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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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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水晶床上睡得无比安静。
  她觉得生命就像一个荒唐的旅程,和梦境  样的荒唐。甚至更荒唐的是,当你用力睁开眼,梦境就会散去,可现实还会继续。命运就像一张漆黑的大嘴,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啊呜”一口咬下去,干脆利落地把你的幸福一刀两断。
  苗苑在梦里哭得很伤心,泪水打湿了半幅枕巾,可是她仍然固执地闭着眼,因为睁开眼睛的现实里看不到陈默。她慢慢蜷缩起来,双臂抱紧膝盖,蜷曲成胎儿在母体中的模样。
  如果没有陈默了,如果真的没有了苗苑忽然开始搞不清楚心痛是什么样子的,那种感觉不同于她以往经历的任何悲伤,那是一种没着没落的空虚,仿佛坠落悬崖,风声在耳边呼啸,你是如此恐惧最后粉身碎骨的时刻,却一直落不到底。
  就着这样蜷曲的姿势,身体内部的中心有一个什么东西温柔地动了一下。
  苗苑忽然停止了哭泣。
  她慢慢地用力地把手掌探进大腿与小腹的间隙里,她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她甚至忘记了可以先把膝盖放松点儿。手指微微弯曲着,掌心贴合着那道细腻的弧度,让她想起那个夜晚,陈默温柔地看着她,像午夜的星空,宁静而深沉。
  然而此刻已是清晨。
  无论一个人如何的快乐与悲伤,太阳总会落下,并且一样地升起。明润金黄的朝阳一点点地越过窗棂,阳光像一方金色的布,一寸一寸地往前蔓延,覆盖窗边的桌子,地上的亚麻毯和床边巨型的大兔子苗苑没有动,阳光就这么爬上了她的脸,穿透薄薄的眼睑在视网膜上染出满目血色的红。她终于忍受不了,艰难地睁开眼晴,光线像针一样刺痛了她,然而那一瞬间涌出的泪水让阳光反复折射,苗苑看到半个房间都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金色火海中。
  那天早上,苏会贤与方进被阳光和苗苑同时叫醒,他们看到苗苑珍重万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用种毅然的语气说“我想过了,无论是男是女,我都打算让这个孩子叫陈曦。”
  苗苑坚持给他们做了早饭,苏会贤在吃饭时小心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应该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苗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苏会贤这才相信她不是有心要瞒着,她是真的慌昏了头。苗江与何月笛大清早的直接就被这通电话给吓精神了,苗江抢了话筒过去宝贝囡囡地哄个不停,何月笛扯着他出门打的直奔最近的机场。
  苏会贤看到苗苑挂了电话,独自打开电脑给父母买机票,她用一个手指一下一顿地输入密码,缓慢而平稳,一次又次,却没有出错。
  “你大嫂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苏会贤小声说。
  “嗯!”方进点点头,“你还没见她昨天多厉害,一个上校被她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苗苑买好了机票又坐着愣了一会儿,视线慢慢地转到方进脸上:“你等会儿要去拿介绍信对吗?你说过的,陈默不会被火烧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方进慌了,“我不是说陈默烧不死,我是觉得,如果是陈默的话,他会看得出来究竟怎么着了,如果那真是个死地,他就不会去了,毕竟他们要救人对吧,也不是什么绝命任务当然,我不是说陈默他贪生怕死”
  “方进,帮我把陈默带回来,我在家等你们。”
  方进一下就哑了,过了一会儿,他把嘴紧紧地抿上,然后说:“好!”
  苏会贤在犹豫要怎么通知韦若祺,毕竟这是个绝顶的坏消息,如果韦若祺一怒之下口不择言,和苗苑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再吵起来,这种时刻,任何语言都是刀子,刀刀都会摧人心。可正在她犹豫不决中,韦若祺却首先接到了来自军方的正式通知,针对陈默的典型宣传已经开始启动。
  韦若祺端坐在高背椅上,面无表情地听张占德陈述整件事,那种冰冷的眼神让小张后背直冒冷汗。韦若祺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世界再度回来,她用很清晰的声音说:“我希望你们暂时别通知我丈夫,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张占德脱口而出。
  “因为他两年前因为脑溢血住过院。”韦若祺忽然觉得心烦意乱,她得去看住苗苑,如果那个小丫头经不住事,吓到了陈正平,又害自己流产的话,那么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得益于现代快捷的交通,韦若祺与苗江、何月笛夫妇几乎是同时到的。在这样的时刻,所有人关心则乱,苗江只是匆匆与亲家点了个头,就连忙赶到卧室里去安慰苗苑。苗苑趴在父亲的肩头失声痛哭,苗江心疼得直哆嗦,宝贝囡囡地哄着爸爸来了,没事儿了,爸爸来了而何月笛则被韦若祺拉到书房里密谈,房门刚关上何月笛就觉得莫名,而韦若祺一脸严肃而紧张地盯牢她:“我们家老陈的心血管不好,陈默这事我得先瞒着他,所以苗苑她”
  “你放心,放心啊,大姐你放心,总之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们全力配合。”
  何月笛一叠声地应承,也有些语无伦次的。
  “那那,那就好。”韦若祺仍然一脸的焦急,“现在,现在苗苑肚子里的孩子几,几个月了?一定要让她小心啊!一定要小心。”
  何月笛愣了愣,心中微妙地一动,却道:“大姐,你放心,陈默那么机灵的小伙子不会有事儿的。”
  韦若祺一直盯着何月笛看,见她神色间有迟疑心里马上打了个突,索性就把话题挑明:“亲家母,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个儿子,所以如果陈默真的有什么万一的话,我请求你们一定要让苗苑把孩子生下来。”
  “这,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何月笛有些迟疑。
  “你是她妈,你怎么会做不了主?如果万一陈默有什么,这孩子就是我们陈家唯一的骨肉,于情于理你们都得把孩子生下来吧!”韦若祺一下就急了。
  “于情于理,生与不生都应该由苗苗自己决定。”
  “这怎么可能?!这是我们陈家的孩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们别瞎操心。
  我们养,我和老陈养,不劳你们,也根本不会拖累上苗苑。”
  何月笛深吸了一口气,烦躁地走了两步:“我们现在不谈这个行吗?”
  “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谈的事!这孩子你们必须生下来,这是我们陈家的骨血,最后的希望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吧?!”韦若祺又急又怒。
  “这不是良心的问题,这是原则的问题。孩子是苗苗的,她要生,我们做家长的没二话,而且我们能生就能养,生了也就得自己养。但是苗苗现在还小,你也是经历过社会的人,你也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和不带孩子天差地别,所以如果苗苗觉得养不起,承担不了,我也是个做妈的人,我是苗苗的妈妈,她要放弃我也不会拦着她。”无论是比调门还是比气势,何月笛自认也不会输给谁。
  韦若祺瞬间脸色铁青。
  正所谓两宫皇太后,这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早就心结深种,平常矛盾不爆发只是因为相隔千里不碰头,现在这火烧眉毛的要紧关头,空气一点就着,三言两语不合,马上吵得鸡飞狗跳。
  苏会贤在外面听着不对开门进去,就看到两人脸红脖子粗吵得不可开交。
  苏会贤一下愣了:“你你们怎么啦!”
  “你问她!”韦若祺转头怒目而视,“你问她还是不是人??我儿子生死未卜,她居然要把我孙子给流掉!!”
  “你胡说八道!”何月笛不甘示弱,“你是人,你太是人了,还没生就惦记着怎么抢了!”
  苏会贤被这两人一瞪自己吓得退一步,苗江在卧室听到不对马上赶过来。
  何月笛气得脸色青紫,扯着苗江胳膊:“你瞧瞧,你瞧瞧,在我面前都这么横,回头指不定怎么欺负苗苗,这丫头我早说了,这种人家,这种人家不能嫁你看现在,将来可怎么办啊”
  何月笛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泪直直地流下来,止都止不住。苗江连忙揽住她柔声哄着,先把人送出门去交给苏会贤。他回头看了  眼韦若祺,韦女士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眼神愤怒得像是能投出把刀子来。
  苗江长叹气,给自己摸了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  口,低声道“我知道,我们都是做爹妈的人,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韦若祺冷哼了一声。
  “陈默这孩子我是真喜欢,不怕你笑话,我这路过来,我都哭着过来的。
  可是,怎么说呢人吧,说得再好听,那都是有私心的,我们,我和月笛是苗苑的爹妈,你能明白吧,就像你是陈默的妈一样,所以有些个心情,真的,希望你也能体谅些。”
  “你你什么意思?”韦若祺脸色大变,这下彻底地慌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大家彼此体谅些,行吗??”苗江烦躁地揉着胸口,“是,出事儿的是你儿子,可那也是我女婿。我女儿说句不好听的,才多大啊,二十五岁,就成了寡妇我不是跟你诉苦,我这苦跟你不能比。可是,真的,大家都不好受,你就别逼我们了,行吗?你就别这样,看着谁都想占你们陈家的便宜,行吗??”
  “我什么时候逼你们了?是你们现在要杀我孙子!!”
  “谁要杀你孙子了?我说你这人能不能别把人想那么坏啊?你有没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哪?你看苗苗现在哭成那样,你让她不要孩子可能吗,她能跟你拼命我女儿嫁到你们家,大半年啊。我都能看出来她有多稀罕陈默,你看不出来,你是陈默的妈你看不出来我这个做爹的,心寒哪!”
  韦若祺张口欲言,苗江忽然抬手止住她“别说,什么都别说了,说不到一块儿去。你跟我就是站两边儿的,注定了的。至于这孩子,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一定会生,但是生下来也是苗苗自己养,就这样咱们都别争,就这样!”
  消息传得很快,像爆炸一样,一传十,十传百,然后汇到一起像洪水那样向苗苑涌来。沫沫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亲自上门,王朝阳和小杨关了店门过来陪她,陶冶说姐你饿了吧,我下午给你去买大刀凉皮,正宗的,你多少吃一点,程卫华说有事您说话,随叫随到,成辉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哽咽,他说弟妹我对不住你,不过我们还在找陆臻的电话是下午到的,带着疲惫的沙哑不复当年清朗的音色,他的声音很沉,只说了三句话——他说,嫂子你放心,默爷不是寻常人,我们都相信他。
  你跟陈默结了婚就是我们的嫂子,兄弟们一直在。
  宝宝什么时候出生?我得过来看看,将来这孩子一切开销我负责,我这辈子指望自己估计是不成了,可我真的特别喜欢孩子,您就当成全我,让我当这个干爹。
  苗苑抱着听筒泪如雨下,除了“谢谢”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方进,想到了陆臻,想到程卫华、成辉和陶冶。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陈默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木头,坚硬的、硌人的木头。永远处不好人际关系,没有朋友,净会得罪人,没有人关心他,没人喜欢他。
  是啊,靠他就完了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那个沉默的男人有多么宽厚与善良,在他如山的身影背后,悄无声息地站立着那么多人,那么多项天立地的男人。
  那是曾经他施出的情分,最后,都将回报给她。
  那个男人即使真的离开了,也在保护她。
  沫沫担心苗苑一直半躺在床上对胎儿不好,生拉硬架地把人架到客厅里。宽心的话说了太多,苗江此时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安慰,只是贴近她身边坐着,让苗苑把头搁在自己肩膀上。电话铃响了一次又一次,苗苑一直哭个不停,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分明,像一只呜咽的猫咪。
  韦若祺靠窗边站着,心里烦躁不堪。
  平心而论,她才是这个屋子里压力最大的人。她的儿子生死未卜,她的孙子生死未卜,她的男人似乎也将会因此生死未卜。但是韦若祺一直没哭,她甚至连眼眶都没湿过,因为来不及,太过心焦,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谁有那个闲情逸致还能坐下来哭泣?
  苗苑断断续续直不绝的哭声终于激怒了她,韦若祺不满意地沉声喝道:“哭哭哭哭!你就会哭,哭有什么用,你除了哭还有什么用?”
  何月笛霍地站起来,苗江连忙把自己老婆拉回去,何月笛狠狠地瞪了苗江一眼,把脸别在一边生闷气。
  “哭为什么要有用?”苗苑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慢慢抬头看向韦若祺,“为什么连哭都要有用,高兴了就笑,我现在难受我哭,为什么要有用?你没哭,你没哭有用吗?也没用。”
  韦若祺喉头哽,被问住。
  “妈,我们别吵了行吗?你不爱哭,你就这么待着;我想哭,你就让我哭一会儿。陈默在的时候我就特别不想跟你吵,将来陈默要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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