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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囚门-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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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清芳说:“米兰,其实我这些日子老跟着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事。我相信你。”

米兰只转过头轻飘飘地瞅了何清芳一眼,又回到原来的姿势中。当然米兰已经不再看水痕,她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何清芳要耍什么花招,便慢慢转过身来,将手里的书重新放到桌上,并慢慢地翻着。

何清芳说:“米兰,有一事我不知该给谁讲?”

米兰没有抬头,她把手里的书迅速地翻了好几页,然后她目光落在何清芳的脸上。何清芳迟疑了很久,又深叹了口气。

她说:“秦干事是不是很正直?”

米兰说:“你什么意思?”

何清芳说:“我有事想找她反映。”

米兰觉得何清芳很无聊,便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何清芳在米兰的反感里等待了很久,然后补充说:“我要反映的不是我们的事,而是干部的事。”

米兰说:“她又不管干部。”

何清芳说:“我知道,但这事事关重大,大到置一个干部于死地。”

米兰意外地看着何清芳,她不知道这个老太婆会不会因为失去了一只八哥而变得神志不清。何清芳却显得很平静,这些日子来存留在心底的伤害、屈辱一下子舒展开来。何清芳想,人这种动物太需要倾诉了,特别是女人这种动物,再强再有收缩性,在特别的时候就更脆弱,倾诉的欲望比任何人都强。也许这事就算找秦枫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用,难道自己真要置关红于死地吗?还不至于。但眼下她心里窝着一团火,这火已经一遍又一遍地漫卷过自己的身体。

何清芳说:“我有一万块钱在狱侦干事那里,昨天我说病了想取点来买药,她就跟没听见似的,看都不看我。今天我又找过她,她仍然不理我,看来那钱要石沉大海了。”

何清芳的眼睛里有了些波光闪亮的泪水。她万万没想到一直坐在书架后面写信的叶青,此时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自己的秘密和关系到另外两个干警的命运。

米兰说:“这样会制造干部之间的矛盾。”

何清芳说:“我只能这样。”

米兰说:“你是想要狱侦干事坐牢?”

何清芳说:“她不能拿钱又不认人。”

米兰说:“你不是已经当上大队记录了?”

何清芳说:“我要的是减刑释放。”

米兰说:“她也许会那么做的。”

何清芳说:“她认为死无对证。”

米兰说:“谁会信你的话。”

何清芳说:“我不知道,所以我要找秦枫。”

54、黑暗中的举报者(1)

何清芳从秦枫的办公室出来后很沮丧。她想起一句话叫官官相护。当然并不是秦枫有什么权利对狱侦干事进行呵护。而是秦枫的态度和言语,让何清芳更为失落。她从秦枫的话中听出别人对这事是不敢相信的。完了秦枫叮嘱何清芳不准到处乱说,恶意攻击干部影响改造。而且秦枫还说了,没有哪个干部会知法犯法。

秦枫的态度中包藏着恼火。何清芳就暗自想着,在这监狱是不是每个人都使了这种手段,秦枫她们大家都彼此彼此,大哥不要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所以都相互掩着。何清芳这样愤愤地想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何清芳正在午睡,突然听到内值班的叫喊。她悻悻地爬起来,连脸都没有洗戴上眼镜便应声而出。内值班的犯人站在铁门边,见何清芳昏昏糊糊地出来,便补充了一句:“干事找,大队楼上。”

何清芳一路小跑着出了铁门。她远远地看见大队长站在外铁门通往值班室的一个坎子上看着自己,她的脚步便突然慢了下来,心脏也比先前跳动的速度快了起来。她不知道干部叫自己有什么事,她本能地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大队长仍然站在那里,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清芳。大队长的眼睛似乎比平时大了两倍,里面忽闪着的清光幽幽暗暗,极像是一些投射在墙上的暗影,落在何清芳苍白的脸上,显出许多斑驳的暗点来。

何清芳在大队长面前站了一会儿。大队长就那么看着她,大队长在转过背进屋时,朝大队楼上看了看说:“区检察院的人在楼上等你。”

何清芳证实了自己的预感后,在尚未明了的事情面前,突然有了清晰的认识。她的耳朵里顿时响起一串类似于金属与金属挤压之后发出的声音。她甚至不知这种声音的出处,朝四处看了看。当她明白这种声音,只是刚才大队长的声音在耳朵里的回音时,她已经上了大队办公楼。

何清芳的心跳将她震得面红耳赤,她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喘息着。两只麻雀在楼的后山上叽叽喳喳地飞过,乱草丛中有一种植物开着暗红色的花,火焰般映衬着石头和荒草。何清芳上完最后一道梯子,走在长长的通道上,显得更慌了。她的耳朵里几乎一直回响着扑哧扑哧的声音。通过玻璃她看见了坐在大会议室里的几个陌生人,他们正说着话。

何清芳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大队教导员从沙发上朝她走过来,他边走边朝何清芳说着话,坐着的人都看着她。

教导员说:“区检察院的干部找你了解情况。”

何清芳木痴痴地看着教导员,然而她并没有从教导员的脸上看出什么。她一摇一晃地走过去,她的脚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地响。她放慢脚步,使脚着地时尽量减轻与地面的撞击。她停下来时并不敢坐下,检察院的一个干部示意她坐下,她仍不敢坐下。她不知道这突然的有如天外来客,与自己的命运有着怎么样的联系。她在短时间里迅速地平定着自己,她想自己的案子一直由省里面办,这些毫不搭界的区检察院的人又跑出来干什么?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什么岔子?想到这里何清芳的头上便渗出了汗珠子。

检察院的人示意何清芳坐下。何清芳惴惴地坐了下去,她不敢抬头,她的双手在双膝间不停地哆嗦。她无法知道自己如此慌张的真正原因。检察院的三个干部都看着何清芳,他们的眼光露出职业的锋芒。

三个中最年轻的一个说:“你就是何清芳?”

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他问这话时目光从何清芳脸上回到信上,他似乎又认真地看了一遍信。何清芳说是的时候仍然不敢抬头,她能感到另外两个人的目光冰冷地落在自己的脸上,几乎要扒掉一层面皮。

年轻的检察官说:“你给我们写的检举信,我们已经收到了。”

这时何清芳才从万里云团中钻了出来,心里的大石头咯噔一下落了,尽管她仍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平静下来。她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与三双锋利如剑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这次何清芳没有了畏惧感,检察官说的话令她感到意外和吃惊。

何清芳说:“我没有。”

检察官说:“是不是有干部收了你一万元钱?”

何清芳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她心里的第一个反映是好个卑鄙的米兰。紧接着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她不能顺着检察官的话回答问题,否则自己便构成了行贿罪,罪上加罪,岂不是活活送了一条老命。所以检察官看着自己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平静,尽管她能感到头上暴胀起来的血管突突地跳着。

何清芳说:“不是,我是存在干事那里。”

检察官变了脸色:“既然是存钱,为什么要举报干部?”

何清芳说:“我没有。”

检察官说:“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行为要负法律责任?”

何清芳说:“知道。我没有举报干部。”

检察官说:“你是不是找这个干部要过钱?”

何清芳停顿了很久,她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她的目光僵在自己的脚尖上,手又开始了颤抖。她摸不清检察院的干部是要追查自己,还是追查收钱的干事。所以何清芳非常紧张。她怕自己稍微的疏忽,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检察官问:“到底是不是?”

54、黑暗中的举报者(2)

何清芳说:“是。”

后来何清芳把那天给米兰说的话,在检察官面前重新说了一遍,她始终隐瞒了自己以存钱为由,实则行贿这一真相。讯问完之后,何清芳昏昏沉沉地回到监室,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将发生什么?她只想蒙头睡一觉,谁也别见到,尤其是米兰。

何清芳这一觉睡到了天黑。她不知道在自己沉沉入睡的时间里,监墙外面发生了翻江倒海的变化。何清芳离开办公室后,检察院的人对所有可能知道情况的干警,以及犯人进行了轮番轰炸。直到天色完全沉下来,他们才开着车离开监区。

何清芳睁开眼五脏六腑被掏空了似的,她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睡前的情景,除了晕沉沉的不祥之感外,所有的神经都处在麻木状态。她看见廖芳娇进来找小黑鸭,不一会儿便走了。她想廖芳娇自从关了禁闭,跟换了个人似的,很少听见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先前留在脸上的骄横被一种灰暗褪去了。但她突然怎么就跟小黑鸭有了来往呢?

何清芳想到这里便又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很无聊,眼前的麻烦还没有理清楚,怎么就会想到别人的事。这样她便又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何清芳醒来时,监内非常安静。远处有一声没一声地传来扫地的声音。何清芳觉得自己没有不起床的理由,待会干部来查监看见自己仍睡着,对自己非常不利,更何况昨天的事还没有个眉目,谁知关红会怎样处理自己。如果检察院的人仅仅是例行公事,那么自己的后半生真是无望了。何清芳绝望地叹了口气,她在心里愤愤地骂起米兰来。这个无耻的米兰,怎么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呢?自己怎么就轻信了她?这难道真是报应吗?她想起看守所,想起阴魂不散的吴菲。她就真信了因果报应。

何清芳刚刚梳理完,正拿出各中队的劳动记录,窗外便传来内值班的叫喊。何清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几乎使她产生了晕厥的感觉。她从枕头下面拿出“心得安”,服了两粒,便应声朝外走。喊叫得不耐烦的内值班已经走进监来站在花池边上。

内值班说:“大队长在大门口等着你。”

何清芳应着却放慢了朝前跑的步子。她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在跨出内大铁门的时候,看见了关红幽幽地从教学楼走下来。关红在看见何清芳时,镜片后面的眼光已经失去了先前的锋利,暗淡成一缕阴云浮在镜片上。何清芳埋了头快步朝外大铁门跑去。

大队长依然站在昨天的那道石坎上,用了同样的目光看着何清芳。何清芳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她不敢迎着大队长的眼光,支支吾吾地喊着报告。

大队长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办公楼走去。何清芳就灰溜溜地跟在后面。上了楼,大队长朝办公室里人说了声,她来了,便走进了另一间办公室。何清芳朝着她昨天见过的三个检察院的干警喊了声报告,走到昨天的那张沙发上坐下,惴惴不安地看着三个干警翻阅材料。何清芳眼看着,心里却十分明白这事大了,是非追查到底不可了。检察院的人把能问的人都问过了,现在又再进一步核实事情真相。

何清芳从办公室走出来,天已经黑了,她走进外铁门,身后传来检察院的车开离监区的声音。何清芳几次都试图回过头去,但脖子僵硬着,不知是心里动不了,还是脖子真的动不了。她回到监室,屋里的人都参加学习去了。她就坐在床沿上发愣,脑子里什么也没有,跟块硬铁皮似的。

何清芳呆愣愣地坐着,她听见窗外的球场上传来突踏踏的脚步声,那声音是从鞋底上斜钉的铁掌上传出来的。走路的人下脚既快又重,整个球场上就回荡着这种响亮而沉闷的声音,这声音令何清芳莫名地不安。她趴在玻璃上,她想看个究竟,不想身后却发出了声音:“何清芳,你是不是叫何清芳?”

何清芳哆嗦着回过头来,站在身后的是狱政科苟科长。苟科长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集中在那双黑幽幽的三角眼里。平日里逢着开大会,何清芳也见过这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里充斥着笑的波纹,一浪又一浪,让人觉着这个苟科长,既有锋利可畏的一面,又有可以亲近和善的另一面。而眼前这双眼,除了幽暗寒冷逼人,已不见了往日的和善。

何清芳颤颤巍巍地说:“苟科长,我是。”

何清芳的话音刚落,她的脸就在仓促间接受了苟科长闪电样迅速的巴掌。

苟科长说:“好你个狗娘操的,你竟然把手伸到了干部头上,老子看你不想活了。”

苟科长的山东话放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碰得牙根咯咯响。何清芳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眼冒金光,头晕耳鸣。她朝后退了一步,整个背正好顶住了窗子。苟科长又朝她走了一步,他用两只小眼看着何清芳,他想用逼视将何清芳击垮。

苟科长道:“说,是谁指使你告干部的?快给老子说。”

何清芳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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