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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人杰-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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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冬天,山里连下三场大雪。周显光和柳士林便整日顶风踏雪进深山里打猎。打来的野味,去集市上变卖。爷儿俩回到家来,焖上几口小酒,倒在炕上一问一答,连聊带逗,天南海北扯风景、讲故事。柳士林本来就是个爱热闹人,有时还高兴地哼上几句山西梆子。

柳媚和王娥娥更是亲如姐妹。睡觉一齐睡,起炕一齐起。上茅房也要搭伴去。湾道山村在山区是个大村,二百户人家。全村同姓,辈份分明。知根知底,谁家有个三亲六故,谁也瞒不了谁。柳士林爷儿俩住在周显光家,全村早就知道。柳士林人性和善,特和人。那柳媚长的俊气,又会说话,乡亲们都喜欢这爷儿俩。村保已告知各户,对外人,把这爷儿俩当成咱村的亲戚。柳士林爷儿俩住在这个村,打心眼里高兴、放心。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一了,周显光两口想接肖翠翠娘儿俩回家过年。今年多了“两口半”人,热闹。收成过得去,过年钱、物都不缺,就缺二弟一个人。一听自己的男人被抓了壮丁,把肖翠翠气得半死,生了两个多月的病。病刚好,便回娘家去了。在农村有个风俗,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在娘家过年。

这一天,周显光去本家堂弟周显成家牵一头骡子,再赶上自己的小毛驴准备去接弟妹和侄女。

柳士林说:“你二人去,不如我跟着去接,今年雪大、路滑;你们去接回来,就变成四人,三个女的,万一有啥事,你无法招架。”

周显光说:“大叔说得对,柳媚妹看家就行了。”

柳媚说:“嫂子不能去!”

王娥娥说:“要不这样,我陪妹妹在家,你爷儿俩去接。”

周显光一拍脖子说:“可,可我是大伯子,怎么接弟媳妇呀?”

王娥娥说:“怕啥哩?不是还有大叔吗?”

周显光看着柳士林笑了说:“对,有大叔在我就放心了——那咱爷俩走吧?”

周显光骑上骡子,柳士林骑上毛驴,顺着山道出了村。山沟山岭山涧一片雪白。刮起阵阵寒风,吹起一片片雪花。

接着弟媳和侄女便往回返。肖翠翠抱着女儿骑在骡子上,柳士林骑毛驴,周显光在后跟着走。走到皇台镇十字路口,迎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这二人身穿黑色对襟棉袄,头上罩着白羊肚手巾,脚踏一双老头棉鞋,两张娃娃脸,年纪不过二十岁。两眼却闪着凶光。走出皇台镇,周显光故意走羊肠小道。这两个小子也跟过来。柳士林看这两个小子不善,心里一惊。

这两个小子跑上前拦住周显光,一抱拳说:“请问大哥,那边村是否叫湾道山?”

周显光只看了看二人,也不开口。二人又问道:“这个皇台镇是否有个牲口市?”周显光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又问:“这个镇逢几是大集?”

周显光伸出手比划一个五。一看周显光还不开口,猛跑几步,拦住柳士林骑的小毛驴,说:“请问大叔,牲口市逢几?”

柳士林想,我听出你的山西口音。所以也不答话,只打一个手势,伸出五个指头。

骑在骡子上的肖翠翠见有人问,就停在前边,又见都不答话,心里说,平时说话当当地,今天这二人怎的都成哑巴啦?“喂,那个村叫湾道山!皇台镇逢五是大集!”

说罢就吆喝一声,赶着骡子往前走。周显光推了一下驴屁股,小毛驴便嘚嘚地往前跑。

走出里把远,柳士林跳下毛驴说:“侄子,你骑毛驴快回村,我看那两个小子不地道。”

周显光说:“大叔还是你骑驴回村,我看着他们。”

柳士林说:“你快回家,我估计今天有麻烦!”

周显光骑上驴,急忙追赶前边的骡子。看着周显光拐弯走远了,柳士林这才把棉袍抖了抖,然后又捲起来掖在腰带上。顺手从兜里掏出铁弹子握在手里,两眼用余光反看背后。柳士林自小和师父学会暗器“甩子功”。所谓“甩子功”就是双方交手之前把铁砂子握在手里,打到白热化程度甩出弹子打向对手。平时练就了几种招法,二指弹、腕子甩、直手砸,练得时间久了,练到了家。不论弹、甩、砸,只要出手,弹无虚发,专打对手的面门。只要中弹,不死即伤。这就是暗器“甩子功”。“甩子功”不可乱用,只有在你死我活的打斗中才能使用。……

保安团把案子交给“三义教”后,吴氏夫人急忙派副官给“三义教”送去五百块大洋。“三义教”接了钱,马上往直隶派出两拨侦探。第一拨去了石门,无功而返。第二拨沿山间小路追赶,最后在顺城府遇见那两匹马,一直跟到皇台镇。偵查清楚,返回山西覆命。过了几天又派出第三拨。就是今天这两人打探柳氏父女的具体住地,谁知不期而遇。这兄弟二人可高兴懵了。这两个后生,是“三义教”的有名杀手。兄弟二人三岁练功,六岁习武。访遍名师,学多家拳术,功夫练的出类拔萃。两个后生,乳毛未干,心狠手辣。死在这二人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在“三义教”中人称“双刀小阎王”。

柳士林虽不认识“小阎王”,但早有耳闻。他不紧不慢地在前边走,两耳却听后边声响。练武之人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功夫。而且细察秋毫。这两个后生见柳士林下了驴在前慢行,就猜测到柳士林已发现他们的企图。在山西早知五台山下有个“神拳柳”,个头不高,骨瘦如柴,如猿猴一样灵活,打斗起来却如金钱豹一样凶猛。眼前这个小个老头儿,正是被追踪之人。

这两个后生心里窃喜,三步两步追上柳士林,一挡路说:“敢问前辈,可是五台山人士?”

柳士林漫不经心地说:“咱们可是老乡!”

两个后生又问:“这么说,那吴司令可是被你‘作了’?”

柳士林一摆手说:“谈不上,是他撞在我刀口上了。”

这两个后生一声冷笑说:“可知杀人偿命,欠账还钱的道理?”

柳士林一声冷笑说:“老儿比你后生多长几年,岂有不知之理?”

一人突然亮出九节鞭说:“既然知道,也该知此事怎地处理?”

柳士林也不夹他们一眼,说:“如果没猜错,你们两个后生可是“三义教”的双刀小阎王?”

两个后生说:“既然知道,就知道此事怎地办!”

柳士林说:“胎毛犯潮,,乳臭未干,敢在你爷面前说大话,有甚本事就使出来吧!”

这两后生,一前一后夹住柳士林说:“后生有言在先,咱们前世无仇,今世无冤,我们只认一个字,钱!明年的今日就是前辈的忌日!看傢伙吧!”

柳士林不慌不忙站在二人中间问:“咱们是单打独斗还是以多胜少?”

一个后生说:“我们‘双刀小阎王’齐上,那是以多欺少,今天就来个单打独斗,也好领略前辈的功夫!”说罢,这小子扔下九节鞭,来了一个“猛虎掏心”势。

柳士林一闪身,这“猛虎掏心”是假的,见柳士林闪身,立即变招,一个“螳螂双臂”直钩小老儿脖子。小老儿一缩脖,用了一个矮子功,接着一个“扫堂腿”,便将这后生扫倒在地。眼看就要倒地,这后生“单提腿”又立起身来。柳士林一看,这后生功夫果然不错,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看来阎王不请,小鬼来。绝不能留下活口。想到此,柳士林暗暗运气,要用奇招打败这两个后生。

后生看小老儿年纪一大把,功夫真是老到,令他心里发怵,所以一招一式不敢大意。二人站在山间小路上你一拳我一脚地打斗。这小路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小路左边是高山,右边就是三丈深的山沟。只要滑一脚,就让你跌得粉身碎骨。在一边看打斗的后生看得真切,眼看哥哥一时难以取胜,只想在关键时刻助哥哥一臂之力。他暗暗把腰中的傢伙取出来,随时准备开黑枪。柳士林何等人物?他早就看见那后生准备了傢伙。这傢伙是只小手枪。这是一只比利时“赫斯塔尔”兵工厂生产的“勃朗宁”。柳士林当年见过、还玩过哪。柳士林和那后生打斗了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柳士林本想用奇招打败后生,一看那旁边的后生取出小手枪,马上改变了主意。要出其不意把拿手枪的后生打倒,才能取得这场胜利。柳士林在迎那后生一拳时,故意仰面摔倒在地,后生一看柳士林倒地,马上来了一招“饿虎扑食”,谁知柳士林使了一招“双腿倒勾”,借其力一脚将这后生踢出二丈远。柳士林就在倒地的一刹那,右手的铁弹子弹出,打在那拿手枪后生的面门上,又被飞来的人体砸着。这哥俩一倒地,顺坡轱轆摔下山沟,连摔带砸,估计摔不死,也摔个半瘫。柳士林紧跟跳到山沟,一摸二人的鼻息,只有出气,已无进气。将手枪拣起掖在腰间,顺山沟找一个缓坡走上小道,检起九节鞭围到腰里。抬头一看,却见周显光端着鸟枪,迎面走来。

周显光骑驴把肖翠翠娘儿俩送回家,提着鸟枪就跑回来,怕柳士林遇到麻烦。却正看见柳士林和那后生打斗。于是他便趴在路边的一块山石后,把鸟枪瞄准那后生。他看见柳士林拳脚精到、动作麻利,三拳两脚就将这二人踢下山沟。他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高兴得想拍手叫好,但他憋住了。

柳士林见周显光过来,说:“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周显光点点头说:“大叔放心,侄儿嘴严,连娥娥也不让知道。”

柳士林说:“好,这俩后生摔死了,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能怨我。可这两条尸体如何处理?”

周显光看了看远近山头,说:“大叔,你放心。大雪封山,没有人出门,无人看见。咱这地方狼多,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被吃个精光。”又看看天说:“若不然先用雪土盖上!”

柳士林说:“这两个后生,是我们那里有名的杀手,外号叫‘双刀阎王’,这哥俩专替有钱人杀仇家。别看年纪不大,可杀人如麻。这哥俩有真功夫,这俩小子会气功,闭气功,会装死。如假死逃过这一劫,那咱们可是后患无穷!”

说罢,柳士林轻舒双臂,施展轻功,一个“金鹏浮云”跳下沟底。他走进这两具尸体旁,仔细验看二人伤势。一个后生的头已被一块尖石扎烂,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另一个头没有开花,但头已被摔扁。面门处一个铁沙子眼,这是夺命一击。柳士林用脚踢了踢二人的身体,已冻得僵硬。便捧雪土将两具尸体掩盖。这才放了心。一纵身跳上小路。此时天暗云低,眼看又要下雪。二人这才沿路快步回家。

肖翠翠比柳媚大一岁。她带着女儿骑骡子回了家,马上就对柳媚说:“不好了,大叔可能碰上难缠事了!”

王娥娥便斥责她说:“看你嘴快的,有啥咋呼劲?柳大叔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能有啥难缠事?”

柳媚心里明白,八成是五台山有人追杀过来。三个女人正七嘴八舌地叨叨这件事,柳士林和周显光回来了。

肖翠翠说:“我没说错吧?还嫌我嘴快!看哪,他大爷还扛鸟抢去了呢!半路上遇见两个小伙子,你问他们,你问他们?啊?是不是?”

王娥娥气不打一处来,就说:“行了,别人没把你当哑巴卖了。”转身对柳士林说:“大叔,外边风太大,快上炕烤烤火盆。”

柳士林、周显光和没事人一样,坐在炕头上拉闲篇。柳媚这才放心了。

周显光两口子把柳士林当父辈孝敬,把柳媚当自己的亲姊妹看待。肖翠翠更是心直口快,肚子里盛不下半两下水。柳媚张口闭口叫大嫂二嫂,她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因为两个嫂子不让柳媚做重活,柳媚把二嫂的小妮子当成玩物逗着玩。不是抱着她,就是领着她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老猴母女也特别喜欢这个梳着独角辫的小妮子。晚上猴子母女就睡在小妮子旁边。还有两天就过年。蒸年糕、蒸馍馍、买猪头、炖猪肉。剁肉、洗菜,王娥娥妯娌俩最忙活。柳士林和周显光爷儿俩就坐在炕头拉闲篇。

柳士林从褥子底下取出那只勃郎宁手枪说:“侄子,别看年关已到,可那仇家未必就不出门。为防不测,你把这支枪收下,到时可使用!”

周显光最喜欢枪,握在手里说:“这可是支洋枪,俺不会使。”

柳士林说:“这好办,大叔教你使用。”

五台山没有派来杀手。一家老少“六口半”人,过了一个安安生生太平年。

转眼冰消雪化,春暖花开。柳士林和周显光除上深山打猎,就是上山翻地保墒,送粪施底肥。到了谷雨,种上了玉茭、谷子、红薯。这期间的农活就是间苗、除草、翻薯秧。柳媚身子越来越笨,两个嫂子看着她,让她就坐在窗户底下纳鞋底。二嫂肖翠翠的妮子叫珍珍,整日和两只猴子在一起玩,不离柳媚半步。过了年,一家人又恢复了苦日子。蒸几个馍馍,专给柳媚和柳士林吃。养十几只鸡,开春下蛋,舍不得变卖,都攒着给柳媚坐月子吃。蒸的馍馍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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