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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潘金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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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主意,还是李雪莲出的。被别人蒙了不叫冤,自个儿把自个儿绕了进去,这事儿可就窝囊死了。一口气忍不下,李雪莲便想杀了秦玉河。秦玉河去了黑龙江,一时杀不着秦玉河,李雪莲便把气撒到了两个月大的女儿身上。女儿正在哭,一巴掌下去,把她扇得憋了气,倒不哭了。倒是看厕所的妇女见她打孩子,跳着脚急了:“啥意思?我跟你可没仇。”

李雪莲倒一愣:“啥意思?”

看厕所的妇女:“你要打孩子,别处打去。孩子这么小,哪里经得住你这么打?你把孩子打死了没事,大家知道这里死过人,谁还来这里上厕所呀?”

李雪莲听明白了,接过孩子,一屁股蹾到厕所台阶上,大声哭道:“秦玉河,我操你妈,你害得我没法活。”

孩子喘过气来,也跟着李雪莲哭;看厕所的妇女见李雪莲骂秦玉河,便知道她是秦玉河的前妻了。秦玉河与李雪莲的“离婚”故事,已经在化肥厂传开了,接着传到了化肥厂门口的厕所。看厕所的妇女见李雪莲骂秦玉河,也跟着骂道:“这个秦玉河,真他妈不是东西。”

李雪莲见有人帮自个儿骂人,不由与她亲近一些,对看厕所的妇女说:“当初离婚,明明是假的呀,咋就变成了真的呢?”

没想到看厕所的妇女说:“我说的不是你们离婚的事。”

李雪莲倒愣在那里:“你要说个啥?”

看厕所的妇女:“秦玉河不通人性。今年一月,他喝醉了,来上厕所。上厕所是要交钱的呀,我从这里头有提成啊。俺一家老小,就值着这个厕所呢。秦玉河仗着是化肥厂的,两毛钱,就是不交。我撵着他要,他一拳打来,打掉我半个门牙。”

接着张开嘴让李雪莲看。这妇女果然少半粒门牙。过去李雪莲跟秦玉河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他还讲理,没想到离婚之后,他的性子变了。自己还真小看了他。李雪莲:“我今儿没找到他,找到他,就把他杀了。”

听说李雪莲要杀人,看厕所的妇女倒没吃惊,只是说:“这挨千刀的,只是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李雪莲倒愣在那里:“啥意思?”

看厕所的妇女:“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时三刻事儿就完了。叫我说,对这样的龟孙,不该杀他,该跟他闹呀。他不是跟别人结婚了吗?也闹他个天翻地覆,也闹他个妻离子散,让他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才叫人解气呢。”

一句话提醒了李雪莲。原来惩罚一个人,有比杀了他更好的办法。把人杀了,事情还是稀里糊涂;闹他个天翻地覆,闹他个妻离子散,却能把颠倒的事情再颠倒过来。不是为了颠倒这件事,是为了颠倒事里被颠倒的理。李雪莲抱孩子来化肥厂时是为了杀秦玉河,离开化肥厂时,却想到了告状。大家都没想到的路,被一个管屎尿的人想到了。这人本来与秦玉河有仇,被秦玉河打碎半粒牙,现在无意之中,又救了秦玉河一命。

序言:那一年(三)

李雪莲第二次见到王公道,是在法院的法庭上。王公道身穿法官制服,刚审完一桩财产纠纷案。县城东街老晁家哥俩儿,自幼父母双亡;长大后,在县城十字街头,合开了一个胡辣汤铺子。哥俩儿每天五更开张,铺子又地处闹市,生意渐渐红火起来。但前年老大结婚,哥俩儿间多了一个人,矛盾也多了起来,一直闹到分家的地步。家里的财产倒好分割,二一添作五,到了胡辣汤铺子,两人都想争到手,互不相让,便闹到了法庭。王公道跟晁家老大是小学同学,相互打过招呼,便与哥俩儿调解,谁要胡辣汤铺子,给对方出多少钱等等。晁家老大倒听王公道的调解,晁家老二节外生枝,说老大自结婚之后,每天清晨不起床,两年来,十字街头的胡辣汤铺子,都是他五更开张,这不成长工了吗?又要在调解胡辣汤铺子之前,让老大先赔偿他两年来的损失。老大也急了,说去年老二胃出血,开肠剖腹的,白花了家里八千多块钱,这账如何算?哥俩儿越说越多,离开座位,戗到一起,有在法庭动手的架势。王公道看调解不成,只好宣布闭庭,此案改日判决。谁知老二又不让闭庭:“不说开肠剖腹的事没事,说到开肠剖腹,胡辣汤铺子就不算事儿了;今儿不说胡辣汤铺子了,单说开肠剖腹——今天不说出个小鸡来叨米,谁也别想走出这屋子一步!”

又跳着脚在那里蹦:“我为啥开肠剖腹,还不是被他们两口子气的?”

王公道忙说,“开肠剖腹”属节外生枝,与本案无关;谁知老二犯了混,戗到王公道跟前,指着王公道说。

“姓王的,知道你们是同学,你要今天敢徇私枉法,我也豁出去了。”

又捋胳膊卷袖:“明说吧,来的时候,我喝了两口酒。”

王公道:“啥意思,还想打我呀?”

老二急扯白脸:“就看到没到那地步。”

王公道气得浑身哆嗦:“你们哥俩儿争财产,盐里没我,醋里没我,我好意劝你们,咋就该打我了?”

用法槌敲着桌子:“刁民,全是刁民。”

大声喊来法警,把他们哥俩儿推搡出去。这时李雪莲上前:“大兄弟,说说我的事儿吧。”

王公道的情绪还在晁家哥俩儿身上,一时没有认出李雪莲:“你的事儿,啥事儿?”

李雪莲:“就是离婚的事儿,我头天晚上去过你家,我叫李雪莲,你让我等三天,今天就是第三天。”

王公道这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这才将思路从晁家哥俩儿身上,转到了李雪莲身上。他重新坐到法桌后,开始想李雪莲的案子。想了半天,叹了一口气:“麻烦。”

李雪莲:“谁麻烦?”

王公道:“都麻烦。你这案子我简单摸了一下,它很不简单。先说你,已经离了婚,还要再离婚;为了再离婚,先得证明前一个离婚是假的,接着再结婚,然后再离婚,这不麻烦吗?”

李雪莲:“我不怕麻烦。”

王公道:“再说你前夫,他叫什么来着?”

李雪莲:“秦玉河。”

王公道:“如果他仍是单身,这事儿还好说,事到如今,他已经与别人又结了婚。如果证明你们离婚是假的,你想与他再结婚,他还得与现在的老婆先离婚,不然就构成重婚罪;与你结了婚,还要再离婚,这不麻烦吗?”

李雪莲:“要的就是这个麻烦。”

王公道:“还有法院,从来没有审过这种案子。它看似是一桩案子,其实是好几桩案子。好几桩案子审来审去,从离婚又到离婚,案子转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不麻烦吗?”

李雪莲:“大兄弟,你们开的就是官司铺,不能怕麻烦。”

王公道:“但我说的还不是这些。”

李雪莲:“你到底要说啥?”

王公道:“就算你与秦玉河去年离婚是假的,恰恰是这个假的,麻烦就大了。”

李雪莲:“哪里又大了?”

王公道:“如果你们当初离婚是假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你们当初离婚的目的,是为了多要一个娃。如果为了多要娃离婚,你们就有逃避计划生育的嫌疑。知道计划生育是啥吗?”

李雪莲:“不让人多生娃。”

王公道:“不这么简单,它是国策。一到国策,事情又大了。如果断定你们当初离婚是假的,在说你和秦玉河的事之前,先得说道说道你们家的娃。你看似在告别人,其实在告你自个儿;也不是在告你自个儿,是在告你们家的娃。”

李雪莲倒愣在那里。想了半天说:“这样审下来,能判我娃死刑吗?”

王公道倒笑了:“那倒不能。”

李雪莲:“能判我死刑吗?”

王公道:“也不会,就是行政会介入,会罚款,会开除公职,这不是鸡飞蛋打吗?”

李雪莲:“我要的就是鸡飞蛋打,我不怕罚款,我不怕开除公职,我也没有公职,我在镇上卖过酱油,大不了不让我卖酱油,秦玉河个龟孙倒有公职,我就是要开除他的公职。”

王公道搔着头:“你非要这样,我也没办法呀,你带诉状了吗?”

李雪莲从怀里掏出一款诉状,递给王公道。诉状是请县城北街“老钱律师事务所”的老钱写的,花了三百块钱。一共三页纸,一页纸一百块。李雪莲嫌老钱要贵了,老钱当时瞪着眼珠子:“案情重大呀,案情重大呀。”

又说:“一纸诉状,写了好几桩案子。好几桩案子,收的是一桩案子的钱,可不能说贵。要细掰扯这事儿,我还吃着亏呢。”

王公道接过诉状,又问:“带诉讼费了吗?”

李雪莲:“多少?”

王公道:“二百。”

李雪莲:“比老钱要的少。”

又说:“二百解决这么多麻烦,不贵。”

王公道看了李雪莲一眼,开始往法庭外走:“把诉讼费交到银行,就回去等信儿吧。”

李雪莲在后边撵着:“要等多长时间?”

王公道想了想:“进入诉讼程序,等有眉目,至少得十天。”

李雪莲:“大兄弟,十天之后,我再找你。”

序言:那一年(四)

十天之中,李雪莲做了七件事。

一,洗澡。自生下孩子,只顾惦着杀秦玉河,李雪莲有俩月没洗澡了,自个儿都闻见自个儿身上溲了;如今大事已定,李雪莲便到镇上澡堂子洗了个澡。在热水池里足足泡了俩钟头,泡得满头大汗,身上也泡泛了,便躺到木床上,让人搓澡。镇上澡堂子洗澡五块,搓澡五块;过去洗澡,李雪莲都是自个儿搓,这回花了五块钱,让搓澡的搓了。搓澡的大嫂是个矮胖娘们,四川人,个头低矮,手掌却大,一掌下去,吃了一惊:“这大泥卷子,好几年没见过了。”

李雪莲:“大嫂,搓仔细点吧,我要办一件大事。”

搓澡的大嫂:“啥大事,结婚呀?”

李雪莲:“对,结婚。”

搓澡的大嫂端详李雪莲的肚子:“看你这岁数,是二婚吧?”

李雪莲点头:“对,是二婚。”

李雪莲细想,并没对搓澡的大嫂说假话,与秦玉河打官司,就是为了与他重新结婚,再离婚。从澡堂子出来,李雪莲觉得自个儿轻了几斤,步子也轻快了。从镇上穿过,被卖肉的老胡看到了。老胡看到李雪莲,像苍蝇见了血,正在用刀割肉,忙放下肉,连刀都忘了放,掂着刀追了上来:“宝贝儿,别走哇,前几天你说要打秦玉河,咋就没音儿了呢?”

李雪莲:“别着急呀,还没逮着他呢,他去了黑龙江。”

老胡盯住李雪莲看。李雪莲刚洗过澡,脸蛋红扑扑的,一头浓密的头发,绾起来顶在头顶,正往下滴水;生完孩子不久,奶是涨的;浑身上下,散着体香和奶香。老胡往前凑:“亲人,要不咱还是先办事,再打人吧。”

李雪莲:“还是按说好的,先打人,后办事。”

其实这时连人也不用打了。前几天要打人;还不是打人,是杀人;几天之后,李雪莲不打人了,也不杀人了,她要折腾人。但李雪莲不敢把实情告诉老胡,怕老胡急了。老胡急的却是另一方面:“人老打不着,可把人憋死了。要不咱还是先办事,办了事,我敢去黑龙江把人杀了。”

打人都不用,更别说杀人了。李雪莲盯着老胡手中带血的刀:“不能杀人。让你杀人是害你,杀了人,你不也得挨枪子吗?”

又抹了一下老胡的胸脯:“老胡,咱不急啊,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胡捂着胸口在那里跳:“你说得轻巧,再这么拖下去,我就被憋死了。”

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看,夜夜睡不着,眼里都是血丝。”

又说:“再拖下去,我不杀秦玉河,也该杀别人了。”

李雪莲拍着老胡粗壮的肩膀,安慰老胡:“咱不急老胡,仇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定要报。”

二,改发型。打发走老胡,李雪莲进了一间美发厅。李雪莲过去是马尾松,如今想把它剪掉,改成短发。折腾秦玉河,免不了与他再见面,李雪莲担心两人一说说戗了,再打起来。过去在一起时,两人就打过。长发易被人抓住,短发易于摆脱;摆脱后,转身一脚,踢住他的下裆。马尾松改成短发,李雪莲不认识镜中的自己了。不认识就对了,李雪莲不是过去的李雪莲了。

三,从美发厅出来,进了商店,花了九十五块钱,买了一身新衣裳。王公道说得对,这桩案子不简单,看似是一桩案子,其实是好几桩案子;拉开架势打官司,不知得花多长时间;与人打官司,就要常常见人,不能显得太邋遢;太邋遢,人不成个样子,更像被人甩了,去年的假离婚更说不清了。

四,花了四十五块钱,又买了一双运动鞋。高帮,双排十六个气眼;鞋带一拉紧,将脚裹得严严实实。左右端详,李雪莲很满意。折腾别人,也是折腾自己;与秦玉河折腾起来,免不了多走路。

五,卖猪。家里喂了一头老母猪,两口猪娃。李雪莲把它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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