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九色书籍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慢船去中国-第4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爬上心头。

“你都说完了?”哈尼问。

“是的。”鲁说。他顿了顿,又说,“我为范妮的事情觉得遗憾。”

“你大概应该说抱歉,而不是遗憾。按照道理,你们有了孩子,你要是对她负责的,就应该要与她结婚。”哈尼说。

“我们,我和范妮,从来没有结婚的计划。”鲁的脸渐渐白了,“我们只是彼此相爱过。”

“那你们有孩子干什么!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是多大的伤害,她来美国以前,还从来没爱上过什么人,是清清白白一个处女,是个处女,你知道吗。”

“我很遗憾。”鲁说,“我从来没强迫范妮做任何事,你可以问她。我们是相爱,是自愿的,我第一没有勾引她,第二没有强迫她,范妮怀孕,是我们双方的意外。你可以去问她。”

“那你呢?你就没有责任啦。”哈尼说。

“我不认为我还需要尽更多的责任。每个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已经负担了自己的那部分。”鲁坚决地说。

………………………………………

第六章:将你扔到外国大马路上去(11)

………………………………………

哈尼盯了一眼鲁,鲁的蓝眼睛也笔直地看着他,又冰凉,又勇敢,紧紧绷着一张苍白的脸,带着一种被侮辱和无理纠缠的愤怒。哈尼掉开眼睛,他相信鲁说的是真的,在心里骂了一声范妮的贱。但是,他马上就想到,要不是范妮出了这样的事,简妮已经山穷水尽,不象现在,他到美国了,到底还有一线希望。不管怎样,将他弄到美国,对王家来说,也算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要是范妮做,还不一定能做得到。这也是事实。哈尼必须得承认的。哈尼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爷爷到底正确。再一次在爷爷的决定面前认输,真令哈尼痛苦。

但哈尼还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在爷爷的决定后毫无建树,就将鲁永远放走。他知道,鲁一旦离开这个门,就再也找不到了。他认定,鲁要去环球旅行根本就是谎话。

鲁直直地看着哈尼,就象看一杯被倒翻在白色地毯上的咖啡,既心烦,又厌恶,同时也不得不准备着手清理。

“你想要什么?我觉得你想要什么,想要钱吗?”鲁声音冰冷地发问。

“我更想要责任,你付你那付不起的责任。”哈尼的脸涨红了,他连忙申辩。

“如果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负不起的。但不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负。”鲁说。从哈尼涨红的脸色上,鲁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将自己口袋里的一串钥匙,和一个信封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说,“要是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再尽力。我将我租的房间无偿转借给你,我付的租金,还有将近两个月。信封里的,是与房东的合同,我还有一个月的房租抵押在房东那里。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你可以住在这个公寓里,不需要付钱,等租约期满以后,你还可以继续住一个月,因为我的押金也留给你了。”鲁拿起自己的行李,“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么多了,祝你好运。”

说完,鲁绕过哈尼,径自走了。

哈尼是想叫住鲁,对鲁说,把你的臭钱拿着,滚。或者说,你以为你的那点钱就能买到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你以为她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想要打发叫花子啊。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匆匆在记忆里翻检着可以骂人的英文单词,bitch是骂女人的,“母狗养的”怎么说,不知道。Fucker好象太轻了,也很文不对题。他发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英文教师,还从来没用英文骂人的需要。等鲁的脚步声消失了,他才意识到鲁已经离开了,他才松了口气。哈尼看着桌上的钥匙和信封,心想,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三千美金,乘九,大概是两万七千人民币,无论如何,这笔钱该算是自己的成果吧。“就象人家丢给丧家犬的两条骨头。“哈尼羞愤地掐着自己的腿,对自己说。

范妮坐在自己房间窗前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哈尼。她的眼睛象中午的猫一样眯缝着,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又好象什么都知道。

看到她的样子,哈尼心里一震,那诡异的神情,让他想起了新疆农场里的“小白脸”。他是上海弄堂里的孩子,没考上高中,就报名到新疆去了。但到新疆不久,他就发了疯。当时,他的脸也有这种诡异的神情,那神情让连长和指导员都不相信他疯了,他们也怀疑他装疯,想要被遣散回上海。他们拍着桌子对小白脸叫:“你生是新疆的人,死是新疆的鬼,永远回不了家啦。你现在既然疯了,就取消你的探亲假。什么时候你不疯了,什么时候再恢复。”对上海知青来说,回上海的探亲假简直比金子还要宝贵。他们想用这个杀手锏吓唬小白脸,但小白脸对他们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其实,小白脸是真的疯了。当想到小白脸当年脸上的样子,哈尼这才相信,范妮也疯了。

“范妮,我是爸爸。”哈尼向她走去,她的房间凌乱龌龊,他闻到一股肮脏头发散发出来的油脂气味,还有女人身上的酸臊之气,如同一只夏天装满秽物的阴沟洞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哈尼在新疆火车上的女旅客身上闻到过,当她们不得不去厕所,不得不光着脚,用手吊着行李架上的铁条,从椅背上跨过,她们身上那暖烘烘的酸臊气就不得不暴露出来。哈尼最讨厌这种气味,他认为这种气味是世界上最龌龊,最下贱,最霉的,他的妻子爱莲也知道,所以去新疆的火车上,她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喝一口水,尽量减少去厕所的可能。而且,那时候,她很识趣地从不用手去碰哈尼的头。这污秽的气味,让哈尼领悟到,范妮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洋气而骄傲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肮脏而潦倒的女人了。他想,要是自己是鲁的话,自己也不肯要这样的女人。哈尼站在房间中央迟疑了一下,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他简直就想拔脚逃开。为了镇定自己,哈尼四下里望了望,他又看到在衣橱旁边放着的那只黑色垃圾袋,看到了里面血迹斑斑的卫生巾。里面都装满了,可见那些东西在范妮房间里已经放了多少天。

哈尼向前紧走几步,为了避开那个垃圾袋,可他突然逼近,却将范妮吓得往后面一闪,差点把自己从椅子上掀下去。

哈尼想起来,另一个疯了的上海青年,是乌鲁木齐路上绸布店的小开,也是被弄堂里的劳动大姐逼着报名到新疆农场来的,也是这样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谁说话大点声,他就吓得哆嗦。有时大风突然将门推开,他这边马上就吓出一裤子尿来,顺着黄绿色的棉裤滴到地上。

………………………………………

第六章:将你扔到外国大马路上去(12)

………………………………………

哈尼上去稳住范妮身下摇晃的椅子,然后赶快退后去。果然,范妮等到他退后了,就安静下来。

“你认识我吗?我是爸爸。”

“是的,你是爸爸。鲁告诉我,你要来了。”范妮说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哈尼,然后点点头,“你的眼睛和我的一样,其实并不是真正黑色的,而是brown的,要是你把头发放在阳光里看,也是这种darkbrown。真的是brown的,我们是因为吃牛奶和咖啡太少了,要是我们现在开始多吃牛奶,咖啡,忌司,还有洋葱,少吃中国食物,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会变的,变得越来越brown。要到那时候,大家才看不大出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当然要象日尔曼人,不大可能的,但大概会象意大利人,或者土耳其人,不过,象土耳其人也没什么可取的。”

“我会保护你的。”他对女儿说。

“你来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保护我。还有,就是为了简妮,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和你们不一样。”范妮突然说出一声惊雷。哈尼惊得跳起来,他细细打量范妮,范妮的药里一定有激素类药物,吃得整个人好象肿了一样。

“范妮,你不是真的错乱了,对吧?”他问。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人就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鲁也是这样。”范妮说。

“范妮,你没病吧?”他不甘心地问。

“我当然没病。”范妮突然生了气,把哈尼一推,“我说了我没病,但鲁一定要我去看医生,我晓得鲁是怕我没有真的去流产,悄悄把孩子生下来,给他麻烦。我告诉他我已经打胎了,已经做过手术了,但他还是要我去医院,他还要陪着我去。让我吃药,那种美国的打胎药多厉害呀,你看我吃成了这样胖,真的不象人样了!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懂得吗?为什么我说了,还要我吃打胎药。为了怕我不吃,鲁和医生串通好了,说这是治忧郁症的药。我告诉你,再告诉你一次,我没有病。”范妮严正地对哈尼说。

听上去,是真的有病了。精神病人总是说自己没有病的。但哈尼还是忍不住怀疑范妮错乱的真实性。他悄悄观察范妮,希望看见范妮私下里行为很正常。就象他和妻子猜的那样,范妮只是因为对付不了纽约的生活,学习,爱情,才装疯的。在心里,他们都对范妮的疯狂没有什么切肤之痛,他们也都不愿意将这一点说出来,显得太记仇。他就是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思到美国来的。但他总是看到范妮象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带着猫一样的神情。

范妮常常坐在厨房的桌子前,对着一把空椅子,默默的,甜蜜的。哈尼猜想,那张椅子原来大概是鲁坐的。范妮到现在,心里还放不下已经抛弃她的白人,纵使是已经被伤害成这样,在她意识尚存的地方,还生长着她对他的依恋。这时,哈尼心里总是涌出对自己女儿的轻蔑,那种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又带着点报复的轻蔑是那样强烈和真实地冲上心头,使他完全不能假装看不到它,不理会它。那种感情,不是痛心,不是要为女儿复仇,不是怜悯,真的是轻视。她失败了,所以他轻视她。

哈尼因此而体会到,从前范妮对自己新疆口音的轻蔑,对自己仪态甚至手型的挑剔,也是出自她内心的真实感情。那时,他和范妮的妈妈互相安慰,将原因归结为孩子没能跟他们长大,没能得到父母的爱,在心里责怪他们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现在他们又和简妮亲热,所以范妮的感情是扭曲的,才表达出故意的冷淡。但事实上,哈尼心里隐隐知道,事情没有他们粉饰的那么动人和浪漫。他们家的人,就是这样的势利之徒。范妮是,哈尼自己也是。或者说,人都是这样的势利之徒。带着点厌恶地看着范妮,哈尼决定不去找婶婆,他不想让婶婆知道在范妮身上发生的事。甚至他也不想到唐人街去找奶奶,他也不想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范妮身上发生的事。他心里清楚,在这种落难的时候,不会有人愿意出来帮忙,他也不会去自取其辱。

无论怎样,哈尼也算是安顿下来了。做饭的时候,他陆续翻出了范妮放在抽屉里的存货,这才发现,冬天从上海带来的酱油,榨菜,真空包装的雪里蕻,差不多都还在。甚至连当时他反复裹好防漏的塑料袋都没有拆开。他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范妮连忙对他摇手说:“不要用这些东西,味道太大了,鲁闻到会不高兴的。”哈尼还在范妮的床底下找到一个帆布小推车,他刚将它拉出来,范妮又羞又急,满脸通红地跟他抢,说:“那是唐人街的东西,sopoor,鲁看到要不高兴的。”范妮只以为鲁又到奥地利去散心了,会随时回来。哈尼告诉她,鲁已经去做环球旅行了,几年都回不来的。但是范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他多半是先出去避避风头,等我好了,他就会回来。”范妮常常有这种惊人之语,慢慢的,哈尼也习惯了,不管范妮是真疯,还是装疯,他都认了。

厨房里的冰箱很老了,带着artdeco式的曲线,哈尼看着它实在眼熟。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家里的冰箱也是这样的一个大家伙,在转角那里也带着一点点圆弧,象家里的楼梯,妈妈的梳妆台。维尼后来考证出来家里的东西都是美国货,哈尼一直将信将疑的,现在,居然得到了证实。哈尼忍不住走过去打开冰箱门,小时候,他总自己开冰箱的门拿冰镇的西瓜吃,他甚至想起了夏天外面梧桐树上响亮的蝉鸣,爸爸告诉他说那些蝉叫的声音是“知啦知啦”,是个骄傲的动物,不停地说自己知道了知道了。哈尼还想起来,当时自己为了讨好爸爸,乖巧地说:“如果不用功,它又能知道什么呢?”爸爸大大地点头说,“这就是所谓的不知为知之,是最不好的品格。”那时,他是南洋小学公认的资优儿童,父亲最偏爱的孩子。所以,哈尼因为跳黑灯舞会,被迫报名到新疆去,永远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就成了父亲最不能原谅的事。他不光自毁前程,而且也毁了父亲。由宠爱变成的憎恶,哈尼体会得最深。有时,哈尼觉得父亲暗暗将他自己无法原谅的失误,也转嫁到他头上。此刻,哈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