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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地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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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二年级,这一年里班里的好几个同学都入了党,天佑和杨成辉却一直没戏。尽管天佑得过一等奖学金,但入党却从来没有考虑他,连学习成绩平平的赵民青都入了党。张岚很为天佑着急,经常找他谈话,希望他能严格要求自己,不要老钻研什么学问。她很担心,天佑会跟教材上的观点针锋相对。她听说,天佑现在又迷上了卡尔…波普尔的哲学,开始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质疑,她不希望天佑在学生里成了另类。

这天,她把天佑叫到自己的宿舍。她已经提前留校,现在住的是教师宿舍,跟她同屋的另一位物理系的老师出差去了,她想跟天佑好好谈谈。为此她还特意跑到校外的水果摊上买了些桔子,香蕉什么的。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久,天佑穿着一件上面带着很多金属纽扣的夹克,一条牛仔裤进来,还很不协调地背了一个黄色军用挎包。

“你找我有事?有事快说,我还要去图书馆呢。”他斜倚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张岚穿了一件很薄的连衣裙,天佑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的内衣颜色,但他鼻子里还是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张岚说:“你急什么,吃水果。”天佑也不客气,拿起一只香蕉就吃,样子很像个孩子。

张岚试探着问天佑:“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听说你在研究西方哲学?”

天佑正把那只香蕉吃完,嗯了一声,又拿起第二只:“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作为辅导员应该管我们的思想和生活,学习跟你没关系吧?”

张岚耐着性子问:“我随便问问,你有什么收获?”天佑看到她裙子下面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腿。

这下子天佑来劲了,他开始侃侃而谈:“我最近发现这卡尔…波普尔太伟大了。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生活在枷锁之中。理想的激进主义与政治唯美主义紧密相关,就像希特勒和波尔波特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之于国家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等美丽新世界。如波普尔所指出,这种审美热情,仅当它受到理性、责任感以及帮助他人的人道主义的迫切要求约束时,才会变得有价值。否则,它就是一种危险的热情,有发展成为一种神经官能症或歇斯底里的危险。”

张岚有些警觉,问:“你什么意思?”她感到天佑思想开始不受控制,心里更加不安。

天佑接着说:“可想而知,一些画家或诗人、具有艺术潜质的人成为政治领袖,并将唯美主义这毫无约束的热情复制并扩大到政治领域,将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波普尔指出,我们同情这种唯美主义的冲动,我建议这样的政治艺术家寻求以另一种形式来表现,而不是拿人来做试验……”

张岚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诗人政治领袖?你这种思想太危险了,你要立刻停止看这种书。”她把一直放在右腿上的左腿换了个方向,天佑心一跳,因为他分明看到了张岚白色的内裤。

天佑说:“思想必须自由,人的自由天性以及知识的贫乏,是我们主张思想必须自由的两个前提。与黑格尔等历史理性主义者、预言家和救世主们不同的是,波普尔认为个人的尊严只有在自由批评的氛围中才能得到体现,Qī。shū。ωǎng。具有真理意味的见解,只有在公共批评空间中才有可能自由形成,它与人们怀有何种动机参与辩论无关……”

听到这里,张岚又打断了他的话,并严肃地说:“天佑,你必须停止对这种理论的涉猎,这样下去你会非常危险的。现在北京、上海有些人正在利用这些理论搞事,你千万不能走火入魔。”

天佑不以为然地说:“波普尔的理论也是从马克思主义里派生出来的嘛。”

张岚说:“你说的是理论,我说的是政治,记住,你不要再把你今天的话跟任何一个人说,明白吗?我很担心你。”张岚的眼圈忽然红了,她低下头。天佑看到她一段白白的脖子,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天佑见气氛不对,说:“我记住了,张岚,我走了。”

张岚叹了口气说:“千万记住我说的话!”

天佑逃出她的宿舍,可是脑子里老晃着她身体的某一部位,整整一个晚上心也不能平静。那个晚上,他做了个奇怪的梦,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梦遗了。梦里是个女的,是谁他说不清,张岚?姚可惠,还是胡杨?

正因为有了这次谈话,天佑就放在了心上。后来黑大、工大、师大、科大等几个学校的学生组织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时候,他没有参加,宿舍里只有毛博思一个人加入了。

《地上地下》 第一部分 《地上地下》 第5节(1)

姚可惠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跟战玉书的关系很近。在图书馆里,天佑偶尔问过她一次。她说,战玉书想介绍她入党,天佑也没多问。

不过有个事一直成为大家的笑柄,战玉书似乎也不是样板戏里的柯湘,或者江水英没有七情六欲视男人为无物。她当初用来攻击杨成辉的武器,现在自己也不得不深陷其中。她似乎对任品非常动情,经常以谈工作的名义跟任品一起出去。大家都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谁也不说破。

直到有一天,战玉书把任品叫出去,因为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任品穿了艾军的一件黄军大衣,跟战玉书一起去了林大植物园。出去时大衣好好的,回来时,大衣背后沾满了灰土,而且大衣里子几处开线露出棉花,任品本人也面色苍白,语无伦次。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任品也不说。所以大家一致猜测,任品遭到了战玉书的摧残。说来也怪,从此以后,战玉书再也不找任品谈工作了,而是把目光投在了艾军的身上。

杨成辉和钱佩玲的感情好的时候如漆似胶,不好的时候横眉冷对,倒是王旭和韦瑞兰关系比较平稳,两人整天在一起吃饭,一起四处逛。平时他也不怎么和天佑他们来往,只有胡威例外。天佑和杨成辉都很奇怪,两个人性格如此不同,为什么关系这样密切?王旭豪爽、胆大、肯冒险;胡威爱占小便宜、性格内向、学习用功,可就是他俩能玩到一起,大家都不解。

张全虽然不讨男人喜欢,可是倒招女生喜欢,女生都很愿意跟她在一起。但大家都很明白,女生根本不把他当男生看,而是把他当成女生,这使张全很苦恼,几次在宿舍里跟毛博思诉苦。毛博思现在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们那个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经常开会,还时常邀请一些思想激进的学者来演讲。天佑被毛博思拉去听了几次。

有一次,他们请来一个北大的教授,一个五十多岁的“眼镜”,他慷慨激昂地讲了一些关于文革的事情。

在他的讲话中,天佑感到某些知识分子当中存在一种对现实的强烈不满,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判断范畴。他将这些想法讲给张岚听,张岚问他自己有什么想法?

奇天佑说:“他们的想法好是好,可是超出了中国的现实,这种想法一旦成为某些人手中的工具,将会是很危险的。”

书张岚说:“天佑,我不会强迫你跟我一样思考,在这件事情上你的想法我是放心的。对事物有自己的独立判断是你的优点,但有时候也是缺点,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于是,天佑再也没有参加这种所谓的学术活动,倒是任品总去参加。对此,杨成辉很不屑地对天佑说:“老二参加这样的活动我们能理解,毕竟他有独立见解,可是老大凑什么热闹?尤其他这种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了脑袋的人,怎么忽然装起知识分子来了?想不通。”

天佑说:“我也想不通,我怀疑他能不能听懂这种讲座。”天佑对任品的变化觉得不解,他想不通,一个以前手里天天拿着毛选,动不动就找学生思想工作人员作思想汇报的人,能忽然变成一个激进分子。

姚可惠最近明显的对张岚产生了很大的敌意。她总认为自己一年多跟天佑没什么进展主要的阻力就在于张岚,但她又不知道采取什么办法让张岚出局,使天佑对自己死心塌地。于是,她找战玉书商量,战玉书说:“要么你主动向天佑进攻,要么你处处跟张岚比较,让天佑感觉到你处处比她强。”

“为什么?”

“我年纪比你大,对男孩子毕竟比你了解,听我的没错。”

于是,姚可惠采取了一个令她自己也想不通的做法,衣着打扮处处跟张岚比,张岚梳短发,她也将自己的长发剪掉,做成跟张岚一样的发型。张岚穿裙子,她绝不穿长裤,张岚穿大衣,她绝不穿毛衣。

天佑开始还真没注意到这点,直到有一天,他和杨成辉在食堂吃饭,看见张岚、战玉书、赵民青、姚可惠几个人迎面走来。杨成辉对他说:“你看到没有?姚可惠越来越像张岚啦。”天佑这才注意到,姚可惠和张岚打扮得简直就像双胞胎。

“姚可惠,你该不会是张老师的妹妹吧?”杨成辉打趣道。

“是妹妹,不是妹妹,关你什么事?”姚可惠表面上毫不在乎,可是眼光却一直往天佑身上瞟,可天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她身上,这使姚可惠很是失望。

《地上地下》 第一部分 《地上地下》 第5节(2)

杨成辉笑道:“姚可惠,我看你现在越来越像张老师的影子,你不是想变成张老师第二吧?”

赵民青瞪了杨成辉一眼:“怎么说话呢?可惠穿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多管闲事!”

杨成辉嘟囔了一句:“得,马屁没拍好。”

天佑听他们斗嘴,也不插话,眼睛向一边看。

战玉书接话说:“杨成辉,你越来越像个女人,整天关心些没用的事情,你应该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当中去,不要整天没个正形。”

杨成辉反唇相讥:“我可没有战书记那么伟大,你思想高尚,充满无产阶级理想,对了,你还不去解放天下受压迫的妇女去?”

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张岚看不下去了,说:“大家说话都要注意影响,千万不要搞人身攻击啊,要注意团结。”

杨成辉说:“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至少不像战书记满脸阶级斗争情绪!”

战玉书有些急:“我怎么阶级斗争了?杨成辉,作为新时期的青年,我们应该充满热情学习,以后报效祖国,不要总关心女同学穿什么衣服。”

杨成辉冷笑了一声:“我只是关心女同学的衣服,不像某些人,能把男同学的衣服搞破。”战玉书忽然像被火烧了一样,厉声叫道:“杨成辉,你说清楚,谁把谁的衣服搞破了?”

天佑见势不妙,急急忙忙把杨成辉拉走了。走了很远,还能听到战玉书大声地跟张岚他们说着什么,似乎非常气愤。杨成辉向天佑作了个鬼脸:“怎么样?我戳到战玉书的软肋上了吧?”

天佑说:“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下子她肯定恨死你了。”

正说着,迎面正遇到陈海涛带着几个人走过来,见到天佑,他马上笑逐颜开说:“我正找你呢,这下子,你可要一定帮帮我的忙。”

天佑问:“什么事啊?”

陈海涛说:“可不是吗,我们班搞班干部轮换,我倒霉成了宣传委员,现在要出黑板报,你给我画个刊头,好不好?”

天佑说:“小事一桩,晚上我去。”

陈海涛转向杨成辉:“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又欺负钱佩玲了?”

杨成辉说:“没有啊。”

陈海涛说:“你小子记住,钱佩玲就像我亲妹妹一样,你要是不好好待她,或者脚踏两只船,让她不开心,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陈海涛他们走过去,杨成辉望着他们几个骄横的样子,骂了一声:“呸,管得宽。”

天佑说:“我最烦你这点,当面怎么不表达自己的观点,人家过去了你显什么能耐?我告诉你,你跟钱佩玲还真得认真点,怎么最近我听说你跟下届的一个女孩,又有些勾勾搭搭?”

杨成辉说:“那也不怪我啊,我不就是上回在联欢会上认识她,然后她就老来找我吗?再说,她长得比钱佩玲好看,性格也好,最主要的是她爸官比钱佩玲的爸爸大。”

天佑瞪了杨成辉一眼:“你小子是爱她爸爸呀,还是爱她本人?”

杨成辉嘿嘿一笑,说:“你这就不懂了,谁能帮我毕业分配一个好单位,我就爱谁。”

天佑和杨成辉正说话的当口,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姚可惠正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姚可惠受了杨成辉的一顿奚落,心里很是不服气。她一直在恨自己,跟天佑上了一年多图书馆,寒暑假还通过一些信,自己怎么就不敢向他表白呢?她暗暗地骂自己没出息,但是她明白,其实她和天佑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山,那就是张岚。憋了一肚子气的姚可惠忽然来了勇气,她现在要主动进攻。

于是,她鼓足勇气,加快脚步走到天佑和杨成辉面前说:“天佑,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天佑被吓了一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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