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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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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说:”有道理。“我问:”最重要的,那天青山停工了没有?工程进度受影响了没有?“齐秋月答道:”没有。各种指标还有所增长。“我把桌子一拍:”这就好了,说破坏农业学大寨就没有根据了。再加上没有沙吾同亲笔写的大字报底稿,缺乏有力的物证,就不能判他重刑。“到了这时,齐秋月才脸露喜色。

沙吾同这次以煽动民工闹事,干扰农业学大寨运动大方向的罪名,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他服刑期满,感到没脸面回沙家湾,就盲流上了新疆。

 第三卷第十一章黑道女孩(1 )

 陈小焕死里逃生,误入黑道,究竟是死是活?魔鬼城,老风口,大漠深处有“叔叔”……沙吾同八方寻梦,历尽惊险,究竟梦醒何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沙吾同上新疆是从我这儿出发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上课,教室外边有个人晃来晃去,戴着大口罩,头上压着顶破棉帽,身上一件蓝色棉大衣,整个一个人就裹在衣服里了。我就想起契科夫的《套中人》,提前几分钟结束了课,对他说:“是学生家长?”他说:“我找你。”声音很熟,到了住室他取了口罩,叫了一声:“夏老师!”我一下子呆住了。他是沙吾同。他脸颊又黑又瘦,胡子老长,眼睛有点忧郁,背有点驼,看了令人心疼。我说:“出来了?”又告诉他,齐秋月在他的案子上操了不少的心。他说:“见了她,替我谢谢她。”我说:“把齐秋月也叫来,咱们找个地方坐坐。”他说,不要张扬。他谁也没有脸见,他想上新疆,来借几个路费,不知道手头紧不紧。我苦笑了一下,说:“不瞒沙老师说,说紧,永远没有宽绰的时候。你是出远门,又是万二八千里去闯荡,再紧我也要给你筹点钱。”我到会计室预支了两个月工资,一百元,又到伙食团凑了三十斤粮票。我要送他去车站,他死活不让,把钱粮往口袋一塞,口罩一捂,棉帽一压,抓住我的手,说:“我,我混出个人样,再见江东父老。”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住监时,号子里有个从新疆遣返回来的盲流,说新疆阿勒泰一带有一股内地跑去的盲流,还有劳改场逃出来的右派,渐渐凑到一起,形成一股势力。“他们都是死里逃生,天不怕地不怕。好厉害呀!”那人告诉他,“有男有女,简直就是占山为王的刀客。”沙吾同听了,心里就想到陈小焕。那年他去领孩子,想到陈小焕坟上看看,监狱方面很是不耐烦。是不是陈小焕趁生小孩之机也跑到那杆旗下,他们没法交代。他就胡思乱想起来。于是他决心跑新疆一趟,找这股武装,大不了就当盲流,也不回来。

他没有太多的盘缠,得省着点,于是他一路扒车。不管是客车、货车,也不管是运马车运羊车,能上就上,赶下来了瞅住空子再上,饿了就讨着吃,到饭店里看谁那碗没有扒净,人一扭身他就端过来吃,累了随便一躺就睡。三十多天过去了,他终于到了新疆。转车到阿勒泰,已是冰天雪地了。新疆的冬天是不能风餐露宿的,那能把人冻成冰棍儿。他只得用箩卜刻了公章盖了介绍信,找旅店住下,暗暗打听那一股盲流的下落。忽然他想到,这股人马哪里敢闯进闹市,一定在那三不管的不毛之地或是边疆一带混日月。他在阿勒泰稍事停留,先选定了一条寻找小焕的路线,决定到大草原去。他不知道那儿有没有他要寻找的人,他只管用大衣把身子裹紧,在腰里勒了个带子,束紧了腰身,买了皮筒靴,大头帽子,把耳把儿拉下来捂上脸,就上路了。冰天雪地中,他上路了。

他怀抱一丝信念,他的陈小焕还活着,就凭着这一点信念的支撑,他走过一村又一村,走过兵团农场一个连队又一个连队,眼前的土地变得越来越荒凉,人烟越来越稀少,四野空旷,白雪皑皑,寒风阵阵,寂寥得令人恐惧,风声呜咽得令人心烦。一天傍晚,他已是数天啃冰雪,吃干馕,没有找到投宿地方,几乎晕倒在地,但他不能倒下,倒下了就意味着死亡。他听旅店的人说,在风雪中,再累再饿,也不能停下脚步,必须不停地走动,一停下来,四周弥漫的寒气就会立即把你变成一根冰棍。沙吾同实在走不动了。他实在累了,走路一步一个迾趄。忽然前边传来一声声狗叫。平时,他是最怕狗的,但是今天听见狗叫,他感到那是救星,就一步三晃地寻着吠声跑去,忽然几只狗也迎面向他扑来。沙吾同停下脚步,准备与这些救星搏斗。但他一步没有停稳,跌倒在地。这是一个军马场,幸好一个汉子喝住了狗,他得救了。那人警惕地盘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他是收皮货的供销社采购员,那人看了他的萝卜头盖的证明,放心地把他让进屋来。原来这个军马场已经停牧,冬天只留下这个蒙古族看门人一家三口,军马早赶到别处去了。他这才吃了一顿可口的饭菜,暖暖和和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主人问起皮货的收购价格时,他才说了实情。那个蒙古汉子听了,半天才说,是有这么一股人马,曾来这里筹办过粮草,他们的老窝在哪里,不知道,沙吾同问是否有女人,蒙古汉子回忆说:“当时是个黑夜,好像有个女人,昏迷着,他们只在这里停了一会儿,喝了奶茶,就走了。”说得太遥远了,太迷茫了。但是,有这么一股人马,而且还有女人,昏迷的女人,是不是陈小焕生了金丹后……这也许就是希望。按陈小焕的脾气,她只要有一线生路,她会走江湖,哪怕当江湖骗子。那个狱友告诉他的消息总算得到了证实。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拨人马还能活着吗?第二天,沙吾同又上路了。

新疆农×师医院。

妇产科病房里,一个女清洁工,正在拖地板时,忽然愣在那儿,拖把从手上掉了下来,直到啪的一声,她才惊醒。她向那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看了一眼,又悄悄挪动脚步,看到床头病员卡上的名字:陈小焕。然后装作整理床铺,把搭拉在床梆上的被单掖上去,凑近床头病人的耳边,急切而低声地喊:“陈小焕——”陈小焕因为胎儿横位,监狱医务室连夜把她转到这家医院,并派了一个看守在门口守着。这时,陈小焕微微睁开眼睛,对这个姑娘看了一下,认出来了,她竟是上北京串连时结识的新疆朋友张莲凤。张莲凤老家是中原的,爹妈是兵团农工,他们俩在北京住一个接待站,一聊就认识了。尔后,两人一起到天安门广场,向城楼上毛主席巨幅画像三鞠躬,拜了干姐妹,她们说:“我们是姐妹加战友,北京结同心。”张莲凤是个机灵的姑娘,悄悄拉开门到走廊上看了看,回来坐在小焕身边,伏下身子,要问什么。小焕忙指指另一张病床,张莲凤说:“是口里盲流来的,昨天我在大街上,见围了一群人,进去一看,是个孕妇,原来在老家叫革委会一个副主任糟害了,身子大了,搁在老家遮不住,来新疆找亲戚躲躲,不想亲戚调走,她又没脸回去,想找个人跟了算了,可是一时半刻,哪儿能碰那么巧。眼看就要临产了,我就把她领到医院。”这时,那个姑娘递过话来说:“我遇见雷锋了。”张莲凤问陈小焕,她是咋来这儿的,陈小焕眼里含着泪,说:“我判了大刑,因怀着孩子,缓了二年。”张莲凤一听,哆嗦着声音说:“那可咋办?”慌作一团。小焕拉住莲凤的手,说:“我命大着哩!”莲凤悄悄告诉她,这家医院河南老乡多,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小焕说:“别惹这里的老乡闯祸。”张莲凤说了一声:“知道。”走了。

第二天夜里,陈小焕和同室那姑娘同时临产。那女人产后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了。陈小焕被推回病房时,换到了另一张床上,戴着氧气罩,一脸憔悴,不像个人形。张莲凤把那个盲流女换上了小焕的囚衣,给她化了装,让监狱方面来验尸,以便验明正身。那女看守也只十七八岁,胆子豆子那么小,张莲凤陪她到太平室,揭开白布单子让她看,她眼睛都没敢睁开,只扫了一眼,吓得赶忙背过脸去,说:“算了。”就到院长室给监狱领导通电话。监狱领导要她把婴儿抱回,通知老家来人领走,尸体就地掩埋。女看守让张莲凤帮她把小女孩抱回监狱,寄养在一个职工家里,就算交了差。

逃过生死大劫,陈小焕身体还相当虚弱,就赶忙离开这里。张莲凤给她凑点粮票、钱,买了几个烤馕,背了一个行军水壶,就送她上路了。护士长叮嘱:“自此,你改姓埋名,远走高飞。要是露了马脚,我们都没命了,但愿小老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焕拉住护士长的手,泣不成声。她说:“谢谢大姐姐大哥哥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谢谢,谢谢……”她只会说这一句话了,激动得身子发抖,就要倒下去,张莲凤扶住了她。护士长又宽慰道:“好在新疆地盘大,口里来的人多,人员成份复杂,好隐蔽。如遇有合适的男人,跟上一个,就能过一辈子。”张莲凤怕她身子有个三长两短,陪着她走了一段路,陈小焕说:“你回吧!我会照顾我自己的,反正死了一次了,活一天都是赚的。到哪儿就算哪儿吧!”她不知道到哪儿去,看了地图,对莲凤说:“我就往边远地方去,越远越好。”两人抱头哭了一会儿,小焕嘱咐莲凤以后多打听孩子的下落,就分手走了。

 第三卷第十一章黑道女孩(2 )

 天还没有亮,陈小焕走了一段路,很累,就拐到路边一个大沙包后边,躺那儿歇一会儿。眼前,沙墚一道一道起伏着,成了望不到边际的浑黄和苍茫。太阳出来了,在这净明的晨光里,灰白梭梭柴的枝条上,也抹上了一层惨淡的红色,而它的影子却像一把扫帚躺在地上,沙包上的骆驼刺儿,叶子很小,不够浓密,陈小焕从躺着的沙包上看去,像一张网那样挑起在晨光里。她又艰难地向前走去,拄着一根棍子,一不小心,又跌倒了,前面是茫茫戈壁,只有红柳一墩一墩的,大约是红柳的根扒住的沙土大风刮不走,一棵红柳就是一个大沙砾堆,红柳就像是长在砾石堆上,就像内地坟园的坟包。小焕想到,她的替身“坟”,大约也就像这个砾石堆。不由一阵恐惧,好像眼前这一个一个“砾石沙包”都是她陈小焕的“坟”,就哭了,她的命好苦哇。她想起妈妈的死,叔叔还有沙老师,还有她的小女儿,她长大了,会知道妈妈是谁吗?如果是让老家来人领回去,她就是沙家的后代,但沙老师如今不知在哪里劳改。菊乡的一切“罪债”,她全揽在她身上,就是想换回沙老师的自由。但沙老师,你现在在哪里呢?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你能亲手抚养吗?……想着,她揪心地疼,又想死,但又想,死了就辜负了医院的大姐姐大哥哥和莲凤冒死相救的情谊。她要活,活着就有见到女儿,见到沙老师,见到叔叔和小夏哥嫂他们的希望,也就有了看着郑连三、王贵桥这些人怎么个下场的机会。她的下身还不干净,她喝口水,服了片“仙鹤草”止血,又歇了一会儿,决定上路,拦上车就坐,拦不上车就走,碰上单身男人就嫁……一场大难改变了她的生活信念。她心里默默地念诵着,沙老师,沙老师……艰难抬起身,摇摇晃晃,踩着黑色砾石上了公路。

天快亮了。

这是十月的新疆,新疆的秋冬之交,是新疆多风的季节,她生怕遇上大风,那对小焕来说,也是一场灭顶之灾。大漠里的大风起来,天昏地暗,流沙涌起,能把汽车涌倒埋掉,可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她得赶快走,得赶快找到一个落户的人家。但是,由于产后虚弱,她走了没有几里地,就喘息不止。她坐到路边休息,又感到冷,把莲凤送给她的短羊皮大衣裹紧,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猛然,前方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她不由一阵激动,站起来拦车,手刚举起来,一阵昏眩,扑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汽车的驾驶室里。汽车颠簸着,她的头碰到什么东西,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络腮胡子的脸,动了一下,发觉头靠在司机的身上,她喃喃着说了一句:“水。”络腮胡子扭过头来,一边放慢速度,一边说:“你醒了?”汽车停了下来,他拧开行军水壶,喂了她一口,她咽了,抬起头来说:“你是好人,我跟你过……”司机说:“你说胡话呢!闺女。”她听清了,这是一个多么慈爱的声音,她说:“你是叔叔。”司机问:“你说啥,叔叔?你有个叔叔在新疆,南疆还是北疆,在哪个兵团?”

#奇#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转业兵,以前在罗布泊原子弹实验基地马兰开车。陈小焕是冒名顶替那个叫许秋菊的盲流姑娘,拿了她的介绍信掩饰着自己的。司机听说这个姑娘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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