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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录-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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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了一座又一座桥,高翼一路急行,估摸着已跑了两公里路,仍未见到那群女子的本影。 
    今儿不知什么日子,路上人潮涌涌,来往的几乎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妇女,可恨地是,大多数妇女也喜欢着黄衫,那些衣服上也绣的花团锦簇。高翼数次搞错了对象,本以为发现了瑞兽葡萄衫,可凑近一看,原来不是自己所建的那幅黄裙。 
    因为刚才不知礼节而闹出尴尬,高翼现在已收敛了许多,但他在妇女丛中钻来钻去、闻香逐臭的行为,犹是很失礼的。但奇怪的是,那些妇女反响却极为热烈,许多少女冲他抛着媚眼,更大胆的少女则用手中的花球投掷。黄朝宗深悉晋朝风俗,对这种大胆的风流举动不仅没有鄙夷,反露出欣赏地神情,乐滋滋地看着高翼出丑。 
    高翼带着满身的花瓣回到黄朝宗身边,悻悻地说:“这便是‘糅碎花打人’么?或者是抛绣球?浪漫?我记得这个词应该是徐志摩引进的外来词,怎么晋代也如此浪漫?” 
    黄朝宗笑而不答,高翼的话中有太多的新词,他搞不懂,只好回之以微笑。 
    “今儿是什么日子?,‘晒衫节’么?怎么有着许多女子身着春衫满街游荡?难道英国的‘晒衫节’起源于中国?”高翼不解地问。 
    “英国……是什么国家?‘晒衫节’又是什么节日?不过,今儿确是一个节日”,黄朝宗一直来来往往的人群,说:“你听……” 
    街上来来往往地女子多是年轻女子,她们口中说得最多的是两个字“下九”。许多妇女在相约下一个“下九”在那里会面,并谈论着这个“下九”还要去哪里玩? 
    “下九节?” 
    “不错,下九……节,其实,也算不上节,只能算一个风俗”,黄朝宗解释说:“此风俗起源于上古,于汉时最盛。下九就是每月十九日(农历)。这一天,按惯例是女子欢聚的日子,多有女子在这一天挑选夫婿,故而,在这一天,上街的都是年轻女子。” 
    忽然间,高翼想起《孔雀东南飞》中的一段诗:“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这些女子间相互的约定,不正是“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谁说中国古代没有“妇女节”,这不就是“月度妇女节”嘛,它比一年一次的妇女节还要热闹,还要浪漫……对,是浪漫。因为它不仅是妇女聚会的日子,也是集体相亲的日子,有多少浪漫的事情在这一天发生? 
    可是,这一好风俗为什么最终消失了呢?为什么我们的妇女们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生好像生活在监狱里呢? 
    黄朝宗误会了高翼的发痴,他一副好心地补充道:“主公,其实街上的女子不可娶,笑一笑闹一闹即可,千万不要上心。按晋俗,黄册上的士家是不能随意娶庶妻的,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所以,在街上寻夫的多是庶族,偶尔有士族女子上街,那也是与人相约见面,这叫相亲,旁人插不上手的。” 
    黄册类似于后世的户籍制,也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直到唐朝末年止这一制度才在异族的反复入侵下,无形消亡。在唐之前,历代朝廷都把那些“种姓”高贵的家族编辑成册,甚至给他们划分等级,这些人被称之为“士族”。不在黄册上的人则是庶族,或者寒门、或者低贱的奴户。 
    黄册上的人不能随意嫁娶,这也好理解,公家的人嘛,想结婚当然要打报告递申请了,领导不批,你敢私自爱情,谁给你的权力?——取消户籍、开除黄册给他农村户口、抄家、灭门,或者暴力拆迁,把全家赶出自己的房子,让他们成为奴隶。 
    黄朝宗的意思是:高翼身份高贵,在街上偶尔笑闹一下尚可,但真要从街上认识一个庶女,那就是自甘下贱了。虽然晋国管不了高翼的事,但今后与晋国打交道,无形中就会受很多白眼。 
    “那么,刚才身着瑞兽葡萄衫的女子,是士族嘛”,高翼追问。从这话里可以看出,他仍不甘心放弃。 
    这也许是一种“考古情节”作怪。其实,眼前花团锦簇的衣衫中,不乏绣工比那幅瑞兽葡萄衫还好的,但高翼知道那瑞兽葡萄衫令人咂舌的价格,又想到自己只见青山不见树,竟忘了观察一下衣衫的主人、那个历史的主角。顿时,他那偏执的性格发作,今日定要见到那位女子才肯罢休。 
    黄朝宗回答不上来,他不情愿地转向毕方舟,在高翼杀人的目光下,毕方舟一指远处,说:“那女子不仅是士族,而且是皇族。皇族女眷聚会的地方都是固定的,大人的步伐快,那些女子沿途逛街,也许正在某间店内,我们错过了。 
    现在我们刚走过清溪六桥,前面是清溪七桥,从清溪七桥顺河向东,不远处的燕雀湖是一处士人聚会的地方,皇族妇女常在那里聚会,常人无法进去……大人,你不是要去东市嘛?” 
    “东市没长腿,那女子却长了腿……望远镜给我,来,把我扛上肩——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高翼爬上了卫士的肩膀,举起望远镜向四处打量。   
      第一卷 杀戮时代 第0061章 清丽脱俗 
       
    每月下九,置酒为妇女之欢,名曰阳会。盖女子阴也,待阳以成。故女子于是夜为藏钩诸戏,以待月明,至有忘寐而达曙者——这是古人对“下九”风俗的描绘。这一天,女子们结伴游戏玩耍是通宵达旦地。 
    高翼坐在侍卫的肩头,满眼望过去,街上全是繁盛的“花朵”,发出阵阵令人酥软的莺歌燕语。环目四顾,河道两旁街巷交错,金粉楼台鳞次栉比,一派繁华景象。 
    人潮中偶尔也有几名男子游来荡去,但确如毕方舟所言,这些男子身份地位明显不高,从他们身上穿的衣料可以看出,他们的家境远没到购买得起瑞兽葡萄衫级衣物的特征。他们卖力的表演,只换得与他们身份相当的女子的笑闹回应,那些衣衫较为华贵的妇女,则在笑容中略带冰冷。 
    也许,这有点“只认衣衫不看人”的态度,按中国传统来说,这句话包含着贬义,暗示对方“狗眼看人低”。但莎翁有句名言说:“如果我们沉默不语,我们的衣裳与体态也会泄漏我们的经历。” 
    莎翁的意思是说,服饰是见证者,见证着时代的变迁和人们自身的变化,无论是贫穷或者富贵,无论是古典或者现代,无论是传统或者另类,服饰对人类来说,都是一种无声的身体语言。 
    此外,这些男人的风度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对,风度,这个在魏晋时用来品评人物的词语,它是个人文化素质与精神状态在言谈与仪表上的反映,同时也集中体现在人生观和世界观上。 
    我怎么也开始用晋人的习惯思维来考虑问题了? 
    高翼想到这里,他甩一甩头,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情形,远处的风景顿时拉入眼帘。 
    不顾世人的惊诧,高翼转动着望远镜的目镜,肆无忌惮地搜索着周围。没有瑞兽葡萄衫,但其他的服饰也值得一看。随着佛教的传入,伴随着佛像彩绘技术的普及民间,这个时期的纺织品具备了更多的色彩。新增添了宝蓝、石绿、绯红等色彩。此外,在印染技术上出现了对比色的应用,最鲜明的是黄色与白色的强烈对比。 
    色彩,这是魏晋的时代色彩,高翼看得如痴如醉。 
    黄朝宗轻轻触了一下高翼,但高翼迷醉在似锦繁华中,他想起后世对纳米比亚草原的一个形容词——“繁多鸶”。吴侬软语正像鸶鸟般偶偶动听,听的人骨酥筋软,鲜艳的色彩缤纷诱人,不正合一个“繁”字? 
    黄朝宗再次触了一下高翼,见其毫无所觉,又狠狠推了高翼一把,差点将他推落下来。 
    “什么?”,高翼放下望远镜问。 
    黄朝宗努努嘴。 
    高翼一眼望过去,望见了那个身着瑞兽葡萄衫的女子。 
    漆黑的长发盘成高耸的云鬓,清丽脱俗的容颜,如玉般光洁无暇的瓜子脸,淡月般的柳眉,最令人心动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似乎正说着绵绵情话,眼中透出的似水柔情令人心跳。浑然天成的衣服褶皱,无风时像一泓秋水般明净清澈,如山溪陡然直泻,遇风则迅即飘舞舒展开来,其变幻出的曲折交叉或顺向逆转的美妙的线条,构成了无声的乐曲,有声的诗篇…… 
    最醒目的是那女子脸上的笑颜,那笑容已接近高翼久经训练的推销员之微笑,可那笑容却不像高翼那么刻板,它充满着阳光,充满着明媚,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不仅感染了高翼,也感染了她的同伴。 
    她的美貌与微笑就如冉冉升起的红日一般,耀花了高翼的眼睛,让他不敢抬头正视。 
    她有资格这样微笑! 
    ……且慢,怎么?那群女人身边多了个痞子! 
    是的,是个痞子。他身穿宽大的衣服、脚蹬高齿屐,厚厚的白粉将脸刷的煞白,嘴唇一点丹朱,娇艳欲滴。头戴小帽衣襟开敞,袒胸露怀。宽大的衣袖随着挥舞竟带来阵阵香气。 
    那男人还竭力做出轻松自然、随意的感觉。而身着瑞兽葡萄衫的女子正用迷醉的目光看着对方,似乎在看着一位飘飘欲仙的清秀才俊。看高翼看来,他怎么看怎么像周星驰在饰演的唐伯虎,正与四大才子在桥上摆poss。 
    这时代,最时尚的“时代青年”竟是这般模样? 
    高翼只欲呕吐。 
    豁然回想起来,这是个什么时代? 
    刘伶相貌丑陋、神情憔悴,行为懒散,放荡飘忽,把身体视作泥土草木一般,不加修饰,竟然是七贤之一;阮仲容见邻院晾晒绫罗绸缎,阔衣大袖,自己使用竹竿挂起一件牍鼻裨(大裤头)高悬院中以尽嘲讽之意;王羲之袒腹露脐躺在门口东床迎接选婿者,又恰恰被选中;裴楷穿着粗衣,头发蓬乱的风貌被视为“玉人”…… 
    也许,在这个杀戮时代,设身处地想一想,彼时彼地的容貌仪态和服饰行为也是一种自觉的追求,是一种有文化背景的服饰反叛行为。如果朝这方面理解,这种邋遢也算是豁达飘逸,不食人间烟火的浪漫潇洒。 
    长歌当哭,也是一种美啊,因为这时代没有欢笑! 
    “青溪水木最清华,王谢乌衣六代夸。不奈更寻江总宅,寒烟已失段侯家。”站在清溪桥上,高翼忽然对这繁华美景有一种觉悟,不觉吟诵起这首赞美清溪美景的诗词。 
    “水木清华”出自晋人谢浑的《游西池》诗“水木湛清华”,形容风景极清秀美丽。但此刻谢浑尚未出生,高翼此语一出,顿时令那男子竦然。 
    “‘青溪水木最清华’,好词!王谢乌衣……乌衣巷王谢家,说得应该是我谢家,江总宅,段侯家?说得是谁?”那男子挥舞折扇,击节赞赏。 
    江总是南北朝时陈朝仆射尚书令,世称江令。而段侯是指宋人段约之。但现在高翼那说得清,他仰天哈哈一笑,回避了这个问题。 
    “咄,檀郎,别理他,胡人也敢谈诗,当然是不知所云”,那位瑞兽葡萄衫报复地说。檀郎是晋代潘安的爱称,因为其小名檀奴,长得俊俏,所以被唤作檀郎,以后晋女对自己爱慕的男子也称作檀郎。 
    “先生何人也?”黄朝宗不忍见自己的主公受窘,连忙上前打岔。 
    “先生何人也?”黄朝宗不忍见自己的主公受窘,连忙上前打岔。 
    “陈郡谢氏谢安”,那男人拱手为礼。晋朝皇帝屡以公主下嫁谢氏宗族,谢氏当时正名列第一等级宗姓(种姓),所以谢安回答的很骄傲。 
    这便是淝水大战中的那位谢安吗?《晋记》中载谢氏子弟与王澄之徒,“摹竹林诸人,散着披发,裸袒箕踞,谓之八达。”散发,箕坐,是直接违背儒家礼教的,魏晋士人故意为之,以示不拘礼法,傲俗自放。而裸袒最后成为一个成语“解衣当风”,常被后代文人奉为洒脱之举,特别是未入仕途或失意文人正是借助于魏晋士人的服饰观,表现出对倜傥风流的追求。 
    高翼带着浓厚的游客心理,仔细打量这位一代名臣。 
    刚才经受了一顿恶语,但高翼却像略无所觉,甚至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他神态闲适,望向谢安的目光充满仰慕。 
    “阁下真好气度”,谢安拱手夸奖。半时替自己身边的女郎道歉,半是想更久地享受对方的仰慕。 
    这种程度的恶语,对于高翼来说算不上什么。 
    “不敢当阁下的称呼”,高翼马上回礼。阁下这个词诞生于汉代,是用来称呼对有资格“开府仪”的高官。东汉末群雄并起后,郡守也有资格称之为“阁下”,而后,“阁下”这个词弱化成了对高官、贵族的敬称,高翼毕竟还是以胡人身份来朝觐的使官,不敢让别人称呼“阁下”。 
    “当得起,你当得起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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