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农民帝国-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眼发晕,郭家店的洼里真的成了大海!天连水,水连天,白花花的浮淹浮淹,无边无际。离着村子近的地方,影影绰绰还能看到水面上浮动着稀稀拉拉的高粱穗、棒子尖……

二叔说:“大水没顶,庄稼要烂了。”

郭存先觉着自己的脑袋都大了,轰轰地山响,瞪着俩眼愣神……好半天才缓上劲来,然后哧溜一下子滑到树下,噼里啪啦地就往村里跑。

他又回到大队部,二话不说就拽出了欧广明,拉着欧广明又挨家掏窝似的喊出了四队的几个壮劳力,怕这些贫下中农摆弄不转,又拉上了绝对会听话的刘玉成和金来旺哥儿俩,就站在当街的雨地里,发布了郭家店最底层的一级领导——生产队长的紧急动员令:抢洼!

郭存先在雨中对他们大声喊叫着:“咱不能眼瞅着队里的庄稼都烂在水里,高粱至少已经灌了四五成浆,棒子虽然还嫩着,晒干了多少也能磨出点面,有的豆子都快熟了……我想动员咱全队的壮劳力,立即下洼抢庄稼,抢回一点是一点……”

不等他说完,愣头青欧广明先冲他喊上了:“队长,你是不是跟二叔一样也疯啦?好天气下地还跟拉纤似的呐,你不看看这是嘛天呀,怕是拿绳子捆也不一定能有人跟你下地。”

“我不拿绳子捆,冒雨抢洼的,一天给记三个工。”

“即便从地里把庄稼抢回来,放到场上也还是被水泡着,里外不是一样吗?”

“我想了一个招,谁抢回的庄稼谁拿回家去,不管是堆在炕上也好,上锅炒干了也好,反正那些粮食就归你了。要是像前两年似的遭灾就不交公粮,粮食就都是你的了,如果还得交,你就拿点出来。你们说这个办法行不行?”

当街上的几条汉子都不说话了。四周一片沙沙声,细密的雨绺子如漫天大网般罩住了他们。大家都是挨饿挨怕了的,也是吃大食堂吃怕了的,一想到趁着大雨能把粮食抢到自己的家里,抢回多少就都是自己的了,至少这些天可以敞开肚子吃饱,谁都不可能不动心……

金来喜率先表态:“我看这个办法行。存先是个好队长,跟着你准没错,抢洼算上我们哥儿俩。”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赞成。事不宜迟,郭存先立刻把眼前的人分成几拨,挨家挨户去通知四队的人,立刻就下洼。但只准抢收自己队的庄稼。先掰棒子、剪高粱穗。

大家应声而散。欧广明却凑到郭存先身边提醒说:“存先大哥,人家都说我愣,看来十个我也愣不过你一个。你就不想想,这件事干完了,你这个队长可能也快当到头了。”

郭存先也把嘴凑到他耳朵边上:“谢谢你的吉言,那不是救了我吗?但我告诉你,我弄回来的庄稼不会往家里拿,要放在队部里。”

郭存先返身回队里,拿上一个大笸箩,用绳子一牵,像拉着一艘小船一样就下洼了。他知道,四队得到通知的人,一定还会站到房子外面看看,是不是真有人下洼?庄稼人胆小,都喜欢随大流,特别是觉着出格的事,有人带头他们就会跟上来,没人打头他们就还要再慎乎着,等待那个敢出头的人。

果然,他走到半路时再回头瞧,漫天雨水中已经出现了一支队伍,拉着笸箩的,脑袋上扣着簸箕的,背着大筐披着麻袋的,更有聪明的将喂牲口的木槽子当船拉了出来,还有的卸下了大门板当木筏子用……郭存先称心地笑了,为自己的主意得到实施感到自得。

扭头领着大伙直奔玉米长得最好的那块地。

雨还在下,街巷成了小河,每座房子都是大水中的孤岛,人们被困在家里。往常凡遇到下雨天,农民们乐不得放公假,猫在炕上就不动弹了,除非碰到火上房的急事。眼前房子在水里泡着,着火的事不大可能发生,却有比火上房更让人着急的事,让淹在雨水中的郭家店惶惶不安,人人都预感到要出事,还伴随着一种兴奋和躁动,一种妒忌和幸灾乐祸……出门就得趟水,可还是老有人跑出来,向洼里探头探脑……泡在大雨里的老北洼,被四队的人搅翻了,他们大呼小叫,叽叽嘎嘎,像过年一样从水里向外捞庄稼,谁捞着就是谁的!

这还了得,好像末日来临,天下大乱,公社解散了,还有没有王法!其他生产队的队长们都没有下这样的令,因为他们大多是老队长,经得多见得广,哪会像郭存先这么争强逞能,不知天高地厚。心里很清楚他这是要找倒霉,而且会牵累四队的人跟着他遭罪,别看眼下撒着欢地从水里往回抢庄稼,到最后准是白受这份大累。等天好了上边一句话,还不都得把刚焐热的粮食再交出来。所以呀,还是不要急着出头,下雨天就是睡觉的天,嘛事也别干,就等着看好戏吧。

但其他生产队的普通社员,却没有他们队主事的那么沉得住气。第二天就有个别胆大的,也开始下洼捞庄稼。到第三天,下洼的人就又多了一些。那些躲在家里眼红的人,一直没看见有人管,等待中的好戏也老不出台,这不明摆着是不捞白不捞吗!于是也加入了抢洼的行列……渐渐竟搅得有大半个郭家店的人,都在房子里待不住了。

这场雨也真是邪行,没黑没白地足足下了有半个多月,算是着着实实地涝到底了。雨停以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地里的存水才退净,总算露出了郭家店的大洼。除去一泡烂泥,任嘛都没了。早被抢出来的庄稼就算落在手里了,没有抢出来的全烂在了地里。向四外一望,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叫人从头顶凉到脚后跟。从雨里抢了点粮食的人家心里多少还落了点底,在炕上躺着光等看热闹的人,这时候心里就起腻了,今冬明春又得出去“擀毡”了,不“擀毡”就得靠一个月八斤红薯干活着,那能不浮肿吗?肿着若能真活下来就算认便宜。这种普遍的绝望和恐慌,笼罩和压抑着郭家店,心里的那股闷气越积攒越强烈,渐渐转化成怨恨。本来应该恨老天缺德,没有抢洼的人私下里抱怨的也是自己的队长为嘛不发令……可是,当这股邪火烧大了以后,却拐个弯全冲着郭存先来了。

本来嘛,如果不是他下令抢洼,这时候郭家店就会嘛事没有。遭灾大家都有份,挨饿大家一块挨,哪像现在,七条肠子,八块肝花,有饱的有饿的,有明着哭的,有偷着笑的,有骂祖宗八辈的,有挑大拇哥的……真是乱了营。

郭存先又不是傻子,岂能没感觉。所以早饭后郭存先没有去四队,把自己的木工工具都翻掇出来,天潮有些家伙已经生锈了。他搬出石头,舀了半盆水,开始仔细地先磨斧子。

他的宝贝斧子还没有磨好,该来的就来了。蓝守坤带着五六个民兵走进他的院子,看见他先打哈哈:“哟嗬,磨上斧子了,是不是又准备出去砍棺材挣大钱?你郭存先就是脑瓜好,猜到自己犯事了。不过这次你走不了啦,哪里都不能去,要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

郭存先抬头看看他,没有吱声,继续磨自己的斧子。

孙月清和朱雪珍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一见这眼前的阵势先吓了一跳,又赶紧将蓝守坤往屋里让。蓝守坤说不用了,我是奉陈书记之命来传达党支部的决定。郭存先胆大包天,利用队长的职务带头闹单干,煽动倒退,恶劣地破坏人民公社,造成极大的危害。自即日起撤掉四队队长职务,还要报请上级做进一步的处理。所以在上级的处理决定没下来之前,你不许擅自离开郭家店。还有,党支部决定收缴你们四队私抢私分的粮食。是你们自己拿出来,还是叫民兵进屋里搜?

郭存先噌地站起来说,蓝守坤我告诉你,我和我弟弟冒雨抢回来的庄稼都放在四队的队部里,没有往家拿过一个高粱穗、一颗棒子粒,四队人都可以证明,不信你去问你们的基干民兵欧广明。现在你没有权力搜我的家,带着你的人快出去。

“嚯,你提着斧子想拼命啊?”

“我不想拼命,你刚才看见了我正磨斧子。如果你想拼命,我陪着,反正你的命值钱,我是个普通社员,命贱。”

“谁跟你拼命?我是来干公事的,既然你说粮食都放到队里了,我们就先去队里看看,当然也会找别人查问的,如果你说的不是真话,我们还会再来。”

等蓝守坤带着人都走了,朱雪珍的脸色还没转过来,煞白煞白地跑到丈夫跟前,紧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说:“刚才可把我吓坏了,他们要是硬进屋里搜,你真会砍他们?”

郭存先满肚子的火气还没有发出来,恨恨地说:“那还能客气?他们真要敢碰我,今儿个就得倒下几个,甭想再有打存志那样的便宜事了!”

雪珍拉拉他的胳膊,说:“你怎这么愣呀?”

“一个男人该拼的时候就得拼,你豁不出去就得受气。刚才你害怕就说明他们也怕了,要不然就会进屋里乱翻腾,骑咱脖子拉屎。这也是咱们家的门风,我不能给我爹丢脸。”

母亲孙月清刚才一直站在屋门口没动,这工夫也缓上劲来,上前夺下他手里的斧子:“咱不磨了,今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里踏踏实实过日子。别人饿不死咱就能活。”

郭存先没有犟劲,看着老娘把他的工具一件件的都收起来,又全放回了南屋。就好像今天的事都是木匠家伙惹的祸。而在他的心里,却暗自感谢那把斧子,没有它刚才或许还镇唬不住蓝守坤。看来以后遇到事,身上就得带着件家伙。

孙月清收拾完工具又回到儿子身边,仰脸看着存先的脸色,安慰说:“不当队长更好,省得多受累还落抱怨。”

郭存先躲避着母亲和妻子的眼光,开始一圈圈地在院子里转磨磨,脑子里也像推磨一样老围着今天事转不出来。掐着手指头数一数,他满打满算只当了三个半月的队长,成了郭家店寿命最短的队长,这也太寒碜人了,既有现在,何必当初!蓝守坤刚才还说要报请上边处理,是吓唬人还是真有这回事?现如今当个农民就算是一撸到底了,再处分能把个农民怎么样?莫不是还要把他处理到大牢里去?那恐怕是陈宝槐、蓝守坤这帮东西的能力所办不到的……他越想胸口越堵得慌,越堵着心里的气就越大,突然返身回到自己的屋子,一头栽到了炕上。

到晌午头了,雪珍帮着婆婆在外间屋忙饭,存珠在西屋摆桌子。存志从外面一回来就嚷嚷开了:“乱了乱了,郭家店闹翻天啦!”

孙月清问儿子:“又出嘛事了?”

郭存志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还拿着一副看热闹的架势给家人讲故事:“大队的民兵挨家挨户地搜查咱四队的人家,你们猜怎么着?这一上午搜了二十多户,愣是没翻到一簸箕粮食……”

雪珍好奇:“抢出来的粮食呢?”

“搜到谁家都说是吃了。”

“一个多月能吃那么多呀?”

“就是这么说呗,跟糊弄日本鬼子一个样。这叫‘坚壁清野’,六年级的语文书就有这一课。不过,咱们四队的队部倒是真被他们给抄家了,我们好不容易抢出来的粮食全被拉走了,还说我哥也得被撤职,在村里都传开了……”

老娘生气了:“不用他们撤,咱自己就不想干了。快到东屋喊你哥出来吃饭。”

存志顺脚拐进了哥嫂的屋子,见存先坐在炕梢,脑袋顶着墙,左手托着腮帮子,嘴里嘶嘶地直往里边嘬凉气,不禁一挓挲:“哥,你怎么啦?”

“没事,牙疼,告诉咱娘我不吃了。”

听到存志这么一诈唬,孙月清立马跟了进来,扳着存先的脸先看看牙,再摸摸腮,不红不肿,便很有把握地断定是急火攻心,立即支使存志去找村上的大夫,却被存先拦住了:“不许去,也别到外边说我牙疼,不能让人家看笑话,我没那么娇气。”

谁也没曾想,郭存先的牙疼还真成个事了,请大夫上门或出去看大夫他又不干。最后没办法,疯子二叔只好掳来一把龙凤合株的树叶子让他咬,嘛时候咬烂了再换新叶。这还不算,到夜深人静了,二叔不知从哪儿变出几张黄纸,拿在手里绕着存先的脑袋转了三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出门而去,黑灯瞎火地直奔大东洼,好像是用那几张黄纸引领着存先的疼痛走了,还不许别人跟着。雪珍虚掩上院门,让婆婆回屋睡觉,自己给二叔等门,反正她里外都是睡不着。娘儿俩刚走到屋门前,就听到身后的大门吱扭一声又被推开了,雪珍说没想到二叔这么快就回来了。她们回转身才觉得进来的并不是二叔,心里一下子有些紧张。

来人回身又轻轻地关好大门,紧走几步来到跟前才小声说:“大婶子,是我,欧广明,来看看存先大哥。”他胳膊窝里还夹着个布袋子,拿下来顺劲掖到孙月清手里,“这是几斤棒子,找个家伙倒出来。”

孙月清一激灵:“你干嘛还带粮食来?”

“这本来就是存先大哥给的,他为这个倒霉了,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