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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的雪 作者:[苏] 尤里·邦达列夫-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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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汉诺夫自作主张,把招呼大家吃喝的事儿包了下来。他往面包干上涂混合油脂,撒上一层砂糖,把保温瓶里的伏特加倒在饭盒里,慷慨大度地招呼大伙吃喝。酒已喝得超过了规定的数量,但他并没有醉,只是脸色变得苍白了。他打量着自己的炮班——鲁宾和涅恰耶夫——他们总算稍稍有了点生气。
  伏特加没能帮库兹涅佐夫的忙,没能使他心里的发条略略松弛些,他身上仍然感到一阵阵地发冷。杂醇的气味使他厌恶,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听从乌汉诺夫的劝告,大口大口地喝着。
  “中尉,好象有首长来了!”乌汉诺夫第一个发现有几个人在炮兵连右边的发射阵地上走动。“顺着胸墙走过来了……中尉,你瞧!”
  “好象是上这儿来的,”鲁宾证实说,他已有了几分醉意,脸孔胀得象紫萝卜似的。为了肪备万一,他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把饭盒挪到炮轮后藏了起来。“看样子,是那个拄拐杖的将军……”
  “不错,我也看见了,”库兹涅佐夫说,他的语调很镇静,但不大自然。“鲁宾,用不着把饭盒藏起来。”
  别宋诺夫每走一步所看到的景象,都使他想起昨天这里还是一个满员的炮兵连。他走过一个个发射阵地,走过光秃秃的、象是被大镰刀削平了的胸墙,走过弹痕累累的被击毁的大炮、一堆堆乱土和黑洞洞的弹坑;他又走过了裘巴利柯夫的发射阵地——乱糟槽的阵地上沉重地压着一辆德国坦克。现在他清楚地想起了昨天在轰炸前来到这里的情景,他还记得跟炮兵连长有过一次短短的谈话——这连长是个小伙子,象在学校里上操那样,军容严肃,说话坚决,并且跟一位有名的将军同姓。
  “看来,在这些发射阵地上打坦克的,就是那个小伙子指挥的炮兵连吧?”
  不知为什么,他又联想到自己的儿子,想起他们在医院里的最后一次会面,想起他出院后妻子对他的无情责备:怪他拿不定主意,不肯设法把儿子带到自己的集团军里服役——她觉得那样会好些,会安全可靠些。一霎时,他想象儿子当上了连长,就在那个步兵堑壕里同两名活下来的战士待在一起;或者就在这儿,在这经过了一场狂轰烂炸、每一米土地都毁坏得不成样子的炮兵连阵地上。他放慢脚步,想喘口气。他感到胸口郁闷,便解开了使他透不过气来的皮袄领子上的风纪扣。
  “喘口气……一切就会过去的,不能再想儿子的事啦,”别宋诺夫竭力告诫自己,身子却越来越重地倚在手杖上。
  “立正!将军同志……”
  他停住脚步,一眼看到四个炮兵站在面前,他们旁边是全连仅剩的一门大炮。他们身上的大衣又黑又皱,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炮位上有一小堆快要熄火的箕火,旁边铺着一块帆布,上面放着一只保温瓶和两个背囊,传来一股伏特加的气味。
  四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斑斑点点的黑灰,凝纳着发黑的汗水,四双眼睛显闪着病态的光,他们的袖口和帽檐上也都沾满了火药的烟尘。
  看到别宋诺夫以后轻声喊出“立正”口令的那个中尉,身材不高,态度从容,但是脸上带者忧郁的神情。他跨过了炮架,微微挺起胸膛,举手敬礼,准备报告。
  别宋诺夫惊奇地打量着他,总算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名字好记的炮兵连长,而是另一个中尉,好象是个排长,别宋诺夫也曾见到过他。记得他在“密塞尔希米特”空袭后曾跑到会让站找自己的炮长,当时,他心慌意乱,不知道上哪儿去找。
  别宋诺夫用手势阻止了报告,继续辨认中尉的特征:他有一对神情忧郁的灰眼睛,嘴唇干裂,脸颊消瘦,鼻子尖尖的,军大衣上的纽扣掉了,下摆上粘满了棕黄色的炮弹油,领章的珐琅质脱落了,上面盖着一层云母似的白霜。
  别宋诺夫说:“不用报告……我都明白。我在车站上见过您。我记得炮兵连长的姓名,但是把您的给忘了……”
  “第一排排长中尉库兹涅佐夫……”
  “那么,这些坦克是你们连击毁的?”
  “是的,将军同志。今天我们向坦克开过火,可是我们只剩下七发炮弹……坦克是昨天击毁的……”
  库兹涅佐夫按照条令上的要求,尽量以镇定有力的音凋说话,在他的声音和目光里都流露出通常年轻人所没有的那种忧郁和严肃的表情。他在一位将军面前丝毫不显得胆怯。这个象大孩子似的排长好象经历过生死攸关的重大变故,现在终于弄懂了某个道理,这在他的眼神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别宋诺夫听着中尉说话,望着他的眼睛,还看见另外三名炮兵站在他们排长背后的炮架间,他们那粗犷的、紫红色的脸上都带着相同的表情。别宋诺夫感到喉咙里起了一阵痉挛。本来他想问问炮兵连长是否活着,现在何处,以及是谁把侦察兵和德国俘虏带回来的等等,但他没有开口,他不能再问下去了……
  刺骨的寒风扑打着发射阵地,吹折了他的衣领并卷起皮袄的下摆,使他那红肿的眼睛流出了泪水。别宋诺夫没有擦去这感激的、苦涩的热泪,周围的军官默默地注视着他,他也不觉得难堪。
  他把身子沉重地压在手杖上,转向鲍日契科。接着,他代表最高当局把四枚红旗勋章授给这四个人,正是这个最高当局赋予了他巨大而危险的权力来指挥好几万人并决定他们的命运。接着他吃力地说:“我衷心……衷心地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打掉了这些坦克。最重要的是击毁他们的坦克,这是最最重要的……”
  他一面戴手套,—面很快地顺着交通壕向桥那边走去。
  库兹涅佐夫皱着眉,用冻僵的手指捏着那个勋章盒子。昨天早晨,先是在车站上,后来又在炮兵连阵地上,他曾两次看到过将军,对将军那锐利的目光和吱吱哑哑的冷谈的声调印象很深。此刻,他看到集团军司令眼睛里的泪花就觉得非常意外,甚至感到震惊。库兹涅佐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时,斯科利克司务长和德罗兹多夫斯基中尉出现在河岸的南地上。他们在那儿发现了大炮附近的首长,便向炮兵连奔来。
  斯科利克司务长没有跑到发射阵地,不知为什么突然掉转身子,向停着炊车的南岸上跑去。这时,指挥员们已经顺着河岸走了百来米。
  德罗兹多夫斯基奔过去,笔直地站在别宋诺夫面前。他的大衣扣子全都扣得整整齐齐,腰间束着武装带,瘦长的身子绷得象一根弦,脖子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得跟白雪似的。
  德罗兹多夫斯基以队列军官的准确动作举手行礼。听不见他在报告什么,但从发射阵地上可以看见:将军同他拥抱了一会,然后把副官递上去的小盒子交给了他,那盒子跟授予四个炮兵和战壕里两个战士的一模一样。
  “每人都得到了同样的一份!”乌汉诺夫往炮架上一坐,并无恶意地笑着说。
  可是鲁宾却破口大骂起来,骂得那么狠,使乌汉诺夫不由得好奇地眯起眼睛,朝他望了望,说:“驭手,你又象骂辕马似的骂人啦!为什么要骂人呢?”
  “我心里忍不住,上士!胸口憋得慌……”
  “好吧,弟兄们,”乌汉诺夫说。“我们都得了勋章,照老规矩喝两杯庆贺一下,庆贺我们的人打退了弗里茨!庆贺德国人去见鬼!现在万事大吉!你说对吗,中尉?你是怎么想的?来,挨着我坐下,鲁宾,拿饭盒!好,中尉……熬着总有出头之日。我们这些人命该活着。”
  “出头之日?”库兹涅佐夫轻轻问道,他的脸颤抖了一下。
  “我们连长好象有点不对头,”涅恰耶夫说,他揪着小胡子,眼睛一直朝山岗上望。“看他走路象瞎子似的……”
  将军和随从军官向桥边走去,离炮兵连渐渐远了。
  德罗兹多夫斯基则沿着岸边高地走向峭壁,那儿有一道土阶通往伤员土窑。他现在完全不象素日的模样,不象那个身材挺拔的德罗兹多夫斯基了。刚才他还强撑着向将军跑去,还能象过去那样灵活地举手敬礼、向首长报告,可是这会儿他的步态变得沮丧无力、懒洋洋的。他垂着头,拱起肩,没有向大炮这边回头望一眼,仿佛在他四周已没有一个人了。
  “卓娅死后,他的确有点不对劲……”乌汉诺夫说。“算了,不说吧。现在不要回忆这些事啦。弟兄们,人们大概是这样来庆贺得勋章的吧。”
  他把饭盒子放在帆布当中,从保温瓶里倒了半盒伏特加,打开勋章盒,用两个指头夹出勋章,象加糖块似的把勋章放进饭盒,然后依次把鲁宾、涅恰耶夫和库兹涅佐夫的勋章统统放到酒里去。
  四人顺序而饮,库兹涅佐夫最后一个端起饭盒。这当儿,德罗兹多夫斯基象醉汉那样衰弱地摇晃着身子,顺着土阶向下走去,他那佝偻的瘦瘦的身影从山岗上渐渐消失了。风从河床上吹来,库兹涅佐夫听见雪粒在背后唰唰作响,就象把卓娅放进壁坑深处时,雪粒吹打在那块军用雨布上发出来的声音。他手里的饭盒开始颤抖,里面的勋章象小冰块那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他继续喝酒,同时疑惑地回顾了一下,看了看那个蒙上白雪的鼓鼓的救护包。突然,一口酒呛得他憋不过气来,他把饭盒一扔,起身离开大炮,顺着交通壕往前走去,一边用手揉着喉咙。
  “中尉,你干什么?中尉,你上哪儿去?”乌汉诺夫在后面喊道。
  “没什么,随便走走……”他的声音很轻。“马上就回来,我不过……到全连去走一圈。”
  这时,我军强击机群轰鸣着,低低地飞过头顶。它们在镇子后面降低高度,机翼浴着火焰般的朝霞,寒光闪闪地在地平线上翻飞,朝着一些看不见的目标俯冲下去。清脆的机枪扫射声震荡着早晨的空气。前方,在烈火熊熊的镇子的屋顶后,有一大片乌黑和紫红的烟火在交中翻滚,烟火慢慢西移,而在西边广阔的天空中,还挂着一弯晶莹的、逐渐暗淡的残月。
  1965-1969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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