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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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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目光都期待地集中在黄士可身上。

“黄省长,不用担心将来,昨天我说的事马上就办,加一倍……”

“放肆! ”黄士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刘亚基立刻不说了。

但是他一定会办,而且一定会加一倍,甚至更多。

也许明天,瑞士银行的存折就会递到他手里。

如果他收了,刘亚基会感激涕零。

黄士可没做出气愤的样子。

生意人会看眼色,一定能看出他不再拒绝那笔“保险金”。

别看在场的人一个个彼此打气,把前景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谁心里都明白,所谓“独立”谈不到成功的把握,甚至只能用“渺茫”二字形容。

这就是他一直缄默的原因。

他走到今天这步不容易,一辈子搭进去了,本来绝不该再冒孤注一掷的风险,一切从头开始。

不管多么百孔千疮,共产党的力量仍然足以粉碎任何反叛。

那架机器那么沉重﹑高大﹑坚不可摧,让人望而生畏。

多少个比他更强有力的人都被无声无息地碾碎。

刘亚基那群老板准备下二百万美元,只要他答应挑头搞独立就是他的。

即便失败,这笔钱可以保证他在西方过上富翁生活。

昨天他没接受,人愿意在老路上走,尤其到了现在的年龄。

今天,二百万的一倍变成四百万,多少能弥补一点对未卜前途的恐慌,也说明时机有时是多么有价值。

现在,是登场的时机了。

“我不赞成独立。”他缓慢地说。

全场人都变了脸色。

他看着对面那根高大的象牙沉默一会,拖延可以给人更深刻的印象。

“福建是中国的一部分,这是谁也不可改变的历史和现实。

我们福建并不要求独立国家的主权,那是对民族的分裂和叛逆。

我们只要求保留适合于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发展道路。

在一个国家内部,可以同时并存多种社会模式。

邓小平同志生前的天才设计——一国两制为此提供了理论和现实的依据。

既然可以有香港的一国两制,台湾的一国两制,为什么不能有福建的一国两制呢 北京是国,福建是制。

福建不破坏国家统一,只要求给我们一个制。

这个思路应该是我们全部设计的出发点。”

停顿片刻,那位前中央办公厅的副主任最先拍响两只保养很好的手,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笑意。

掌声立刻热烈地扩散。

人们全都兴奋地频频点头。

“好! ”

突然响起一声喝叫,好象京剧里的花脸出台亮相。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这一喝不出自在座任何一个人,而是从厅外传来。

镶着铜饰的象牙色厅门打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门口。

黄士可脸上剎时失去血色。

他无法相信,只能是幻影——新省长! 这个克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脸上带着傲慢的狞笑,怎么可能 他瞥一眼别人,不是幻影,每个人都像见到魔鬼一样瞪大眼睛。

瞥一眼窗外,院门紧闭,警卫悠闲地晒着太阳。

如果他从大门来,警卫肯定先给铃。

如果不是,他从哪来

“好! ”新省长又吼一声,盯住黄士可。

他四十出头,满脸红光,吼起来震得玻璃嗡嗡响。

“黄副省长,我一直等着你的这段话。

从我来那天就等着,本来以为你得去北京说了,你倒又自投罗网,没让我白等。

哈! ”

他一个挨一个巡视,不断地发出心满意足愉快的叫喊。

“哈! 副主任先生,中央找你多时了,你的架子不小啊! ”他认得在场的每一个人,挨个调笑,就像猫在玩一群瘫软的耗子。

他可不像黄士可想的那样,对福建情况一无所知。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他有充分的准备,他一直在安排一个大网,现在网收口了。

April 17 1998

原来是他! 黄士可瞥见了在新省长身后缩头缩脑露了半个身子的秘书长,他就是眼前这张网的穿线人。

儿子的材料肯定也出自这条狗。

黄士可猛然醒悟,地道! 这座楼下面有一条地道,直通省政府办公大楼。

那是文化革命时期挖的防空洞,多年不用,早被人遗忘。

黄士可只是依稀记得,在他当秘书长的时候,曾听说过这条信道。

钥匙扔在行政处的钥匙箱里。

他当时只说了句“我们永远不会用它”,现在才知道还能发掘出如此大的用处。

“秘书长! ”新省长叫。

“给卫戍区打电话,调一个连来。

别忘了带囚车! ”

新省长七十年代当过侦查排长,曾经独身一次俘虏三十多名越南兵,立过一等功。

眼前同样是三十多个人,却更不是他的对手。

他让刘亚基给每个人发一份笔和纸。

“马上写材料! 谁写得快,写得细,揭发得多,谁就得到能宽大处理! ”新省长拍拍腰,不知只是一种兴奋的表示,还是在表示他腰里有枪。

“老老实实呆着!”

新省长出去了。

也许是去搜查别的房间,也许是太高兴了,得意忘形,反正他这一出去给了黄士可一个决定性的机会。

“把砸银行的人调到这来! ”他用闽南话低声吩咐刘亚基。

“让他们告诉群众省长在这,解决问题得找省长! ”

“砸银行…… ”刘亚基表情不自然,有点不知所措。

“嗨,这时候还要什么花枪,快! ”黄士可紧皱眉头。

刚才在街上,他认出冲进银行的暴民中有刘亚基的司机在指挥。

老板们肯定参与了幕后操纵和鼓动。

司机的左右有好几个人带着对讲机。

街两边也停着配备电话的汽车。

对老板们来讲,事端挑得越大,冲突越严重,越有利于下一步。

刘亚基立刻悟到这是摆脱困境的方法,至少能拖延时间。

操纵打砸抢的事虽然不适于公开,现在已顾不上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对讲机,一头钻进卫生间。

当载着卫戍区士兵的卡车开到时,群众队伍也刚好赶到。

人群顷刻间把澄湖宾馆围成一个孤岛。

一眼望去,四面全是翻腾的人头。

“见省长! 见省长! 。。。。。。”三个字喊得如同山崩地裂。

士兵的任务临时变成保卫,围着宾馆小楼站成一圈儿。

他们的姿态引起群众敌意。

石块纷纷飞进院子。

人群先是从四面院墙往里翻,很快大门被撞开。

好象决口的洪流,人群一下挤满了院子,把所有花树踩在脚下,和士兵的警戒圈面对面地对峙起来。

院外喊声震天,院内反而静下来。

走廊传来秘书长战战兢兢的声音: “省长,快走吧。。。。。。”

“走 ”新省长的语气毫无怯意,仍是那么骄横自负。

“这些人是要试试到底省长怕他们,还是他们怕省长。

打开阳台门,我要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怕谁! ”

隔壁传来“光况”一声,院外的喊声也随之停住。

黄士可稍微偏一个角度,就能透过窗子看见新省长昂首挺胸地站在楼正中的大阳台上。

“我就是省长。”新省长的声音宏亮悠长,他的笑容真诚动人,尤其是他的勇气,一下就镇住了千千万万的群众。

“你们要见我,我也要见你们。。。。。。”

黄士可向全屋人一挥手。

“跟我走! ”

三楼东头有条很少用的小楼梯,一直通到地下室。

在一套废弃的锅炉后面,一道常年紧闭的铁门打开着。

里面是一条水泥信道,亮着一串暗黄的灯,扑出一团团潮湿阴冷的霉气。

信道内停着一辆深红色的奔驰车,钥匙插在点火锁上。

“不要动车。”黄士可吩咐众人。

“一直走下去就到省政府。”

众人急匆匆地走进信道,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亚基,你跟我回去一趟。”黄士可说。

“拿一枝枪”。

刘亚基没装糊涂,马上从一楼日本套间的壁橱夹层里掏出一枝手枪。

私藏枪枝违法,但有点钱的人全从黑市上买。

黄士可不用问也能知道刘亚基私藏的枪不只这一枝。

“我不会用。”黄士可没接那枝枪。

“你上一颗子弹。”

眼前的玻璃被群众刚扔的石块砸了一个洞。

黄士可藏在窗帘后面向外看。

窗下是士兵的后脑勺。

几米开外便是群众的脸,一张挨一张,仰望阳台上的新省长。

新省长的声音像瀑布一样从头顶滔滔泻下。

“。。。。。。跟国家对抗是没有好处的。

你们绝大多数人都是受了挑动和蒙蔽。

我已经有确凿的证据,有人在幕后操纵动乱,他们要把你们引向歧途! 你们跟着他们跑,福建就会被引向灭亡。。。。。。”

黄士可侧身让开自己的位置,示意身后的刘亚基上前。

“向那开一枪。”他低声说,伸出一个指头指一下窗外的群众。

刘亚基微微变色。

“向上打 ”

“不,向人打。”

“这。。。。。。”

“马上开枪! ”黄士可的声音冷冰冰。

刘亚基窒息一样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把枪口对准玻璃上的洞,闭上眼睛。

头顶的声音还在向下倾泻。

“………做为省长,我决不允许你们破坏自己的家园,也决不会背弃国家给我的命令! 幕后操纵者逃不脱惩处! 继续闹事者必将受到镇压……”

“砰”

枪的响声在黄士可耳中变成一道细长的尖叫。

他看到正前方人群中一个小伙子惊讶扭曲的脸。

一股急速的血流从他胸口高压喷泉般奇异地射出,随着身体扭动浇洒出一道自下而上的轨迹。

刘亚基像受惊的免子窜向地下室。

黄士可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手枪。

外面是绝对的寂静,连那个会施催眠术的新省长也成了哑巴。

当黄士可迈过地下室那道沉重的铁门,外面突然爆发出地震一样的轰鸣。

所有的玻璃似乎都在同一时刻破碎。

怒潮猛冲进楼房。

楼房在咯咯颤抖。

他关上了铁门,把插在门上的钥匙拧了一圈。

缺油了,他这样想。

April 18 1998

美联社中国福州10月25日电被中国政府宣布冻结个人储蓄存款而激怒的福州市民今天上午袭击了福建省长的下榻处,和警卫士兵发生了冲突。

这场混乱造成九人死亡,其中包括省政府秘书长。

刚上任一个月的省长遭市民痛殴侥幸未死,但据医院发言人宣布,即使最终能保住生命,也将终生丧失大脑活动机能并全身瘫痪。

今天下午紧急召开的福建省人大常委会会议决定,由原副省长黄士可代理省长。

北京亚太展览中心“最多的人口与最贪婪的欲望之乘积怎么用最少的资源满足 ”

树已经落光最后的残叶,天地一片枯瑟和灰暗,大门外矗立的广告牌被衬托得更加洁白,使上面那个纯绿的绿点显得生机盎然。

那是个公认的杰作。

广告牌上除了白底和一个绿点什么都没有,却让人们自发地把展览恰如其分地称做“绿展”。

每个来访的记者都先把镜头对准它。

陈盼站在入口处,盯着流水般往里走的参观者。

购票处排的队足有一公里,还在不断加长。

好几十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还有点吃紧。

这声势使“绿协”的众人兴奋不已,陈盼却巴望至少这会儿人少一点,再这么盯一会儿准得眼花。

一个拄着手杖的驼背老人从身边走过,摘下眼镜盯她一眼。

她觉得那双眼睛很熟,眼光里闪着一种戏谑,跟那个衰老的身姿一点也不相符,可怎么也想不出从哪感觉熟,这一眼意味什么。

老头蹒跚的背影顷刻消失在错落的人群中,她没心细琢磨他。

担心多余了,离老远她就发现了石戈。

他照旧穿得随随便便,甚至显得邋遢。

条绒上衣已磨得发白,裤子肥大,头发刚长到最没型的长度,支楞八翘。

别说副总理,与他自称来参观的身份——普通人都差一大块。

不过倒有一股飘洒的神仙劲儿,在一个矫揉造作的世界上是种少见的魅力。

陈盼发现自己已开始用看男人的眼光看他。

“黑市价高五倍,我本应发一笔小财。”石戈把剩下的七张票还给陈盼。

只有两个看上去是警卫的人不引人注目地跟着他。

陈盼寄给他十张票。

本以为副总理即使装成普通人,跟班的也得成群。

“我宁愿你发这笔财。

没有比你也倒票更能给我们的展览增色的了。”

两人见面的感觉有点像老朋友。

“伊万呢 ”陈盼问。

“没借出来。”

那次“偶然相遇”以后再没见过。

陈盼一直在忙“绿展”。

这个“绿色拯救协会”筹备了一年多的项目差点夭折。

虽然“绿协”没参与“六四”翻案运动,又是经过正式批准的民间组织,不在新政权上台后大规模镇压和逮捕之列,但是最近成立的“意识形态指导委员会”却把“绿协”视做整肃对象,先是追究接受绿色和平组织国际总部和德国绿党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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