们曾无数次见证。可与以往不同的,这一次他们竟然让他孤身奋战。冷静下来之后,便是沉默的羞愧。

而雷的面容依旧淡漠,从一开始他就判断出凶手并不是在毁坏尸体。凶手切割尸体的内脏,必然有特殊的目的——那些失踪的内脏,很可能已经成为凶手的藏品。而现在的情形只是验证了他的判断。

但他的目光依旧透露出他内心的震动。他曾对米夏说,“确实有人不管见过多少次死亡,都像第一次”。而他也是一样的。无论他抓捕和惩办多少罪犯,他也依旧不能理解那些人心底的残忍和险恶。而纵然理解了,他也只会感到加倍的愤怒和悲伤。

“让查韦斯过来。”雷说,“……其余人继续搜查。”

这一次再没有人质疑他的判断。



红月将沉,晨曦未起。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朱利安诺坐在镜厅及地的玻璃窗前,望着画板上跳舞的红裙女郎。绘制这画作的恶魔早已不知去向,空旷而奢华的水晶宫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朱利安诺用苍白的手指描摹那热烈的色彩,女郎低垂的睫毛下有明亮的漆黑眼眸,就像火焰在水底燃烧。朱利安诺感到自己的手指被灼痛了。他想那恶魔说的不错,人都是有**的。他在心底里渴望这女人,她鲜活而不驯,就像地中海迷雾里诱人而食的海妖。他若想捕获她就得做好被她拉下地狱的准备。可男人手握力量和权杖,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若不能随心所欲,他又何必向恶魔奉献祭品?

朱利安诺感到沉醉。

仆人定时向他回禀巡法使们的动向,当得知雷蒙德已搜出了伊万的收藏品时,他的手指终于离开了那幅画。他站起身,背对着红月余晖下的庭院,沉紫色的眸子像是被火光映照的刀锋般渴血而兴奋 ,“哦,他总算找到了啊。”他说。

他命仆人为他更换了礼服,仔细的梳起柔软的金色头发,在领口装饰昂贵的丝帕。

这年轻的贵族在沉沉的夜色中盛装等待,他渴望与雷蒙德正面交锋。他甚至迫不及待的等雷蒙德来逮捕他。然后他会让他知道,在翡冷翠谁才是正义的裁判者。

万籁俱寂。

朱利安诺从兴奋等到无趣,才望见雷蒙德踏着黑暗向他走来。这黑铁之剑般坚硬笔直的男人身上沉积着厚重的愤怒和悲伤,他走到朱利安诺的眼前,静静的望着他,那冰蓝色的眼睛像是夜色中积蓄风暴的深海。

这眼神令朱利安诺遏制不住笑意。

“真是遗憾啊。”他于是抢先开口,“我没有想到,我的男仆好心收留的贱民,竟然是这么残忍的杀人犯。数月前安东尼向我请示时,我就该说不的——可就算你是主人,也不好过多干涉仆人的私生活不是?”

出乎他的意料,雷蒙德并没有被他的说辞激怒。他只是用有些干哑的声音,沉沉说道,“啊。我会将全部真相查明。无论是贵族还是贱民,杀人者终逃不过制裁。”

那笃定的话语令朱利安诺尖锐的恼怒起来——又是这样,仿佛总也无法击垮般。这男人正直、强硬,顽固的信仰着他所坚守的东西。明明已经经受了这么多,却依旧不曾明白什么叫无力和绝望。他明明像他一样出生便被抛弃和诅咒,他该是一匹被仇恨和报复欲支配的孤狼,他凭什么会长成今天的模样——站在阳光下,守护着正义,被人群环绕和信赖?

真想让他亲眼看到他所守护的东西粉碎在他的面前啊,这男人绝望挣扎的目光将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是吗?”朱利安诺依旧微笑着,“祝您早日得偿所愿,检察官先生。我已如约让你搜查过仆人房了,你差不多是时候离开夏宫了。”他微微的仰头,沉紫色的眼眸眯起,“……还是说,你依旧怀疑我的清白,想用你手中的‘暴力’逼我开口?”

雷暗沉的眸子望着朱利安诺,他的手静静的压上了刀柄,“如果我说是呢?”

沉黑的夜晚在这一刻嘈杂起来,佣兵的皮靴踏着翡翠色的大理石聚集,橘色的火把河流般汇聚。全副武装的亚美尼亚人簇拥在美第奇的身后,络腮胡子的队长吐掉了口里叼着的烟叶,灰眼睛如野狼狩猎般望着美第奇的敌人。

他们出生便是佣兵,每一个人都身经百战,意志和武艺以人血淬炼而成。他们无所怜悯也无所畏惧。付了钱你便买下他们的命,无论前路是无辜孩童还是地狱恶鬼,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必以剑斩杀为你荡平。

“传讯一位贵族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朱利安诺就在佣兵们的护卫下,含笑对雷蒙德说,“如果你手中没有一位主教或是大公的谕令,便不该试图对我指手画脚。”他诺微笑着上前,按着雷的手缓缓帮他将长刀推回去,贴上他的耳畔咏叹般低喃,“不要紧张,我并不打算对您和您的队员动手,尊贵的加洛林爵士。相信我,真要对付你我甚至无需动用武力——只要我乖乖的跟你走。猜猜若我的父亲得知他的儿子在翡冷翠被非法拘禁了,会有什么反应?是让你永远也走不出翡冷翠,还是将你立刻逐出翡冷翠?”

他望见雷的瞳仁剧烈的收缩,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吧,加洛林爵士。面对这样的敌人,没有人会嘲笑你的逃跑。”

巡法使们怒不可遏,纷纷拔刀拱卫在雷的身后。他们不畏惧与这样一队佣兵交手,便是战死也胜于在这恶魔手上受辱。

可雷只是安静的垂眸,他的身形依旧如黑铁之剑般笔直的站立,那锐气却已收纳归鞘。他松开了握刀的手,高高举起——

“收队!”他下达了这一晚在美第奇宅最后的命令。

“他们内讧了。”仆人如此回禀,“有巡法使向队长挥拳,被其余的人拦下来。已经有人离队了。”

而朱利安诺安坐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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