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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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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占山毫不例外地被东北军收编了,马占山被张作霖封了一个团长。于是,马占山带着百十号人马下山了。下了山的马占山和以前就不大一样了,衣服是东北军发的,枪呀弹的自然也是东北军的。做了团长的马占山堂堂皇皇地进驻到了北镇城里,号地号房子,动静弄得很大。

自然少不了搭台唱大戏,马占山点名让北镇戏班子为自己唱戏,他不但点北镇戏班子,还要点名让山里红为自己唱戏。山里红在谢家大院唱红的事他听说过,后来还下过几次山,偷偷地混在戏迷中看过山里红这个角儿了。那时,他曾发誓,有朝一日把山里红抢到山上天天为他唱戏。这回,他明目张胆地要山里红为自己唱戏,有关山里红倒嗓子,离开戏班子的事他并不知道。

当马占山得知山里红已离开戏班子,他喷了好半晌嘴,摸着脑袋说:那丫头水灵呀,可惜了。

戏照例是要轰轰烈烈唱的。

春芍自然也知道戏班子在北镇城里在为马占山唱戏,她也去了,戏台前都被马占山的队伍严严实实地围了,她只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

第二日,春芍仍然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她听着宋先生教孩子们识字的咿呀声。她早就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了,她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在心里哼着《大西厢》。

就在这时,他们的小院里走进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身东北军的军装,袖着手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春芍。春芍一抬头也看见了那人,那个人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春芍觉得这个人眼熟,不是一般的眼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她一时想不起跟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人在春芍眼前立了一会儿,然后就干干硬硬地叫了声:春芍呀——

春芍听见了这一声,手里的针线活就掉到了地上,她眼前“呼啦”一下子就亮了,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十几年前离家出走的爹。

父亲见女儿认出了自己,便忙上前又叫了声:我真的是你爹呀!

那一瞬,春芍的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在心里她早就忘了眼前这个爹了,那时的爹对她是那么的无情无义,日子过不下去了,说走也就走了。八岁的她,在那一刻,她就发誓忘记爹。这么多年,她果然再也没有想起过自己的父亲。没料到的是,父亲却从天而降,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父亲又叫了一声:春芍我真的是你爹呀!

春芍这时已经清醒过来,她冷下脸道:你来干啥?你不是我爹,我爹已经早死了。

说到这,春芍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想起了自己娘,想起了这十几年漂?白不定的生活。

父亲一下子就给春芍跪下了,父亲也已经泪流满面了,眼前的春芍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想自己的老婆、孩子,他没脸也没有这个能力回到北镇。这次马占山被收编,他便义无反顾地跟随了马占山,他要回北镇。他一回北镇他就在到处打听女儿。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曾经是北镇戏班子的角儿,于是,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女儿春芍。

父亲跪在地上说:春芍,以前都是爹对不住你呀。

父亲在哭,春芍也在哭。

宋先生听到了院里的哭声,便走了出来。他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他早就知道春芍的身世,很快就猜出了眼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他忙走过去扶起了春芍的父亲,他说:爹呀,你这是干啥,有话到屋里说去。

春芍哭过了,也恨过了。她不能不承认眼前的现实,爹毕竟是爹。

那一次,她陪爹说了些话,她闭口不谈母亲,在她童年时父母吵架的事,给她留下了太多太多灰暗的记忆,她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童年。她只冲父亲叙述进人戏班子以后的事情。父亲一边听,一边哭哭笑笑,他已经被女儿春芍的命运打动了。

当他看到眼前春芍已经成家立业,宋先生这个人也算体面,日子也过得下去,他舒了口长气。

父亲后悔万分地说:是爹对不住你们娘俩,爹有罪呀。这下好了,爹回来了,就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那一天,父亲坐到很晚才走。春芍送爹出门时,心里仍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马占山也在寻找春芍。

马占山戏也看了,可心里怎么也不踏实。他看戏时,眼前总是出现春芍的身影,十六岁时的春芍,给马占山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当他得知春芍就在北镇城内,并且嫁给了一个教书的先生时,马占山的心里很不是个味,仿佛看见一朵花插在了牛粪里。

当马占山打听到春芍的住处,并得知自己的随从老于就是春芍的爹时,马占山笑了。

他差人叫来了自己的随从老于,笑一笑说:老于呀,你投奔我一场,我也没啥封你的,从今天起,你就做我的副官吧。

老于做梦也没想到,转眼就成了副官。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只是不停地点头说:好,好,谢谢团座。

马占山不笑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见你的女儿山里红。

在那个秋高气爽的上午,于副官陪着团座马占山来到春芍的家。

这次老于做了副官,心里有了许多底气,他还没有走到春芍的门口,便扯着嗓门喊:春芍呀,爹来看你了!

春芍推开门的时候,先是看到了穿着一新的父亲,接着就看见了马团长。春芍眼里的马团长很是个人物,足有一米八的块头,很黑的头发,一双眼睛看人时也很野。她当时并不知道,当年家喻户晓的马胡子就是眼前的马占山,春芍的第一感觉是,马占山很魁梧,还有几分英俊,当然还有野气。

于副官进门时,自然是把马团长让到前头,马团长见了春芍便没有把眼睛移开,他望着春芍,春芍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说变了,是春芍变得更女人了,凸凸凹凹的地方都那么恰到好处,人胖了一些,当然也就更丰满了。说春芍没变,是因为春芍还是那么水灵,还是那么年轻。马团长没这么近地看过春芍,此时,他甚至嗅到了春芍身体里散发出的阵阵体香。马占山在心底里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这丫头老子要了!

进门以后,于副官就忙不迭地说:这是我们马团长。

春芍轻轻“哦”了一声后,搬了把凳子放在马占山面前,又说了声:马团长请坐。

坐,坐。马占山就笑眯了一双眼睛。

春芍又为马占山倒了一杯茶后,便欠着半个身子坐在了炕沿上。

于副官就说:春芍哇,爹现在是副官了。

老于也不笑了,他被一连串的变故打蒙了。

春芍不知道副官是个什么官位,看见父亲那个样子,还是在心里替父亲高兴了一回。

马占山坐了一会儿就立起来了,打量了一下房间,一边看一边摇头,然后说:昔日的名角儿,就住在这里呀,真是可惜了。

父亲就点头哈腰地说:团座这你说哪儿去了,这就不错了。

马占山又话锋一转道:听说贵婿是教书的?

父亲就点头,鸡啄米似的。

宋先生听见了声音走了进来,他先和马占山握手,春芍看见宋先生的手指还沾着些墨水。接下来她又看见马占山那双大手很大也很有力气。

马占山和宋先生握过手之后,伸出一只大手很有力气地拍在宋先生的肩上说:教书人,有文化呀,了不起。宋先生就忙说:哪里,哪里。马占山又说:不知先生可否有意到我那谋份差事,保你比现在吃得好,挣得多。

宋先生就忙摇头:哪里,哪里,教书人干不了那事。

马占山也就笑一笑,背着手转了两周就告辞了。

宋先生和春芍去送父亲和马占山。

马占山就摆着手说:都回去吧,就是来看看,可惜没机会听名角儿唱戏啦。

于副官也学着马占山的样子挥挥手说:都回吧,没啥事,就是看看。父亲的样子就很副官了。马占山和父亲走后,宋先生就回去教书去了,他一边走一边冲春芍说:这下咱们家可热闹了。

春芍没听清宋先生的话,她正冲着大门发呆。

连着几日都没什么内容,忽一日,都已近傍晚了,于副官匆匆地来了,春芍刚做完饭,正准备和宋先生一起吃。

父亲一进门就说:春芍哇,马团长请你去看戏。

春芍已经很久没有看戏了,她正憋得有些六神无主,听说要演戏了,她立马就精神了许多。

她便说:那我们吃完饭一起去看吧。

父亲说:今晚是牤子和十里香专场为马团长演出,别人是不能看的。

春芍就放下碗,看着宋先生。

父亲忙说:马团长说了,他不太懂戏,想请春芍去给讲讲戏。

说完拉起春芍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冲宋先生说:那我们就走了。

于副官已隐隐约约地觉得马占山看上了春芍,从马占山封他做副官那刻起,他就预感到要有什么事发生了。说心里话,他是高兴的,他甚至幻想果真有那么一天,马团长娶了春芍,那他也就人五人六了,说不定还能混个团副当一当,刭那时,他老于家也就祖坟冒青烟了。

果然不出于副官的所料,没几日,马占山又差他来请春芍去听戏。于副官的心里都快乐得开了花儿,以前在他心里还挺像回事儿的宋先生,此时啥都不是个啥了。

戏在团部里演出,几盏汽灯同时燃着,照得整个房间比白天还亮堂,团部门口有卫兵站岗,屋里没几个人,除马占山外,还有几个团副警卫什么的。

马占山坐在桌后,桌子上摆着点心、糖果什么的。于副官领春芍进来时,马占山站了起来冲春芍说:今晚看戏,请你这个角儿来一道乐乐。说完便把春芍让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马占山就拍拍手道:开始吧。

十里香和牤子就从侧门被一个卫兵带进来,站在房间的空场子里。戏就开始了。

春芍并没有把戏看进去,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思都在马占山身上。以前她碰见的都是有钱人,人要是有钱了架子也很大。马占山是当官人,手里有兵也有枪,架子自然也很大、,但他身上又多了一种有钱人身上没有的东西,那就是马占山的身上的那种野气。野气和大气加在一起就是霸气了。

这股霸气深深地占据了春芍的心。

后来她恍过神来开始看戏,目光集中在十里香和忙子身上,她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看戏,她离十里香和牤子是那么近,他们一句接一句地唱着,她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他们不管愿意不愿意,只要马占山说句话,他们就得来唱戏。也许给他们点赏钱,也许不给,不管给不给,他们都得唱。她又想到了自己的从前,发烧还得唱戏,结果唱倒了嗓子,想到这,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马占山的心思一半在听戏,一半在暗中观察着春芍,春芍一流眼泪,马占山忙招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然后马占山就叫了声:好。又一挥手,就有一个侍卫端着托盘走过去,这是马占山给十里香和牤子的赏钱。

马占山说:唱得好,都唱得让唱戏的人流泪了,好!

十里香和牤子愈加卖力地唱。

有了初一,就有了十五。

于副官三天两头地去请春芍,每次请春芍,于副官都有很多借口,不是马团长的衣服破了,让春芍去缝一缝,就是父亲想闺女了,到府上聚一聚。

春芍每次来,差不多不是陪马占山听戏,就是陪打纸牌,输了马占山付;赢了是春芍的。

春芍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生活,渐渐地喜欢上了这种生活方式。每次玩,都到半夜,然后,又出去吃宵夜,副官侍卫陪着,不管走到哪家饭馆,老板都热情相迎。他们也一律都认识春芍。对马占山等人自然是敬畏。

热闹时分,老板会颠颠地过来敬杯酒给春芍,席间就增添了许多热闹。春芍在冷清之后,似乎又找到了昔日的热闹,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不过这种热闹,比昔日的热闹要舒服多了。

刚开始,她还为三天两头跑出来,觉得对不住宋先生,渐渐地,她觉得和宋先生过那种冷清、呆板的日子,是宋先生对不住她。她就对宋先生生出许多怨恨来。

马占山已经四十有五了。当了十几年胡子的马占山,此刻想名正言顺地拥有一个女人。马占山知道,他当胡子时,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那时他虽不缺女人,可每次都是强迫的。看好了哪个屯子里的女人,撕撕巴巴地抢到山上来,女人就呼天喊地,要死要活。时间长了,马占山觉得占有这样的女人一点意思也没有。正经的女人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玩个三两日,便把女人放下山了,有的女人哭哭啼啼走了,有的烈性女子,就在回家的路上,用裤腰带把自己吊在了树权上。马占山也逛过妓院,那些妓女们也热情也主动,却不是对他马占山这个人,而是冲他怀里的钱。对于女人,马占山有着深刻的理解。

马占山当胡子时,春芍的唇红齿白,以及身体的凸凸凹凹,已深刻地印在马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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