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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安德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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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饭店的中庭咖啡座,凯悦、半岛、希尔顿、香格里拉?那儿无处不是精心制造、雕凿出来的“高级品味”。自己是旅客时,这种地方给你熟悉的方便和舒适,但是,作为“本地人”,你刚刚才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头市场,刚刚才从两块钱的叮当车下来,刚刚才从狭窄肮脏的二楼书店楼梯钻出来,你来这种趾高气扬、和外面的市井文化互成嘲讽的地方寻找什么?而且,安德烈,你可能觉得我过度敏感——亚洲的观光饭店,即使到了21世纪,我觉得还是带着那么点儿租界和殖民的气味,阶级味尤其浓重。

那天,我立在街头许久,不知该到哪里去。

我们在谈的这个所谓“咖啡馆”,当然不只是一个卖咖啡的地方。它是一个“个人”开的小馆,意思是,老板不是一个你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财团,因此小馆里处处洋溢着小店主人的气质和个性;它是小区的公共“客厅”,是一个荒凉的大城市里最温暖的小据点。来喝咖啡的人彼此面熟,老板的绰号人人知道。如果因缘际会,来这里的人多半是创作者——作家、导演、学者、反对运动家……那么咖啡馆就是这个城市的文化舞台。

闲人请勿逗留

你还不知道的是,香港文人也没有台北文人“相濡以沫”的文化。文人聚在一起,一定是有目的的:谈一件事情,或是为一个远来的某人洗尘。目的完成,就散,简直就像“快闪族”。

有没有注意到,连购物商厦里,都很少有让人们坐下来休息谈天的地方。它的设计就是让人不断地走动,从一个店到下一个店,也就是用空间来强制消费。如果有地方让人们坐下来闲聊,消费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容许逗留的地方,都是给观光客、过路者的,譬如兰桂坊的酒吧、大饭店的中庭。可是,他们真的只是过路而已。而真正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却是没有地方可以逗留的。家,太狭窄,无法宴客。餐厅,吃完饭就得走。俱乐部,限定会员。观光饭店,太昂贵。人们到哪里去“相濡以沫”,培养小区情感?

问题是,没有小区情感,又哪里来文化认同?

你再看,安德烈,香港有那么长的海岸线,但是它并没有真正的滨海文化。那样璀璨的维多利亚海港,没有一个地方是你可以和三五好友坐在星空下,傍着海浪海风吃饭饮酒、唱歌谈心、痴迷逗留一整晚的。法国、西班牙、英国,甚至新加坡都有这样的海岸。你说,尖沙咀有星光大道呀。星光大道是为观光客设计的——一切都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让本地人在那儿生活、流连、生根。

这个城市,连群众聚集的大广场都没有。群众聚集和咖啡馆酒吧里的彻夜闲聊一样,是培养小区共识的行为,是极其重要的一种“逗留文化”,对加深文化认同多么关键。但是香港是个没有闲人,“请勿逗留”的城市。

沉淀、累积、酝酿、培养

你说香港“没有文化”,安德烈,如果对“文化”做广义的解释,香港当然是有文化的:它的通俗文化、商业文化、管理文化、法治文化,甚至它的传统庶民文化等等,都很丰富活跃,很多方面远远超过任何其他华文城市。但当我们对“文化”做狭义的解释——指一切跟人文思想有关的深层活动,香港的匮乏才显著起来。

在欧洲,咖啡馆是“诗人的写作间”、“艺术家的起居室”、“智慧的学堂”。巴黎的“花神”(Café de Flore)咖啡馆是西蒙-波娃逗留的书房,Le Procope是莫里哀和他的剧团夜夜必到、百科全书派作家逗留的酒馆。塞纳河畔的Duex magots和Brasserie Lipp是超现实主义派和存在主义哲学家逗留的地方。施威夫特(Swift)在伦敦的威尔咖啡馆(Will's)逗留,那是个文学沙龙,几乎主宰了17世纪的英国文学。罗马的古希腊咖啡馆(Antico Greco Caffe)曾经是瓦格纳、拜伦、雪莱逗留之处。维也纳的中央咖啡馆(Zentral)曾经是弗洛伊德和托洛茨基逗留的地方。艺术家在苏黎世伏尔泰逗留过的酒馆开展了达达艺术,知识分子在布拉格的咖啡馆逗留而开启了1803年政治的启蒙。

文化来自逗留——“逗”,才有思想的刺激、灵感的挑逗、能量的爆发;“留”,才有沉淀、累积、酝酿、培养。我们能不能说,没有逗留空间,就没有逗留文化;没有逗留文化,就根本没有文化?

筋疲力尽的“搏杀”

可是,安德烈,我们大概不能用欧洲的标准来评价香港。你想,假定有一千个艺术家和作家在香港开出一千家美丽的咖啡馆来,会怎么样?“逗留文化”就产生了吗?

我相信他们会在一个月内倒闭,因为缺少顾客。你可能不知道,香港人平均每周工作48小时,超过60小时的有75万人,占全部工作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三。工作时间之长,全世界第一。这,还没算进去人们花在路上赶路的时间,一年300小时!你要筋疲力尽的香港人到咖啡馆里逗留,闲散地聊天、触发思想、激动灵感?

思想需要经验的累积,灵感需要感受的沉淀,最细致的体验需要最宁静透彻的观照。累积、沉淀、宁静观照,哪一样可以在忙碌中产生呢?我相信,奔忙,使作家无法写作,音乐家无法谱曲,画家无法作画,学者无法著述。奔忙,使思想家变成名嘴,使名嘴变成娱乐家,使娱乐家变成聒噪小丑。闲暇、逗留,确实是创造力的有机土壤,不可或缺。

但是香港人的经济成就建立在“勤奋”和“搏杀”精神上。“搏杀”精神就是分秒必争,效率至上,赚钱第一。安德烈,这是香港的现实。这样坚硬的土壤,要如何长出经济效率以外的东西呢?

MM

第二十二章 谁说香港没文化?

菲利普给安德烈的信:

安德烈,

住了两年香港以后回到德国,还真不习惯。香港是超级大城市,皇冠堡是美丽小镇,这当然差别够大,可是我觉得最大的差别还是人的态度,文化差异,实在太大了。

你说香港没有咖啡馆,没有安静逗留的地方,香港没有文化。我觉得,安德烈你还不懂香港。香港确实很少咖啡馆,尤其是那种很安静的,可以让人泡一整个下午的很有情调的咖啡馆。可是,这样就代表“香港没有文化”吗?

回到德国以后,我周末的日子大概都是这样过的:放了学先回家吃中饭,然后和两三个同学约了在小镇的咖啡馆碰头。在一个静静的咖啡馆里头,你就会看见我们一堆十六岁的人聊天,聊生活。喝了几杯Café Macchiatos以后,天大概也黑了,我们就转移阵地到一个小酒吧去喝几杯啤酒。德国的小镇酒吧,你知道嘛,也是安安静静的,有家的温馨感。

我在香港的周末,放了学是绝对不会直接回家的,我们一党大概十个人会先去一个闹烘烘的点心店,吃烧卖虾饺肠粉。粥粉面线的小店是吵死了没错,所有的人都用吼的讲话,可是你很愉快,而且,和你身边的人,还是可以高高兴兴聊天。

吃了点心和几盘炒面以后,我们就成群结队地去市中心,逛街,看看橱窗,更晚一点,就找一家酒吧闯进去。

对,就是“闯进去”。在德国,十六岁喝啤酒是合法的,香港的规定却是十八岁。所以我们觉得我们德国少年在香港进酒吧虽然不“合法”但是很“合理”。你说守在酒吧门口的人会不会挡我们?告诉你,我们假装不看他,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去,很少被挡过。我想,我们这些欧洲青少年在香港人眼里,可能十六岁的都看起来像二十岁。常常有人问我读哪间大学。MM在城市大学教书时我就说城大,MM到了港大我就说港大。

我们点可乐,有些人会喝啤酒。我偶尔喝杯啤酒(你不必多嘴跟MM说喔!)

(你去过深水湾吗?那里常有人烤肉,整个下午,整个晚上,香港人在那里烤肉,谈笑,笑得很开心。)

MM说,她买了一堆书以后,到处找咖啡馆,很难找到,跟台北或者欧洲城市差很多。我想反问:那在德国怎么样呢?你试试看下午四点去找餐厅吃饭。吃得到吗?大多数德国餐厅在下午两点到六点之间是不开火的──他们要休息!

或者,在德国你三更半夜跟朋友出去找宵夜看看,包你自认倒楣,街上像死了一样。

所以,你只要比一比我的德国周末和我的香港周末,两边的文化差异就很清楚了。老实说,我一点也不觉得香港没有文化。

总体来说,我喜欢香港胜于德国。香港是一个二十四小时有生命的城市,永远有事在发生。而且,在香港真的比较容易交朋友,香港人比德国人开朗。我在香港只住了两年,在德国十四年,但是我在香港的朋友远远多于德国。昨天刚好跟一个义大利人谈天,她在德国住了好几年了。她说,德国太静了,静得让人受不了。德国人又那么的自以为是的封闭,芝麻小事都看成天大的事。

我跟她的感觉完全一样,而且觉得,中国人跟意大利人实在很像:他们比德国人吵闹喧哗,是因为他们比德国人开朗开放。

香港唯一让我不喜欢的,是它的社会非常分化。譬如说,我的朋友圈里,全部都是国际学校的人,也就是说,全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付得起吓人的昂贵学费。半年来你的交往圈子只限于港大的欧洲学生,几乎没有本地人,你说原因很可能是语言和文化差异造成隔阂,可是我自己的经验和观察是:有钱没钱,才是真正的划分线。

譬如说,我在香港整整住了两年,几乎没有认识一个住在公屋里的人。而我们家,离“华富”公屋不过五分钟。比较起来,德国的阶级差异就不那么的明显,不同阶级的人会混在一起。我的朋友里头,家境富有的和真正贫穷的,都有。

我觉得你在香港再住久一点,那么香港的好处和缺点你可能就看得更清楚了。

菲利普

第二十三章 大学生哪里去了?

安德烈给妈妈的信:二十五万人算多?

MM:

有时候我在想:香港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对香港是有些批评的,可是我还是喜欢这个城市,而且蛮关心它的发展──我决定去参加十二月四号的游行。

我们离开游行大街的时候,你问那个计程司机──他看起来像三十多岁的人吧?你问他为什么没去游行,我当时在想,MM真笨,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他没去游行,当然是因为他得开车挣钱,这有什么好问的。

结果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他说,“干嘛游行?民主不民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人吃饱没事干!”

二十五万人游行(警方说六万人),主办单位好像很兴奋,你也说,不错!可是,MM,这怎么叫“不错”呢?你记得二零零三年反伊拉克战争的游行吗?罗马有三百万人游行,巴塞隆纳有一百三十万人,伦敦有一百万人上街。而这些城市的人口是多少?

罗马──六百万。

巴塞隆纳──四百六十万。

伦敦──七百四十万。

当然,涌进市区游行的人来自城市周边一大圈,不是只有罗马或伦敦城市里头的人,但是你想想,罗马人、巴塞隆纳人、伦敦人为什么上街?他们是为了一个距离自己几千公里而且可能从来没去过的一个遥远得不得了的国家去游行,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城市、自己的问题、自己的直接未来。

相对之下,香港人是为什么上街?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最切身的问题、为了自己的自由、为了自己的孩子的未来?为了自己,却也只有二十五万人站出来──你能说这是“不错”吗?

我也许无知,或者有欧洲观点的偏见,但是我真的没法理解怎么还有人质疑游行的必要。

游行前几天,我还在报上读到大商人胡应湘的一篇访问,他把正在筹备中的游行称为“暴民政治”,还拿天安门的流血事件来做比较,说游行抗议对民主的争取是没有用的。他的话在我脑子里驱之不去。这个姓胡的好像完全不知道东德在一九八玖年的百万人大游行──柏林围墙倒塌了。

他好像也完全没听说过甘地争取独立的大游行──印度独立了。他好像也完全不知道一九六三年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掀起的大游行,促进了黑人人权的大幅提升。难道这个大商人对柏林围墙、对甘地、对马丁·路德·金一无所知?

政府一意孤行时,通常(:文:)游行抗议是(:人:)人民唯一可(:书:)以做的迫不得(:屋:)已的表达方式。我不是说每个人都应该上街游行,可是我认为每个人至少应该把问题认识清楚,明确知道那些主张上街的人的诉求是什么,再决定自己的立场。

回到那个计程司机。他在听广播,所以你问他,“游行人数统计是多少?”那时候还是下午五点左右。他说,“大概十万左右。”你说,“不坏。”他就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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